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7章 章 百一七:空白聖旨 文 / 暮雨林
翌日
皇城腳下的圍場,清晨雲霧還沒散去之際,圍場中已經有無數侍衛駐守。稀薄的空氣中,時而可見各色不同的衣袂破雲而來。
冬季的圍場略顯荒涼,中間位置已經被早早到來的侍衛安放好箭靶,高台之上以幕布圍繞開來,將雲霧擋在幕布之外。而朝中大臣,早已等後其中。
「參見賢王!」
站成兩排的侍衛,在圍場入口處,見到來人之際,便手握長戟頷首問安。封亦晗一身水藍色耀眼的棉風,隨著行走在身後蕩漾著海波般的漣漪。而他的神色,亦步亦趨跟隨著消失許久的千斬。
渾身墨黑勁裝的千斬,淡薄的衣物沒有輔以披風保暖。而空蕩蕩的右手衣袖被風吹動,令人視而側目。
封亦晗率先來到圍場之中,入內後瞬了一眼空曠的場地,便直接走到圍繞幕布的高台中落座,身後的千斬一身冷戾的氣息圍繞在週身,一雙如淬了毒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圍場入口。
「他們會來的,放心!」
封亦晗落座在軟絨鋪墊的檀木椅中,側目看了一眼千斬,便隨意說著。
聞聲,千斬垂眸,左手握著劍身愈發用力。
「參見鎮遠將軍!」
緊隨其後而來的,就是卓青天。身為將軍,自然時時刻刻都是戎裝罩身,即便狩獵,也依舊身穿銀燦燦的盔甲。
「舅舅,宮裡住的還習慣嗎?」
封亦晗見到卓青天時,低聲喚了一句。卓青天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千斬,旋即說道:「湊合吧!不過總歸要比邊關的背靠黃土沙為席要強的多!」
「錦瀾山莊莊主到!」
圍場入口的侍衛忽地憑空喊了一句。而這句話頓時讓卓青天和封亦晗面面相覷。皇室的狩獵,怎麼還有錦瀾山莊的人?!
封亦晗瞇起眸子,望著門口閒庭信步而來的錦流年,一時間過往一一浮現。「沒想到錦瀾莊主也來了!真是讓圍場蓬蓽生輝啊!」
封亦晗的話,噙著一抹暗嘲,而錦流年清潤的臉頰掛著看不透情緒的淺笑,上前一步直接視而不見的落座後,才正色的看著對面因他的舉動變了臉色的封亦晗,笑道:「賢王真會開玩笑,偌大空曠的圍場,何來蓬蓽生輝一說!」
「想必這位就是名揚天下的錦瀾莊主了?許久前就聽聞錦瀾山莊出品的綢緞天下一絕,奈何老夫只有這身冰硬的盔甲,若是有機會,定要嘗試一番!」
卓青天身為封亦晗的舅舅,天下大勢他也同樣清晰瞭然。見錦流年目中無人的舉動,不禁開口,明著是奉承,而實則是挑釁。
錦瀾山莊的庫房被毀,這件事他同樣知道。
「卓將軍是封夙的鎮遠將軍,我山莊的粗衣麻布怕是配不上將軍的威武之軀!見諒!」錦流年生疏又不買賬的態度,讓卓青天剛毅的臉色刷的就黑了。
而錦流年此刻的態度,也讓封亦晗心生疑惑,按說他所瞭解的錦流年,並非這樣猖狂之徒。
「參見邪王,邪王妃!」
冷月和封柒夜相攜而至,在清晨天色還沒大亮的時候,二人就接到宮內聖旨,說是要在圍場舉行皇家狩獵。
此時兩人款款而來,封亦晗和卓青天神色不變,反而是千斬瞬間拔地而起的陰鷙氣息,讓封亦晗微微側目。
「千斬,去命人備茶!」封亦晗刻意在封柒夜和冷月到來之際吩咐千斬離開,心底也確實擔心他會克制不住。
幾個月前,他被封柒夜斬斷了右臂。這種血海深仇,幾乎讓他變成了血腥之輩,閉關幾個月拼了命的習武強身,他的擔憂也並非多餘。
千斬聞聲就收斂了氣息,走下高台之際,恰好與前來的封柒夜錯身而過。面對封柒夜視若無睹的神色,千斬左手緊緊捏著劍身,恨不得現在就拔刀相向。
「這天冷臘月,沒想到皇弟和弟妹都來了!」封亦晗笑看著封柒夜,似是無心而問。
冷月習慣於在眾人面前代表封柒夜開口,偏偏這次還不待她櫻唇開闔,就聽身邊的封柒夜,忽然低沉出聲:「即便天冷,皇兄依然早早就來了!更何況是本王和王妃呢!」
封柒夜面色邪肆的掛著一抹冷笑,笑意不達眼底。眼尾輕勾的弧度,更顯得放蕩不羈。
「呵,皇弟說的有道理!只不過皇弟你這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自從弟妹出現後,你那後院的諸多女子,豈不是要獨守空房了?」封亦晗嘲諷的語氣,封柒夜並不在意。將冷月帶到錦流年身側落座後,自己則撩開身後的披風,坐定後,道:「皇兄還真是憂國憂民!本王后院的事情,你都如此瞭如指掌,這天下可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封亦晗全然沒想到封柒夜會反唇相譏,畢竟曾經無數次在宮宴場合中,他始終沉悶不語,而這次卻有些話多的離奇。
