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2章 生別離(一) 文 / 越羅
穆青露猛跳起來:「我不信!我不信他會對別人說出那樣的話!」她狠狠推開韋秋,便要衝向柴房門,邊沖,邊叫道:「他肯定是醉眼昏花,認錯了人!他認錯了!……」
韋秋嗖地立起,死死擋在她面前:「大小姐,我求求您,莫衝動,莫要高聲,我求求您!聽我說完!」
穆青露揚起右臂,一掌向他拍去。—頂—點—小說{2}{3}{w}{x}].韋秋沒有避閃,那一掌結結實實擊在他肩頭。穆青露啊了一聲,縮回手臂,呆在原地。
韋秋道:「大小姐,您若此刻定要衝動行事,您與我的性命,今日都將葬送於此。」
穆青露怔怔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又瞧了瞧韋秋。韋秋歎息一聲,上前扶住她,道:「聽話,坐下。」
穆青露不再掙扎,任他攙回椅中。她雙目一片晶瑩,緩緩轉頭,凝視著他:「好。我聽你的話,秋,你說。」
韋秋在她身邊蹲下,低聲道:「我聽到少莊主說出那句話時,第一反應,同您是一樣的。因為那時晏姑娘幾乎每天都穿您的舊衣裳,我想——他多半認錯了人,那一句衷情,其實是對您訴的。可是,晏姑娘接下來的話,卻給了我當頭一棒……」
穆青露沒有說話,只繼續注視著他。韋秋垂下頭,道:「晏姑娘順從地半伏在少莊主懷裡,對他說道『你是要當爹的人啦,我腹中的孩兒,天天都在瞧著你呢。為了我和孩兒,你可要振作起來,快些把酒癮戒了吧……」
穆青露猝然睜大雙眼,她緩緩舉手掩住口,半晌,忽然開始咳嗽起來。她咳得很慢。但每一下都很撕心裂肺,潔白的指縫中,緩緩冒出一絲絲嫣紅的鮮血。
韋秋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拉開她的手掌,替她擦拭血跡。穆青露怔怔的,並沒有反抗,那自嘴角慢慢溢出的血紅,將她清秀的容顏映得無比淒麗。韋秋道:「大小姐,您受傷了……難怪……您的武功……」
穆青露一點點闔上雙眼,又倏然睜開。她突然抬手。將手帕奪了過來,狠狠地朝嘴角一抹,下頜處立現一道血痕。她渾然不顧,轉過臉去,盯著韋秋,冷冷問道:「千佛之夜到今天,統共不過個多月的時間。晏采懷有身孕,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懷了多久?」
韋秋肅聲答道:「南京城中好幾位名醫都替她把過脈。她確然懷有身孕。大夫曾說起過她的生產日期,約略推斷一下,她腹中的孩兒應當是近兩個月……」
穆青露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曉得了。」她抬起頭。望著柴房的頂,過了一會,才又問道:「昨天,他迎娶晏采時……他的神情表現……是不是很開心?……」
韋秋聲音顫抖。說道:「大小姐,您別問那麼詳細了……」穆青露道:「你不敢說?」韋秋伏身於地,低聲答:「少莊主沒有表情。這些天來。莊主下令不許再給他任何酒水,他昨日終於能勉強站起來了。從始至終,他都面無表情,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留在外頭迎賓。拜堂結束不久,莊夫和夫人便說他身體不好,將他扶進去了。」
穆青露道:「好。明白了。」她緩緩立起身來。韋秋緊張地問道:「大小姐,您想去哪?……」
穆青露如夢囈一般地道:「我想去哪?……」她雙腿虛浮,飄了兩步,忽然苦笑起來,輕輕地說:「片刻以前,我還一心想要找他。可是……才一轉眼,他已經有妻有了,我如何能去找他?……」
韋秋趕到她身邊,擔心地望著她,他不知該說甚麼好,只能結結巴巴勸道:「大小姐……我想,少莊主並不曾忘記您……他只是酒後……酒後……」
他淒然低頭,哽咽著無法再說下去。穆青露轉開臉,怔怔地道:「秋,其實就算到現在,我也還是很想去找他。我很想看看他……我還想瞧瞧他見到我,會是甚麼模樣?……然而……」
她停住話語,良久,才低低一歎,道:「可他若是見到我,舊情復發癲狂失控,我將如何?留下來共侍一夫嗎?……若他見到我,冷漠翻臉,我又將如何?一怒出手,殺掉負心人嗎?且莫說我還有沒有能力殺人,我如果殺掉他倆,我心裡難道就能更加快活滿意嗎……」
韋秋顫聲道:「大小姐,您變了……」
穆青露搖搖頭,道:「我沒變。假如今時今日,晏采沒有身孕,我是無論如何都會前去見司徒翼的。是非曲直,我必要親耳聽他說個清楚。可是……現在……卻不能了。」
韋秋不解地望著她。穆青露唇邊又泛起一絲苦笑,艱難地道:「現在我與他倆之間,隔了一個小小的孩。不管那是如何來的,我一介堂堂俠女,怎麼能同一個尚未出世的弱小孩計較,我怎能同它爭搶,去搶它的爹爹?……」
韋秋含淚道:「大小姐啊……」
穆青露卻沒有理會他,只繼續說著,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傾訴:「從踏進山莊的第一步開始,我就隱隱察覺到了……我,如今已不再是受歡迎的人了。只是我不願意相信,還想找回自己的尊嚴罷了……而現在,為保住這最後一絲尊嚴,我不能再去見他了……秋,你可知道,此時此刻,我多想把這可恨的『尊嚴』拋到一邊,狠狠碾碎嗎?……」
韋秋澀聲道:「我明白。大小姐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個驕傲的姑娘。您放心,今天這件事,是您同我之間的秘密,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您曾來過,我會小心翼翼維護這秘密,不讓您的尊嚴有一絲一毫損傷。」
穆青露轉頭向他,不知何時,她已收斂起方纔所有的表情,反而淡淡地笑了一下:「秋,你一向是最八面玲瓏的人。認識你那麼多年,我還第一次見你動容。我已經失去了那麼多,今日居然還能有人為我動容,我也算值了。」
韋秋長長歎息一聲,道:「大小姐,天將黃昏了,您快些離開吧。否則一旦有人折回柴房,發現了您,就要糟了……」
穆青露依舊淡淡地道:「好,我走。」
韋秋朝她作了個手勢,俯耳在柴房木門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忽然面色一沉。穆青露在一旁,正暗自傷神,突見他如此面色,微微一驚,也湊耳去聽。一聽之下,外頭果然有細碎的腳步聲,在一步步接近柴房。
二人對視一眼,韋秋默不作聲,將穆青露輕輕一推,恰將她推到門背後的死角中。穆青露照著他的手勢,面朝牆角,靜靜佇立。韋秋陡然提高聲音,問:「來的是誰?」
那細碎的腳步聲來到柴房門外,慢慢地停了。隔了一會,才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門外輕輕響起:
「是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