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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錢多也是麻煩事 文 / 一煙飛絮

    人是房如松請的,一路大家相處融洽,派發工錢時候,另七家各出二大洋,房胡陳三家結盟,各出三大洋。江信北那七個大洋,蘇炳和張才景各拿得銀洋八個,三四天時間,算是小小地發了筆財。

    手伸進衣兜,抖動著大洋,七個子兒鏘鏘作響,十分悅耳,江信北想美美吃一餐,終於還是捨不得多花錢,選擇一家麵食店打算吃碗麵解決飢餓就可以了。

    南河縣城,生意並不好做。江信北掏錢付賬時,小門小店的沒辦法找開一個銀元。店主極不信任地拿著銀元又咬又彈,找人鑒定銀元的真假,弄得江信北很不爽快,催促店家快點。

    「還要來點什麼?」

    「我想去看一個長輩,店家,你說,買點什麼好?」

    店家正琢磨找零,隨口一問,提醒了江信北,此去趙元茂家總不能手腳空空吧。

    走親朋嘛,隨便買點糖果糕點什麼的都行,店家思忖,這小子看樣子憨厚老實,銀洋不至於有假,於是讓十二三歲的兒子帶江信北去買糕點。

    糕點店倒是有零錢找,可是找了一大堆銅板,讓江信北發愁。本來天氣熱,出門的時候就穿得少,七八個銀元,不重也不佔地方,放到袋子裡,走起路來,有意擺動,叮噹作響,心情十分愉悅。可一下子要裝下百幾十個銅板,卻是找罪受。

    一個銅板是一,一個銀元就是一千,攜帶肯定不方便,應運而生的就是十二十的銅板出現,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二百的銅板。因為各地鑄造大額銅板成色不同,流通不方便,所以一個銀元一般就可以換取二百到三百個銅板。

    時下的物價,在北平一個銀元能買六斤上好豬肉。買四十個豬肉餃子,兩碗小米粥,外加一盤白砂糖,只需要兩毛二分錢,按二十銅板折算,也就是十一個。在南河,即便昂貴些,買份糕點又能花多少?

    糕點店的夥計眼色很勢利,見江信北穿著破舊,買份糕點還需要人帶著來,顯然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認定江信北裝逼,用大洋,裝闊氣。

    成心噁心江信北,店夥計就多給些零錢,二十的銅板都不帶找的,清一色十面值以下的銅板,看江信北拿。

    …………………………………

    吳興鈺自從丈夫和兒子死了,殘存的一點骨肉之情在妞妞身上體現得並不到位,時不時會拿妞妞出氣,因為妞妞的存在會讓她封閉的心總還存在一絲裂縫。

    差不多有三個月了,吳興譽心已麻木,很不願意去想往事。

    這幾天卻不時會想起了丈夫和兒子,那天的場景慢慢被吳興鈺勾勒出來,其實她記得很清楚,只是不願去想。

    那天遇上十多個土匪,吳興鈺和丈夫很自覺地沒有任何反抗,土匪無非求財,自家家境不錯,有馬車也還帶著些財物,只要人沒事就行。

    誰知道那幫人不僅僅拿走財物,還看上了吳興鈺的姿色。吳興鈺抵死不從,那些人拿丈夫和兒子的性命做威脅,吳興鈺想著只要兒女和丈夫安全,自己受辱後自盡就是。

    土匪當面糟蹋吳興鈺,吳興鈺丈夫的心臟還沒強大到熟視無睹的地步,羞憤難當,一頭撞在車轅上,當場殞命。兒子見母親受辱,父親撞死,十來歲的人兒,突然竄上前,冷不防逮住一個土匪的手臂撕咬。那土匪吃痛,惡從膽邊生,一手扯住男孩的頭髮,膝蓋一提,頂開男孩,側身一個踹腿,男孩跌落出去,後腦恰好磕在石子上,頓時沒了氣息。

    吳興鈺見丈夫和兒子,就這樣沒了,頓時心如死灰,任由土匪車水馬龍地胡為。吳興鈺固執地認為,如果自己出門沒有梳理,土匪就不會看上自己,如果自己不受土匪威脅,當場自盡,興許丈夫和兒子還有命在。現在這個樣子,丈夫和兒子其實就是自己害死的。

    一直以來,吳興鈺都在迴避這個現實,害怕想起那一幕。

    想起丈夫,想起兒子,吳興鈺潸然淚光閃閃,兒子和丈夫就這樣白白死了?看看身邊七八歲的女兒,廋骨伶仃,面色饑黃,心裡一恨,狠狠掐了女兒一把。

    女孩吃痛,卻沒有叫喊,眼淚吧啦地噙在眼眶裡,雖然不明白娘親為什麼這樣對待自己,但卻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

