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文 / 莊生公子
賊人佔據有利高勢,出其不意的箭雨登時將百十號錦衣衛罩在其中。駿馬的哀鳴聲在山谷上空此起彼伏,異常慘烈,繡春刀和鋒利的箭頭兩兩相抵,發出清脆的鏘鏘之音。
衛夕哪見過這般光景,登時就被嚇愣了眼。牧容輕嗤一聲,左手攬住她的腰肢,揮刀疾步躲閃著。
她也不知自己旋了多少圈,直到步履平地才如夢方醒。驚惶一看,受驚的駿馬逃的逃,死的死,地上躺著數十具新鮮屍體,其餘的人倒還是安然無恙。
她面上蒼白如紙,下意識的哆嗦著唇瓣。
毫無徵兆的襲擊讓他們死傷了二三十人,這樣的結局在悲慟中又多了份輕快。喜的是大部隊還存活著,他們還有衝出重圍的希望;悲的是他們人數本就不多,一下子就折損了將近多半。
牧容將她護在身前,急切的瞥了一眼倒地的錦衣衛。敵眾我寡,實則不易硬碰硬,特別是他身邊還帶著衛夕。
思及此,秀氣的眉尖擠成了一團,他厲聲喝道:「帶上傷員,退!」
退?
眾人愕了愕。
放在以往,錦衣衛鮮有撤退的時候,即便是碰個頭破血流也不能喪失皇家顏面。早在他們進了錦衣衛的那日起,本就有半條命放進了閻王殿,如今怎能臨陣脫逃了?
這幫人可是聖上追緝的反黨,布下圈套殘殺了他們的弟兄。沸騰的熱血早已咆哮在身體之內,他們恨不得衝上去跟這幫賊人殺個你死我活才算痛快!
但將有令,士不得不從。他們嘬嘬牙花子,互相使了個眼色,就近將還有氣息的傷員扛起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仇必有回報的那一天!
手無重負的錦衣衛擺出圓形陣勢,將指揮使和傷員包在圓心處,各自照看面前方位,步履輕快的撤退。
青蓮會的殘黨沒有追逐,山壁上的火弓也像是隱形了。衛夕急促的跟在牧容身邊,耳畔只有滔滔水聲和混亂的步履聲。
一切進行的格外順利,遠處那條火龍已經變得渺茫。那些殘黨安靜的站著,好似送葬者,壓抑化為顆粒狀懸浮在空氣裡,堵得人喘不上氣。
右眼突突直跳,她使勁捏著手骨,側首看向緘默的牧容,急急道:「大人,這會不會是個圈套?他們就這麼放過我們了?」
並非是她一人有這種想法,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惴惴不安,警覺的捕捉著四周的危險氣息。
牧容斜眼瞥她,凝重道:「先走著再說,他們早已佈置妥了,硬碰硬也只是個白死。」
每個錦衣衛都經過了長年累月的訓練,他深知精忠報國這個道理,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如此戰死也過是白瞎一條命,得不償失。未來光景很長,只要這幫人還在大華境內,他們就休想逃過天網!
