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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莊生公子

    討伐反黨比預想中來得要快。

    兩天後,王府副侍衛長傳來消息,今晚章王在王府裡大宴賓朋,實則商討謀逆大事。來人除了朝野中的章王黨羽外,還會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尤其是後起之秀,青蓮會。

    談起青蓮會,京城鮮少有人知曉,但錦衣衛作為朝廷耳目,自然是探查到了這個暗中崛起的幫派,裡頭收羅了不少奇人異士,在其幕後接濟支持的就是章王本人。

    這天清早,鎮撫司衙門裡一派忙碌之象。所有參與緝拿的人士都匯聚在衙門正堂,聽著指揮使訓話。

    牧容不厭其煩的囑咐著,又加派人手,盯緊同知張居淼。這老狐狸忽然告病,今日勢必會去章王府赴宴。

    在他的掌控之下居然還有人敢違叛錦衣衛,這種迎風而上的人必然是個好典型,殺一儆百,好給下面的官吏長長心。

    千戶們領了命,回所組織緹騎,皆是磨刀霍霍。今晚若能在指揮使面前露上一手,鐵定功勳不俗,好了加官進爵,孬點也能得不少賞錢。

    待人走乾淨後,牧容這才瞥向堂下三人,眸光掠到衛夕時不易察覺的滯了滯,旋即挪開了眼光。

    三位翹楚密探一排而站,皆穿整齊的青色常服,腰佩刀劍。衛夕蔫頭耷腦的站在最右側,儼然和身邊二人不在同一個畫風上。

    這次行動的陣仗相當大,京城內外共出動了幾千緹騎,到夜裡會埋伏在各個角落,將京城圍個滴水不漏。必要的時候,還會隨時傳令給兵部,聯合絞殺反黨。

    篡權,造反,這等宏大的場面她只在電影裡看過,衛夕心頭發怵,單單是腦補了一下慘象,心臟就不合時宜的打起鼓來。

    眼前人影一晃,她倏爾回過神來,斂了惴惴不安的思緒。

    牧容氣宇軒昂的站在三人面前,眸光銳利如鷹,「結黨營私這種事模稜兩可,朝廷裡幾個交好的官們湊在一起喝酒,往大裡說可以是結黨營私,往小了說這叫交友。僅僅有此罪狀,還不足以將章王一黨扳倒。」

    他頓了頓,繼續道:「當今聖上實行仁政,不許咱們錦衣衛粗鬥,你們三人提前潛入王府,搜索龍袍。屆時,錦衣衛緝拿也有據可依,聖上滅殺皇親也不會落人口舌。切記,行事要幹淨利落。」

    「是,屬下遵命!」

    流秦和尚貢面上皆含狠戾之氣,而衛夕卻敷衍了事的做了個拱手的動作,嘴裡發出的聲音帶著顫抖,細不可聞。

    如此看來,他們肩上的任務意義重大,還得提前潛進去……

    她垂下頭,悲慼的翻了個白眼。

    媽蛋——今天玩得不光是貓眼三姐妹,還有敢死隊!

    「白鳥,你可有話說?」

    張弛而出的聲音醇厚輕柔,忽然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她本能的抬眸,卻見牧容正意味深長的望著她。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裡反覆膠著,她心虛的厲害,頻頻搖頭,「回大人,屬下無話可說。」

    即便是說了也是白費口舌,這章王府鐵定要去走一趟了。

    牧容意味不明的點點頭,走回官閣,將一張捲起的泛黃薄羊皮隔空拋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流秦手裡。

    「這是章王府的營建圖,你們戌時三刻潛進去,若是找到了龍袍,便鳴響號箭,守在外面的緹騎即刻就破門。」牧容壓低眉宇,「若到亥時你們還沒有動靜,外面埋伏的緹騎會放出號箭,直接抄了章王府。」

    零散的小證據已經擺明了章王謀反的真相,到時候將人一個個帶到詔獄受刑,就不怕吐不出點什麼來,保準沒有冤假錯案。而皇上那邊,充其量也只會嫌棄幾句動靜大而已,不會過多追責。

    三人得令,朗朗道:「是!」

    要事交待完畢,牧容吁出一口濁氣,只覺心神俱疲。他正襟危坐,袖闌一揮示意堂下三人回去準備,薄唇翕動,輕柔的聲調狀似呢喃:「如若找不到龍袍……你們就準備殺出來吧。」.

