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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文 / 童歸寧

    饒是曹姽曾貴為富有四海的女帝,此時也不免一驚:「爬……你說爬閨房?!」

    巴人鳳倒是大大方方一笑道:「是有這麼個風俗,不過自從始皇帝入蜀之後,中原文化傳了進來,如今蜀民大都也遵循媒妁之言那套過禮。但如我這樣的商人之後,又是女子理事,巴家久居深山,並不管許多是非,因此只要稟了父母族人,讓情郎半夜翻個牆,便是成了大禮。若是就此懷了孕,證明自己可以傳宗接代,男方娶你過門的時候更加高興呢!」

    曹姽冷眼瞥了巴人鳳所指的那個人影,原來偏偏就是那個阿攬,按他的身手,莫說爬牆了,恐怕一腳就能把牆踹倒,扛著心上人就跑。

    她帶著點淡淡的不悅,又兼淡淡的不解問道:「這人話少沉悶,沒什麼意趣,你怎就看上了?」

    巴人鳳大有一種曹姽不識貨的感覺:「我娘說了,男人必要這般頂天立地才是可靠的人選。你看你手下那幾人,那將軍模樣的看著尊貴,到底技不如人,是個被人砍傷的慫貨。啊呀呀,我說這話你可別介意。另一個白淨少年,倒是蜀中少見的江左風韻,可是這種人心裡滿是彎彎繞繞,半天笑也不見一個,定是個心機詭譎之人。還是那個大漢惹眼,手上功夫不賴,又懂看人眼色,我娘說了,體格這般健壯,又懂得多做少說的,女人往後方方面面都是受用不盡的。」

    這話實在大膽,什麼受用不盡的,曹姽是想不明白的,不過她與王慕之也中規中矩地生了兩個孩子,想見身材結實的傳宗接代上肯定更受益一些。腦子裡竟不由想到阿攬與巴人鳳兒女成群的模樣,忒的古怪。

    巴人鳳見曹姽怔楞出神,伸手搖了搖她道:「他是你的部下,怎麼樣,放不放人,憑你一句話。」

    曹姽心裡有些膈應,便草草回道:「這人雖是軍籍,也算是良民自有人,他要是願意,我還有什麼不同意的。若是此次征戰順利,讓他留下封個什麼將軍做,你行事也便宜。」

    曹姽這話說得上路,彷彿給兔子扔了跟胡蘿蔔。聽見這話,巴人鳳喜笑顏開,當即又對曹姽獻慇勤。二人親親熱熱地一路下來,仿似一對親姐妹,餘下眾人表示皆看不懂這女人之間神奇的友誼。

    曹姽等人帶了五百兵士登上打頭的樓船,那樓船並不如其他三隻龐大,反而觀之更為小巧精緻,曹姽上船後果見此船體量雖不佔優勢,卻勝在堅固敏捷,於指揮上更為得力。

    她又伸指一摸,船身是千年不腐的楠木所製,這船本身的價值就如黃金所鑄。巴人鳳又討好著將她帶入自己位於樓船上層的閨房,這處閨房卻不如巴人鳳這般豪爽的性格,一入內只見層疊的帷紗繁複,五光十色、花鳥滿天,赤腳踩在商人從西域帶來的毯上,彷彿陷入一個不能醒轉的溫柔鄉。

    梳妝台、床榻、憑幾、衣箱及屏風無一不精緻,整個艙室不大,全部都綴著蜀中特產的蜀錦,這種布料昂貴美麗自不必說。曹姽記得太師說過,當年蜀漢立國,諸葛亮幾度北伐,蜀中農業不興,全靠這蜀錦的買賣才得以支撐,有此可見蜀錦賣價至高、受當時魏吳兩國之人追捧之盛。

    她此番得遇蜀中巴家的人,不可不說是一種千載難逢的機緣。就是東魏不能將巴家收為己用,也可以尋求共利,丹砂需求之大,足以抵上數郡的稅收。有巴家坐鎮,若是此戰得勝,不但可以遏制與自己平分蜀中的北漢,讓他們不能越界輕舉妄動,又可以挾制入蜀的官員,以免一人做大。

    曹姽突地想起庾希,驚覺自己竟也與母帝一般,時刻起了防備之心。想著庾希剛正迂腐的性格,她在心中苦笑一聲,暗歎母帝的不易,若是時時信不得旁人,這日子也索然無味。

    巴人鳳卻不知曹姽已經轉了那麼多心思,自顧自地將自己梳妝的用品攤了一桌子,讓曹姽坐著,開始擺弄她的頭髮,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她驟短的鬢邊,一拍腦袋道:「瞧我的好辦法。」

    蜀中少女時新的髮式,乃是一種烏蠻髻。婀娜及額,累疊而銳,將頭髮一層層細細梳上去,很費時間精力,但是巴人鳳不知道抹的是何種頭油,不但不黏膩,而透著股清冽醒神的味道,固定頭髮的效果卻特別好。

    因怕曹姽不習慣,巴人鳳沒把髮髻梳得特別高,其實蜀中的烏蠻髻可達兩尺,真真要頂破了天去。她又巧手給曹姽排了六根銀釵,卻不是綴著銀鈴,而是散著各種蟲鳥紋樣的金銀箔,很像步搖的模樣。