但願晏清玉不是故意的,牧容瞇了瞇陰戾的眸子,俊朗的眉睫被寒氣暈染。然而下一瞬,前方有什麼東西折返著月色,晃的他瞳仁登時一縮。
「止!」他遽然喝道。
眾人愕愣一瞬,旋即保持陣型,停了步子。
走在前頭的君澄驀然回首,狐疑道:「大人怎麼了?」
牧容沒有答話,朝一側的花六示意了一下衛夕,這才疾步君澄前頭,伸出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
刺痛登時從指尖襲來,藉著黯淡的光線一看,殷紅暈染滲成一條線,化為豆大的血珠滴落在地。
「這是!」
君澄不禁驚詫,往前探身細細一窺——
比頭髮略粗的鋼絲步成一張細密的網,兩端似乎寄在官道旁的老樹上,蘊在昏暗的夜色中難以分辨。
「在這裡還能遇見精鋼網,這青蓮會的能人異士還真是不少。」牧容吮了吮受傷的手指,雍容的袖闌獵獵一震,眸中裹挾出狠戾之色。
君澄聞言蹙緊了眉,意味深長的眼光又落在了那張隱形的鋼網上。緝查青蓮會曾經由他負責,會裡有一落魄的工匠,懂得高妙的鑄鋼之理,一門手藝堪稱一絕,便是這傳說中的「精鋼網」了。
所鑄鋼絲並非混圓,細細探察便知,兩頭皆是扁狀,鋒利異常。稍有不慎快速碰觸,那便是一個削骨斷筋。許多青蓮會的殺手以此為武器取人性命,攜帶輕便,殺人於無形之中。
嗖——
就在眾人沉默不語時,靡靡箭音刺破空氣,登時吸引了他們的眼光。
牧容眼神一凜,猛推了一把君澄,摀住刀柄的手咯咯緊了緊,一個側砍落在那破空襲來的利箭身上。
「鏘」一聲脆響激盪起刺眼的火星,君澄甫一打了個趔趄,那失事的利箭頃而折成兩半,跌落在他身前不遠處。
還好是有驚無險,衛夕緊張地站在最裡頭,周圍是刺骨寒風,額頭上卻已滲滿了細密的冷汗。
得得的馬蹄聲徐徐襲來,伴隨著清脆的銅鈴聲,有人拍手叫好道:「不愧是錦衣衛指揮使,委實練得一身好功夫!」
這人的聲線低沉渾厚,輕而易舉地抓住了眾人眼眸——
暗夜裡那人的輪廓愈發清晰,身材欣長的男子衣著玄色大衽錦袍,青絲高束,騎在一匹高頭俊馬上,乍看起來像個翩翩公子。
然而那全白的面具上畫著稀奇古怪的紋路,看起來像只瞇眼的狐狸,登時破壞了他的美感。無形之後告訴別人,他來者不善。
四五十個衣抉飄飄的年輕女子跟在他身後,皆是肩背大弓,手持彎刀,輕薄的羅裙如若白雪,上頭染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不出所料,這些女子便是那掛在半壁之上取人性命的「猿猴」外加弓箭手了。
衛夕福至心靈,暗搓搓地嚥了口唾沫。身後傳來了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像是有什麼人在靠近他們。
她沒有回頭看就已經感知到了危險的來臨,踟躕半晌,她下定狠心拔出了繡春刀——
尚未沾過血的新刀異常雪亮,寒森森的映著穹窿之上的皓白月色。
上次抄家章王府,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這會子趕鴨子上架,說不膽怯是假的,雙腿都在輕微打顫。然而前有追兵後有堵截,此時若不不出刀,那真就是一個「死」在向她揮手。
沒想到第一次參加實戰演練就被人來了個甕中捉鱉,還真是時不利兮!她狠啐一口,葉眉攢成了一線。但願這群男人給力點,不要給她殺人的機會……
察覺到了身後有人逼近,牧容和君澄互換一個眼色,遂而看向馬上之人,面上笑容宴宴,「久仰啊,北堂主玉面狐。」
玉面狐朗朗一笑,手撫馬鬃輕快道:「沒想到本堂主的名號那麼遠,竟然傳到了朝廷鷹犬的耳朵裡,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這大華沒有什麼是錦衣衛不知道的,當初沒有剷除你們還真是本官的失誤,仁慈斷然不能解決問題。」牧容面上浮笑,左手輕輕撫著繁花似錦的刀柄,「待本官回京後勢必要清查一遍大華境內的幫派,免得擦污納垢,叨擾了聖上的清心。」
「嘁,走狗!」玉面狐的語氣遽然變得不善起來,忿忿甩了下韁繩,「仁慈從你嘴裡說出來跟放屁沒什麼兩樣,我武林中人被你們這群鷹犬殘害的還不夠嗎!」