    戌時,天色將黑未黑。

    衛夕三人整裝待發,按照錦衣衛的老規矩在衙門大院內行了個餞別禮。

    牧容身穿牙色飛魚服,外披壓金滾邊的皂色披風,初生的月華輕柔地流淌在他身上,倒是映襯出氣勢不凡的味道。

    今晚出動的千戶們以及君澄等人站在他身後,跟他一起端起酒杯。

    說了一大通感念皇恩云云的官話後,在場的所有人仰頭幹掉那一錢酒,豪情萬丈的將酒杯摔在地上,發出啪啦啪啦一陣脆響。

    這酒並非酒,不過是清水而已,可衛夕喝的格外忐忑。

    這一幕草雞有死士出征的即視感,彷彿前面是有去無回的懸崖。初經場面的人誰能不緊張?她差點念出了那句詩——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

    她壓根兒不想當荊軻!

    見時辰差不多了,三人準備前往章王府。

    衛夕學著流秦二兄弟的樣子套上夜行衣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水盈晶亮的眼睛,這頭剛轉身,忽聽牧容從背後喊住了她。

    她愣了愣,腳步一旋循聲看去——

    牧容眉眼謙和的站在她身後,秀長的眼眸閃爍莫測,讓人辨不出心思來。

    凝著他那張臉,衛夕的腦中閃過某些香艷的鏡頭。她咻咻喘了幾氣,極力掩住心口的波瀾,平靜問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牧容抿了下唇,狀似躊躇,這才說道:「你們三人務必確保周全,萬不得已,先退出來再說。」

    說完,他惆悵的半闔起眼,終究還是心軟了。

    流秦和尚貢驚奇的對視了一眼,指揮使向來雷厲風行,從未有過萬不得已之說,他想要稽查的就從未失手過,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如今這是吹的哪門子的風?

    眼下兩人來不及多思,只得頂著一頭霧水應道:「屬下遵命。」

    衛夕也機械的行了個禮,面罩掩住的唇角卻微微勾起,嘲弄般的笑了笑。

    今日的緝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凶多吉少,章王在府邸就敢密謀造反,一定在四周布下了不少守衛,沒準還有圈套等著他們鑽。

    如此一來,確保周全談何容易?

    願老天保佑,她暗自祈禱了一句,跟在流秦二人身後靈活的躍牆而出。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衙門後,牧容斂起煩亂的心神,眸中光影讓人不寒而慄,「眾人聽令,抄家之時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此時,街上行人還不少,為了掩人耳目,三人沒有騎馬,腳步聲風的疾跑,專抄坊間僻靜的小巷走。

    衛夕一身炫酷的夜行衣,左側挎刀,右側挎著十字弩和號箭等錦衣衛必備武器。雖不覺有多沉,可跑起來囉哩八嗦很不自在,就這麼被落在了最後。

    到達章王府的時,時辰剛好。月黑風高,絕逼是殺人放火的好天。

    三人停在了王府後院的西側,衛夕仰頭望去,只見後院裡古木參天,躲在黑暗裡不斷搖擺著枝椏,宛若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野獸。

    方才跑的太急,她的一顆心砰砰直跳,還沒來得及喘了口氣,流秦二人就對她使了個眼色。

    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經躍到牆頭上,身影一閃攀住了靠牆的那顆粗大老槐,即刻隱匿在了黑暗中。

    「……他娘的,拼了。」

    衛夕一呲牙,捏緊了拳頭,跨步在石頭上借了個力道,身子輕如飛燕,無聲的落在牆頭上。

    剛要攀住那顆老槐來遮掩,誰知四個手提燈籠的侍衛匡匡地走了過來,像是在巡查後院。

    原本身手就不熟練,再加上做賊心虛,她腳下一滑,竟從牆上摔了下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侍衛們的眼前。

    咚一聲悶響,侍衛們恍然一驚,唰唰地抽出了雪亮的刀來。為首一人舉起燈籠,怒斥道:「哪來的野狗,敢在章王府撒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衛夕暗罵自己無能,右手本能的握住了刀柄。

    剛要拔刀自衛,卻見那四個侍衛身後黑影一閃。流秦和尚貢一人摟住一個,摀住嘴後用追魂鏢抹了他們的脖子。

    眨眼的功夫,四個侍衛雙雙栽倒在地,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人就已經踏上黃泉路了。

    低垂的夜幕上一顆星子都沒有,潑了墨似的漆黑一片。空氣中瀰漫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衛夕的五臟六肺開始翻騰起來,惶惶的瞪大眼。

    好好的活人,就這麼沒了?