    巴人鳳又給她腦後戴上一把巴掌大的乳白象牙梳,又勻勻薄薄上了層頭油道:「聽說東魏女帝的三個孩子父親都是那鮮卑的慕容大單于,我且給你戴步搖,據說鮮卑人都喜歡這個。」

    曹姽久不做女子打扮,看著鏡中的自己也很是新奇。

    巴人鳳不失時機地讓她把身上已經髒污的袍子和甲冑換了下來,草草潔了身,換了全新的衣衫。這衣衫如巴人鳳一般,隱約露出一部分四肢、行動靈便,顏色也是最上等的正紅蜀錦所做,只是曹姽略高了些,上衣又做得貼身,如此便露了一截雪白的腰身出來。

    巴人鳳一看,情不自禁「啊喲」一聲,捂了眼不敢看,嘴裡一迭聲道:「這可怎麼辦才好,我身為女子都不敢看了,啊喲,這一走出去是要怎生禍害人呀!」

    曹姽臉一紅,撲上去掐她臉:「你這什麼衣服?快給我脫了!脫了!」

    二人進去時間很久,聽著似乎又打鬧起來,阿攬與沈洛守在外面皺皺眉,因周威受傷,為了方便照顧,就被安排在隔壁的艙房裡。他隱約能聽到女郎們的笑鬧,只是奈何動彈不得,躺坐在床上一個人發怔。

    曹姽後來便只在腰間繫了條絲帛遮擋,她們所居是樓船最高層,也不怕很多人看到,如今該遮的都遮了,也並不很失禮,只要不去在意阿攬和沈洛奇怪的眼光罷了。

    她自己不知道,她雖穿著與巴人鳳彷彿,卻實在是勝過良多。巴人鳳是爽朗健美,像是一股清新的風,讓人舒服而放鬆。可是曹姽,美艷而任性,此刻便如一團火,要把你燒得肉焦骨酥。她偏還懵懂不自知,苦了的卻是旁人的心。

    曹姽自然先要去探望受傷的周威,蜀中地傑人靈,巴人鳳手上不缺好醫生好藥,但周威傷在膝蓋上,三兩月勢必不能動彈。此刻醫生給周威敷了藥、留了瓶藥丸子,囑咐好生休養,曹姽便坐在床邊,給他遞水。

    周威見曹姽這副模樣,連自己受傷都忘記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公主,你怎麼穿成這樣?我一個人就行了,不需要旁人照顧,你趕緊地去換衣服……」

    他急得臉都紅了,曹姽忙按住他:「周兄,軍服都拿去洗了呢,穿什麼衣服是小事,你先服藥……」

    曹姽的手按在周威身上,周威覺得自己肩上快要被燙個窟窿,心都要從窟窿裡跳出來,他此時本略有些發燒,漸漸覺得眼前開始暈迷了,情不自禁就喊了曹姽的名字:「阿奴,阿奴……」

    「我在這兒呢。」曹姽以為周威燒糊塗了,趕緊給他餵水,卻見有紅色的液體流進了碗裡,她大驚:「周兄,你怎麼流鼻血了?!我找東西給你擦擦,讓醫生再來看看!」

    外頭的巴人鳳偷聽著動靜,「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這小兒女的對話真是聽不下去了!」

    她眼睛滴溜溜一轉,在阿攬的臉上停留片刻,卻是問沈洛:「這姓周的是誰呀,看他穿著佩劍,身份大概是不低吧。」

    沈洛克制著驟然浮現的無力感,冷冷地答道:「周兄出身義興周氏,如今是禁衛五營的領兵將軍,太子的屬臣。」

    這話巴人鳳並沒有全聽懂,什麼義興周氏,什麼禁衛五營,不過身為儲君的屬臣,必然是前途無量的,但她只要明白周威的確是個身份高貴的郎君,便感慨一聲:「東魏太子的得力屬下和太子的妹妹,此人又出身不錯,豈不是門當戶對、天賜之和,我看那周小將軍,今天的鼻血也不是白流。這上火上的,豈是養病之道啊?」

    沈洛站著不動,半天回了一句:「還請女郎非禮勿聽。」

    「嘁,說的你們自己好像聾子一樣。」巴人鳳覺得無趣,蹦到阿攬面前,肆無忌憚打量面前人高壯的體魄,又細細打量他看不分明的面孔,突然冒出一句:「哈,你不高興了。」

    不等阿攬回話,她撅著嘴玩著自己一縷頭髮,故意道:「我之前問了曹姐姐了,她說我要是看上了誰,只管開口。我就和她說,我看上你了。」

    沈洛看了一眼阿攬,只見阿攬臉色不變,卻回道:「女郎說錯了,公主今年不過十四,你該叫妹妹。」

    巴人鳳臉抽搐了一下,也不客氣道:「巴家有傾國之財,我自負容貌、武功、性情都是上等,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你有什麼看不上的?!」

    豈知阿攬根本不理她,只一句話就讓她啞口:「我要的,女郎沒有。」

    巴人鳳這才發現那雙黑眸深不見底,看著她的確沒有分毫波瀾,之前若有似無的情緒漣漪不過是出現在她調笑曹姽與周威的時候。

    可是她不是一般女子,巴人鳳年紀小小便走過大江南北,見過的人不知凡幾,自忖眼力不差。阿攬不喜歡她這沒有什麼,但她不喜歡他的態度,巴人鳳冷笑一聲:「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我巴人鳳唯一缺的,不就是權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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