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 文 / 莊生公子
午膳時分,青翠布完菜退到一邊,凝著互相夾菜的兩人,面上笑意欲濃。
得知牧容和衛夕半路遇險,生死未卜,她和老夫人擔心的徹夜不眠,直到君澄找到了兩人傳來消息,她們才鬆了口氣。
雖然牧容昏迷許多天,但也算是因禍得福。兩人的關係好像突飛猛進了,如膠似漆的模樣讓人光看看都覺得甜膩,所謂患難見真情還真不是無稽之談。
衛夕將一塊糯米肉夾給牧容,烏溜溜的眼睛裡瀰散著好奇的神色,「大人,皇上召見你所為何事?」
兩人的關係愈發明朗,牧容倒也不在避諱,挑挑揀揀地說個大概:「也沒什麼,福王和逍王兩位王爺回京了,要我加派幾個得力的錦衣衛在京護送,盯著他們點。」
「要加派錦衣衛護送?」衛夕面露納罕,「兩位王爺是從封地回來的嗎?皇上這麼緊張,看起來他們本事很大啊!」
總所周知,皇上那個位置不好做,享受著萬丈榮光,也吞噬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兩個王爺回京,光宏帝就要正大光明的出動他的鷹犬,不知這背後牽扯了多少皇家的恩怨情仇。
有些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心頭這麼暗忖著,牧容眉眼親和的吃掉了那塊糯米肉,隨後避重就輕的說道:「兩位王爺分別是當今聖上的六弟和七弟,之前一直在南魏當質子。五年時限已過,現在才回京。在外頭呆了那麼多年,皇上自然要提防著點,免得發生什麼通敵叛國的變故。」
「唔。」衛夕領悟的點點頭,噙著筷子略一沉思。
在新營回爐的時候,孟堯曾經給她介紹過大華的近況。這南魏和大華劃江而治,多年來一直勢均力敵,眈眈相向。直到前些年兩國的邊境紛擾才逐漸停息,大開商埠進行通商貿易,原是因為互換了質子。
她側首看向牧容,「那南魏這邊的質子也送回國了?」
「還沒。」牧容搖頭,「贏山王在來大華之前備受南魏政黨的排擠,質子時限雖然已過,南魏那邊沒有過來迎接的意思,而他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瞇眼笑笑,「贏山王酷愛舞文弄墨,不涉朝政,跟皇上又是話裡投機。客要留,主也沒有攆的說法。這麼一來,皇上就賞了他永居大華的權力。」
呵,這光宏帝還真是寬以律己嚴以待人。自己的親弟弟防的那麼狠,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收留了一個外邦的王爺,也不怕他暗通書信。
不過這光宏帝應該也是個多疑的人,或許那贏山王身邊早就塞滿了錦衣衛。
皇家的事紛繁複雜,聽起來就讓人耳根聒躁。聯想到已經被滅團的老章王,衛夕沒奈何的撇撇嘴,開了個新話頭:「大人準備派誰去?」
「此事非同一般,必須要去貼己人。」牧容頓了頓,仰起眸將眼光放遠,凝向院裡綠幽幽的雲松,「就……君澄和花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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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時末。
春和殿內奏響絲竹,衣著撩人的貌美舞女腳踏節點,顧盼回眸間水袖飛舞,伴隨著陣陣香甜的胭脂香,迷得人心亂神怡。
光宏帝一身明黃,端坐在上,笑容宴宴又帶著不可睥睨的天家風範。堂下右側坐著福王和逍王二人,衣著緋紅蟒袍,而左側則是南魏質子贏山王。
因為地域差別,南魏服制和大華略有不同。南魏善於造絲,贏山王所穿的圓領蟒袍為上等的玄色錦綢所造,袖緣和襟口皆繡精緻蟒紋,舉手投足間緞面華光璀璨,如同噙著一汪杳杳流動的溫泉水。
皇家之子畢是受到天地寵厚,皆是樣貌俊朗。
衛夕從偏殿裡窺出半張臉,草草遙望了一眼。對面坐著的男人面容帶著不健康的皓白,眉眼看起來有些模糊,隱約應該是精緻受看的。時不時的抬手掩唇,狀似輕咳。
真是遽然流瀉一絲病態美啊!
她暗搓搓地腹誹著,貪心地往前踏了步。正欲細看養養眼,身後一隻大手卻揪住了她的飛魚服,一把將她揪了回來。
「瞎瞅什麼,不想要腦袋了?」牧容將她鬆開,板著臉盯住她。在他印象中,衛夕應該不是第一次進宮,怎麼還是這般毛躁。
「大人贖罪。」衛夕知趣的抿抿嘴,這裡可不是親切的指揮使府,若在皇宮裡亂了規矩,那可真是好奇心害死貓了。
她訕訕地站到牧容身邊,靜謐讓她有些不適,索性和他分享起了她的見聞:「噯,對面的那位王爺身子貌似不太好呀?但是生的好像挺俊。」
「……無聊。」牧容冷眉一掃,不再搭理她,順著偏殿垂簾的縫隙往外看去,眸光銳利宛若鷹隼。
春和殿裡杯觥交錯,光宏帝和王爺們開懷暢談,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然而他恨不得生出一雙透視眼來,窺察出這裡頭暗藏的湧動。
他凝望的太過專注,秀氣的眉尖捻成了一小團。衛夕以為他生氣了,心道一句:好小氣。見四周這會子沒人,她拽住他的琵琶袖,輕輕扯了扯,「大人,你不會又吃醋了吧?」
她曼著聲,音調軟糯糯的聽起來很舒服。牧容回過神來,垂眸睇她時眼眸輕瞇,看似哭笑不得,「我的好姑娘,本官哪有這麼多醋可吃?」
「唔,那就好。」
衛夕收回了作亂的手,手心裡的汗津津的,她在曳撒上抹了抹,盯著外殿裡的舞女不再說話。不吃醋倒是好事,可她心裡卻開始有些矯情——
艾媽,咋就這麼希望他吃醋呢?