牧容聞言榮辱不驚,「北堂主偏頗了,皇權至上,錦衣衛行事並非毫無根據。習武之人若想參政議事,大可投軍充士。」他眸色冷冷掃向玉面狐,「倘若武林之人都像青蓮會一樣充滿了狼子野心,膽敢禍國殃民,那本官自會將他們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末了,他一字一頓,笑吟吟的往玉面狐心頭戳刀子。這玉面狐的來頭他斷然知曉,其父母皆是死在朝廷的手中的綠林好漢。
果不其然,玉面狐即刻就惱了,「不見棺材不掉淚,本堂主今兒就宰了你!剷除你這個武林禍害!」他咬咬牙,面具之下傳出來的聲音愈發陰沉,「弟兄們,給我殺了……」
「進——!」
牧容厲呵一聲,斷然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
即便遭受重創,錦衣衛的力量也不可小覷,眾人得令後登時壓低了身子擺出架勢,猶如急欲撲食的獵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速抽出腰間追魂鏢,唰唰唰幾下擲了出去,手法利落如似幻影。
剛才的一番交談似乎降低了賊人的警惕,這番出其不意的攻擊大有所成,山谷間登時響起悶聲哀嚎,前後夾擊的反黨便被消滅了三分之一。
「眾人聽令!剿殺青蓮會殘黨,一個不留!」君澄大喝,袖闌一震,率先持刀衝了出去。
「是——」
眨眼的功夫,身邊圍成一圈兒的錦衣衛士氣大振,四下散開,戾氣飛揚的跟反黨廝殺在一起。
兵器碰撞發出鏘鏘脆聲,偶然閃現火星點亮了黑眸,登時揪回了衛夕的魂兒。
媽蛋,這就殺開了!能不能事先打個招呼!
遠處疾步襲來一個手持圓弧彎刀的面具男,她忿忿呲牙,眸中閃過一霎兒迷惘,倏爾變得堅定起來。
新營溜了一圈,她已經不是那個屁毛不懂的現代女魂了。一身功夫重新錘煉,用個煥然新生絕不為過。殺人是她從沒想過的事,可這番境地裡面,唯有抹去她的現代道義才能存活下來。
為了這顆腦袋她費勁了心機,吃了那麼多苦頭,受了數不清的傷。
那麼——
好膽你他媽就來!
恐懼莫名發酵,沸騰著她的血液。衛夕眼風銳利的凝著對方面上的猙獰面具,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裡凶光四溢。
織錦皂靴向前一劃,她慢慢壓身,雙手握緊的繡春刀寒光熠熠。見血的時刻到了,她深深吸了口氣,下一瞬腳步輕點,如風一般急速前行。
面具男似乎沒有料到她突然發力,腳步紊亂一瞬。
借此空當,衛夕咬緊牙關縱身躍起。飛魚服裡灌滿朔風,她張開唇畔,為他做著最後的超度:「對不住了,超生去吧!」
隨著她氣運丹田的嘶吼,手中的繡春刀高高揚起,劈空斬風的朝下落去。她身輕似燕,動作太過利落,面具男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只能揮刀相抵。然而衛夕眼疾手快的收了刀,避免和他的正面衝突,落地時一個踅身繞到他的身側,一記突刺直朝他的頸部而去。
那面具男猛一戰慄,切開的喉嚨裡噴濺出腥熱的液體,沾染著墨色的濃黑。與此同時,一柄長刀從他心窩裡探出一寸,刀鋒之上血線垂落。
二人齊齊收了刀,那面具男湧血的嘴裡發出嘶嘶的聲音,旋即撲倒在地。
牧容袖闌一震甩掉了繡春刀上的污血,揚手擲出追魂鏢,正中一名白衣女子的眉心,這才將衛夕攬入懷中,「沒受傷吧?」
他不知殺了多少人,大紅蟒袍到處都是漆黑血塊。衛夕仰眸看看他,復又看了眼地上的屍首。
「我沒事。」她深吸一口氣,看他時眼眸格外沉澈,「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速戰速決吧!」
昏暗的月色下,她那張面皮之上毫無懼色,難得老練讓牧容愕愣一瞬。想想也是,身為密探畢竟是身經百戰,誰人不會怕死,可弄到刀刃上都是個狠角色。
短暫的沉默後,他篤定的嗯了聲,「跟在我身邊。」銳利的眼刀剜向那群賊子,唇邊揚起抹不合時宜的淺笑,「今兒殺個痛快,出了柳葉灣本官好生犒勞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土豪打賞,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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