    「娘,我餓。」

    看到妞妞可憐兮兮的樣,吳興鈺心角隱隱一痛,猛地抱起女兒,緊緊摟在懷裡。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

    妞妞伸出小手給吳興鈺拭去眼淚,說道:「妞妞以後乖,不喊餓了。」

    聽這話,吳興鈺眼淚彷如決堤的水壩,再也關不住,越發抽泣起來。

    邊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妹子把手絹遞給吳興鈺:「姐姐……」

    吳興鈺接過手絹,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你在家裡等著,我帶妞妞出去轉轉。」

    少女叫曹滿梅,是吳興鈺認下的一個異姓姊妹。

    曹滿梅跟逃難家人失散,被人強暴,無家可歸,湊巧被吳興鈺遇上。吳興鈺見曹麗梅長得清麗,是一個美人胚子,打扮得宜,做皮肉生意,正當其時。

    吳興鈺遭遇不幸,曹麗梅恰逢大變,兩人都是舉目無親,無家可歸,同病相憐。兩人流落到在南河城裡,沒人脈,沒有工作,沒住房,還帶著一個小女孩,要生存,只能隨遇而安,做做皮肉生意,索性吳興鈺頭上的銀質髮簪還在。

    因為是租用別人的房子,兩人的暗鶯營生做得無比艱難。沒錢打扮,談不上賣笑,純粹的買春,如野雞覓食,逮到一粒是一粒。這幾天城裡保安團的盤查嚴苛,街上

    行走的人大為減少,不管真假,反正一樁生意都沒著落是真,只能節儉再節儉,三人都餓得前肚皮貼後腰。

    在街上溜躂半響,哪怕遭遇一個不給錢的潑皮,只要能給女兒一口零食,吳興鈺都會讓對方肆意胡為,可惜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

    妞妞忽然不走了,道:「我餓。」

    吳興鈺心情極度不好,掐了一把女兒,「快走,餓不死你。」

    妞妞不敢哭,也不肯走,憋著嘴,道:「娘,我餓。」

    順著女兒視線看去,吳興鈺見一個鄉下少年在糕點店,一手提著糕點,一手捏捏著衣角,好像覺得不妥,又放下糕點,翻弄衣兜,不時向店外瞟幾眼。

    鄉下人憨厚本分是從骨子裡就具備的,江信北沒朝店夥計成心噁心自己這方面去想。

    有時候,錢多也是個麻煩事情。

    百多個銅板,衣兜很淺,放到口袋,走路不小心,擔心隨時都可能掉出來。走幾腳試試,很不方便,叮噹叮噹,晃蕩晃蕩的,此地無銀三百兩,財不露白不僅僅是說說而已,江信北有這個自覺。

    尋找那麵食店的小子,那小子得了面錢早就不知所蹤,恰好看見吳興鈺掐小女孩一把,弄得小女孩想哭又不敢哭。

    那女孩面黃肌瘦,顯然營養**,難說還餓了幾天,見到糕點店移不開腳步,江信北自覺腦補小女孩的遭遇。

    江信北這幾天在路上見的逃難之人多了,心裡唏噓,卻無能為力。眼前,幫幫一個小女孩的能力還是有餘的。反正現在自己左右為難,還不如做點好事,就當積點陰德。

    江信北一賭氣,走到店外,把妞妞抱到店中,糕點放到女孩身邊,道:「小妹妹,哥哥給你吃,不哭了,啊。」

    回頭瞪了一眼跟進來的吳興鈺,只見吳興鈺眼裡噙著眼淚,喉嚨一上一下來回蠕動,似乎也餓得不輕。

    江信北忽然同情心氾濫,忘記要去趙元茂家這回事,把衣兜裡的銅板一併掏出,連同櫃檯上還有幾十個銅板往前一推,惡聲惡氣地對店夥計說道:「糕點,拿來,讓倆人吃,吃剩下為止,再結賬。」

    此時已經是夜幕即將降臨,糕點店的存貨即使不多,也足以讓母女倆撐破肚皮。

    看到母女倆被噎著的喉結蠕動,江信北又道:「水,一併算錢就是了。」

    原本有幾個看江信北笑話的人,眼睛怪怪地看著店夥計,這樣欺負老實人很不地道,店夥計老臉一紅,訕訕道:「那倒不必。」

    妞妞其實有名,叫艾純納,是個乖巧人兒,有水合咽,自己吃了幾塊,忽然對江信北說,「姐姐還沒得吃。」

    此時,江信北有些冷靜下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還是不對,值還是不值。

    好人做到底唄,待吳興鈺母女倆吃飽,索性再點了把麵食,讓母女再帶各一份回家,即便這樣,剩下的銅板還是不少。

    見江信北有些茫然,吳興鈺道:「我家住的不遠,要不到我家,我給你弄個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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