「柒夜小侄,看來你和晗兒還是老樣子,見面就忍不住斗幾句嘴!老夫看到你們這些後起之輩有今日的成就,封夙也確是後繼有人了!」卓青天暗中示意了封亦晗,隨後轉眸看著封柒夜,畢竟現在還不是與他撕破臉的時候。
封柒夜端端正正的坐在檀木椅中,對面就是封亦晗和卓青天,聽到他的話後,封柒夜陰涼的眸子閃過厲光,唇角邪笑:「封夙必然會後繼有人,只不過這件事就不勞將軍費心了!」
「參見墨王!」
正當高台幕布之中,氣氛有些詭異的時候,圍場門外封凌霄信步而來。身後依舊是終日不變的隨從跟隨,冷冷的視線看了一眼高台,沒有任何表示,直接邁步走上台階。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
圍場狩獵,在往年都是春秋兩季才會舉行的,但今年卻偏偏反其道而行。在冬季臘月之中,圍場蕭索冷厲的天氣下,皇宮眾位王爺全部出席,還有多年未歸的鎮遠將軍。
席間,只有冷月一個女子落座,其他人全部只帶了隨從。封遠和卓青柔二人在身後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上,走上高台上首落座。
不多時,朝中所有的武將很快就列為在高台下手,整齊劃一的排列成方陣,對著封遠拱手:「末將參見皇上!」
「嗯!今日的狩獵,於平時一樣。爾等盡快隱身在樹林之中,待會可要好好搓一搓各位王爺的銳氣!」
封遠龍顏和悅的望著下首的武將,一聲令下後,武將令行禁止,動作迅速的就直奔不遠處的枯林之中待命。
這次的圍場狩獵,雖然在惡劣的冬日舉行,但是看得出封遠似乎心情不錯,對武將下達命令後,轉眸便看著下首的幾人,說道:「朕這身子骨不行了,今日你們幾個就好好比試一番,贏的人重重有賞,但若是輸了,也同樣有罰!」
「父皇,不知這次的賞賜為何物?」封亦晗看了封柒夜,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便望著封遠問道。
此舉也不過是應景,畢竟往年的狩獵,賞賜不過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物品,這次想來也是同樣。
聞言,封遠蠟黃的臉頰驀地笑了,伸手竟從明黃的袖管中,拿出一個黃色卷軸,渾濁的雙目閃著微微光亮,說道:「一道聖旨,任君書寫!」
聖旨?還可以任君書寫的?!
這意思,分明就是一道空白的聖旨!
一時間,封亦晗眼底劃過各瑟情緒,就連卓青天都有些激動的看著上首,封遠身側的卓青柔,更是忍不住激動的攥緊了手心,難怪一路上任她如何試探,都測不出他的賞賜,原來竟是這樣的驚喜!
「皇上,此話當真?」卓青天睨了一眼身側的封亦晗,隨後收斂了激動的神色,望著封遠問道。
「君無戲言!」
一句君無戲言,足以讓這次的狩獵變成一場生死較量。相較於封亦晗等人的激動,封柒夜卻顯得雲淡風輕。
「此事,由錦莊主為作證!」說著,封遠就轉眸看向了錦流年,這一刻在場之人才明白,錦流年的存在,似乎是皇上授意的。
「錦某多謝皇上賞識!」
說話間,侍衛已經牽著幾匹汗血寶馬來到了圍場中央,封遠見此便隨意揮了揮手,多年不變的規矩,自然不虛多說。
「狩獵開始,請各位王爺準備上馬!此次的規矩,第一局射箭,射中靶心最多者獲勝!第二局,林中狩獵,獵物最多者勝出!最後一局,賽馬,率先完成者獲勝!」
安秀將三場筆試喊出後,高台中封柒夜、封亦晗以及封凌霄話不多說,直接起身而去。卓青天隨後站起,攏了兩下戎裝盔甲後,也隨即上前。
彼時,高台中只剩下冷月和卓青柔以及封遠在座。幾人身後的文臣,紛紛看著走向馬匹的幾位王爺,不時竊竊私語著。
「冷月,本宮有件事想問你!」
正當所有人的視線都關注在圍場中的時候,卓青柔忽然坐在上首開口。那雙眸子望著冷月,頗有些責備之意。
聞聲,冷月水眸輕眨,「娘娘請說!」
對於冷月的態度,卓青柔早已見慣不怪,斜睨了一眼封遠後,才看著她說道:「本宮最近聽到不少關於你的傳言,所以想著這些話還是當面問你比較合適!」
「嗯?」冷月自知卓青柔不會無故有此一問,沒有多說只是輕輕揚起一側的柳眉,等著卓青柔開口。
「你既身為邪王妃,不知可有好好維護王府後院的諸多女眷?」
卓青柔噙著狐疑的態度,冷月聞言不禁冷笑,旋即斂去表情,挑眉笑道:「不知娘娘是聽說了什麼?既然身為邪王妃,自然有必要維護後院,娘娘所指的到底是哪方面呢?」
「冷月,本宮身為你的母后,此地也沒有外人,也不妨直言了!」冷月瞬也不瞬的睇著卓青柔,餘光看到兩邊後方的大臣都已隱晦的看向自己,臉上的笑意更濃。
這叫沒有外人?!