呵呵呵呵……還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腦仁兒裡亂搓搓的暗戰,衛夕咬著下唇自怨自艾,面色看起來頗為懊喪。
又在耍小女子脾性了。牧容匿笑一霎,繼續端詳著她的表情。直到她歎氣時,他俯下身,趁周圍沒人親了親她鼓起來的臉頰。
「方纔騙你呢,本官怎能不吃醋?」他望了眼春和殿,「你說的那位王爺是福王,的確英俊。可本官覺得……我比他好看多了,對嗎?」
牧容鉗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視線挑向自己。
入宮之後兩人就沒做過什麼親厚的舉動,衛夕對他一直都是畢恭畢敬。此時此刻,她驀然愣了一記,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曖昧。
「這是宮裡,你注意點影響。」她嗔他一眼。
誰知這話沒有換來他的收斂。
牧容上前一步將她收入懷中,掰住她的下頜抬起頭來,俯身便吻了上去。
「唔——」衛夕懵呆呆的瞪圓眼,他輕而易舉的撬開她的貝齒,柔軟的舌尖跟她肆意交纏起來,帶著清甜的茶湯味。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生覺牧容的吻技愈發得當。在他的撩撥下,她的心浮浮沉沉,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闔起眼,擔憂和顧慮全都拋在了腦後。外頭的絲竹之樂逐漸朦朧,整個世界宛若只剩下他們二人。
等牧容戀戀不捨的鬆開時,她身體嬌軟地半靠在他的胸口上。
「我覺得……」牧容微微俯下身,深邃的眼瞳如同一彎月牙,笑的親和而無害,「還是我比較好看,對嗎?」
衛夕登時就被他的笑迷昏了,臉頰浮出兩朵酡紅,發癡似得點點頭,囁囁道:「嗯,你最好看,你最好看……」
雖然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不過細細瞧來——
還是自家的男人最他媽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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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到午時三刻結束,光宏帝擺駕皇后的鳳棲殿,而福王和逍王奉旨在偏殿接見錦衣衛指揮使。
牧容拎起曳撒,在他領頭下,身後的一溜錦衣衛齊齊跪拜道:「參見王爺!」
「不必多禮,快起來吧。」福王態度倒是客氣,說完這句話又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身側的逍王見狀,輕車熟路的從袖闌裡取出一方雪白的錦帕,趕忙遞了上去。收手的時候,餘光忽然瞥到了躡手躡腳站起來的一個人——
那人面相白淨,皮膚很是清透,黑魆魆的眼眸燦若琉璃,在一堆男人中委實扎眼。
還真是男生女相。逍王蹙眉一看,神色怔了怔。這不是那天衝撞了六哥的女人麼?
他繼而脫口道:「呵,沒想到在這又遇見姑娘了。」
「……見過王爺。」逍王話裡帶著鄙夷,讓衛夕尷尬的笑笑,心裡卻狠狠翻了個白眼。
蒼天玩她的節奏還是永不停息,這輩子就冒冒失失的撞過一次人,還是個王爺!這下子好了,被這個貌似患有中二病的小王爺發現了!
牧容愕了愕,微微回首問她:「衛夕,你和逍王認識?」
「這個……」她頓了頓,瞥向他時眼神帶著些求救的意味,小聲道出了實情:「回京時,我在驛站無意間衝撞了福王……」
牧容聞言面無異色,扭正頭,對著福王和煦笑道:「臣看管手下無力,還請王爺恕罪。」
眼見老大替她求情了,衛夕也跟著垂下頭,恭敬道:「卑職有眼無珠,請王爺恕罪。」
「罷了,本王一直都是個病秧子,恨不得風一吹就倒,怪不得這位姑娘。」福王語氣輕快的揶揄,看向衛夕時,笑容蘊著霽月光風的神韻,「姑娘看起來嬌小羸弱,沒想到竟然是牧指揮使的親信。還真是真人不露像,倒讓本王刮目相看。」
對於這誇讚,衛夕勾勾唇尷尬的笑笑,不知該說什麼。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逍王厭惡的剜她一眼。什麼親信……單瞧這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想必都親到床榻上去了!
當初他和福王在魏國遊玩時,曾經受到不明人士的追殺,事後想想,一定就是錦衣衛所為,和他當政的三哥脫不了干係。
現在他對錦衣衛當真沒一點好印象,若非他們尚無封地,他和六哥斷然不會回到這明爭暗鬥的京城裡來。
「王爺嚴重了。」牧容唇畔銜著淡雅從容的笑意,福王看衛夕的眼神讓他有些不滿,他略一垂頭,話鋒一轉道:「皇上掛念兩位王爺的回京不適,特讓臣選出兩名精碩的錦衣衛伺候著,」他朝身後比了比,「這位是君澄,這位是花六,以後會隨行在側,確保兩位王爺行進周全。」
君澄和花六上一步,恭敬揖手道:「見過王爺!」
「嗯。」福王淡淡瞥了一眼,眸中光影晦暗不明,薄唇的弧度略略一揚,「錦衣衛還真是人才濟濟,日後可要辛苦二位了。」
話音一落,一直沉默的逍王卻遽然開腔:「既然皇兄要時刻監察我們,牧指揮使派大男人隨行,這多沒勁。給本王換一個……」他的眼光越過牧容,手中那並精緻的黑漆折扇直指衛夕,「就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