    「你愣什麼呢,今天沒吃飽飯麼!」尚貢壓低了嗓子吼她,跟流秦一起將侍衛的屍體抗在肩上,「我們先去處理屍體,按原計劃分頭行動。」

    「是。」衛夕忙不迭點頭。

    親眼目睹了侍衛的屍體被塞上石頭,墜入湖底後,她健步如飛,趕緊朝著目的地進發。她身形靈活,負責搜索章王的寢房以及書房等近身之地,而流秦二人則負責府中其餘地方。

    此時此刻,章王正在前廳宴請賓客,後院人力匱乏,除卻剛才那四個短命鬼外,一路上倒是沒有瞧見別人。

    後院裡栽滿了名貴的花草古樹,中央有個人工湖景,四周點著明亮的絹燈,湖裡閃著粼粼波光,依稀可看出荷葉凋殘的蕭條之景。

    衛夕不敢掉以輕心,路過湖邊假山時,鑽進去歇了口氣。

    由於緊張,全身的肌肉緊繃在一起,心若擂鼓,好像隨時都能從嗓子裡出來。倘若這具身體有點冠心病什麼的,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

    他們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對她來說,簡直是大海撈針。好不容易平順了呼吸,她準備先去章王的寢房翻上一翻。

    然而沒走幾步,餘光忽然瞥到了一個急匆匆的人影。她眼皮突突一跳,趕緊找了個掩護躲起來,貓腰偷窺,瞧穿著應該是個管家婆子。

    那婆子從假山邊走過,神秘兮兮的環顧一圈,見四下沒人,這才打開了王府後門。

    衛夕瞇了瞇眼,只見後門外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女人,像是姐妹倆,個矮的那個也不過十一二。

    「大侄女,你怎麼現在才把人送來啊?」管家婆子埋怨著,雖然壓低了嗓子,可還是清晰的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桂大娘,這路途遙遠,我們姐倆的馬車壞在半路上了,所以耽誤了些時間。」個高的姐姐趕緊行禮,「還請桂大娘海涵。」

    管家婆子撓撓頭,語氣有些犯難:「原本王爺的婢女前些日子都充夠了,若不是念在咱們是遠親,這活計我可不敢接,平白無故的非要多安一個人進來,我這老臉算是給王爺拉下來了。」

    「勞煩桂大娘了,這是我們姐妹的一點小心意,還請你多照顧一下我的小妹子。」說著,姐姐便將一個小包袱直往管家婆子懷裡塞。

    那管家婆子倒也不客氣推辭,接過來就揣進了懷裡,「罷了罷了,在王府裡有我看著,你就放心吧,保準給你把妹子養的水靈。」

    三個人又客套的寒暄了一會,管家婆子便送走了當姐姐的,隨後把後門闔上了,領著那個小丫頭往府邸裡面走,嘴邊還不停念叨著:「丫頭啊,你來的太晚了,過了禮儀教訓的時候了。我也不能單獨教你,你姐可是將王府裡的規矩都交待好了?」

    小丫頭甜甜的接了話茬:「回嬤嬤,都交待清楚了,婉兒記得熟著呢,不會給嬤嬤添煩的。」

    「嗯,夠機靈,跟你姐姐似得。」管家婆子很滿意,繼續交待道:「今兒在王爺寢房上夜的柳丫頭身體抱恙,前廳正忙著呢,支不開人手。你一會兒換身衣裳,先替柳丫頭上夜去,我會差人過來領你。」

    「是,嬤嬤。」

    兩人說話的這會兒恰巧路過衛夕的身邊,一聽這丫頭要去王爺寢房上夜,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轉,躊躇了須臾,她打定主意,尾隨在兩人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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