「冷月,身為王妃,你要以身作則!不可恃chong而驕,你應該知道,夜兒是王爺,自然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子,不管怎樣,你都是最後入府的,府邸之中其他的女子,你也要讓他們雨露均沾,畢竟為皇家開枝散葉,是你們王府女子的責任!」
卓青柔冠冕堂皇的話,聽在冷月耳中似乎極為刺耳。她從未想過,要和其他人共享一夫。至於卓青柔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不用多想也是有人從中作梗。
「娘娘,此言差矣!如你所說冷月是最後入府的,但那些女子既然入府多時,卻沒有懷上皇家子嗣,這恐怕就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至於你說我恃chong而驕,更是有些荒唐。我自認為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娘娘這番告誡,怕是有失公允!」
冷月從容不迫的看著卓青柔,全然不顧自己話音出口,就引來無數大臣倒吸冷氣。能夠反駁皇后又如此底氣十足的,恐怕也就邪王妃了。
卓青柔眉宇緊蹙,因冷月的話面色逐漸變得難看,不自禁再次看著封遠,卻發現他似乎一直關注著圍場,氣結之下,卓青柔聲音冷冷出口:「你這叫什麼話?本宮告誡你,也是為了王府的平和,你身為邪王妃,霸佔王爺不說,竟還奪去了後院女子的俸祿,那這件事你又怎麼解釋?」
「解釋?娘娘,我是邪王妃!王府後院的事宜自然由我做主。娘娘身為皇宮六宮之首,難不成做任何決定,還要聽他人讒言?我削掉她們的俸祿,無非是為了縮減王府的開支。不知娘娘可否聽過一句話,未雨綢繆,居安思危!」
冷月振振有詞的話,直直讓卓青柔胸中憋了一口惡氣。她竟然敢和自己比較。
「冷月,你……」
卓青柔一時沒忍住,氣急敗壞的伸出手指著冷月好整以暇的臉頰,話猶在嘴邊,卻忽地被冷月打斷:「娘娘,我知道你是一心為了王府著想,但既然已經身為王府的女主人,冷月自認為有必要整肅王府的風氣,所以希望娘娘不要過多干涉!想來,後宮中也必然是有娘娘坐鎮,才會如此太平,我也是向娘娘學習罷了!」
冷月這招先抑後揚,以退為進,讓卓青柔接下來要說的話僵在嘴邊,看著她正色的表情,就好似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白白用力了一樣。
「好了,你也少說兩句!孩子們的事他們自有主張,比試快開始了!」終於,卓青柔被冷月反駁的無話可說,而封遠也恰在此時提醒了一句。
卓青柔因此,溫婉的臉頰更是閃過厲光,狠狠的瞪了冷月一眼後,便將眸子轉開,眼不見為淨。
「厲害!」
當無人關注的時候,始終沉默的錦流年,低聲在冷月耳邊說了一句。
見冷月轉眸,唇角還煞有介事的扯了扯。見此,冷月眉宇舒展,「過獎!」
「你說這次誰會贏?」錦流年趁著閒暇,悄悄問著冷月,眼神也看著圍場之中,見到封亦晗的時候,神色凜冽。
「不好說!」冷月低聲說了一句,旋即眼神無意轉動了一瞬,見無人發覺,才繼續說道:「你難道不覺得今天的狩獵很詭異嗎?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就讓大家都來到獵場,就連卓青天都參加了狩獵,怕是不簡單!」
「你看出來了?」錦流年神色一窒,望著冷月語焉不詳。
聞此,冷月舒展的眉宇再次緊蹙,微微瞇起眸子看著他:「難不成你知道?」
「我哪知道!只不過我只知道,這件事有人故意為之,等著看吧,狩獵可不是最終目的!」錦流年語意不明,冷月同樣明白事情的蹊蹺之處。
不再多言,轉眸看著已經坐在汗血寶馬上的封柒夜,對他雖然信心十足,但是仍忍不住觀察著週遭的一切,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封遠的興致似乎很高,就在舉著紅旗的護衛搖旗助威的瞬間,他甚至站起身前行了幾步,站在高台外圍,定定的看著圍場之中。
高台上,文官的視線也都隨著他而轉動著,氣氛一時間很是緊張。冷月同樣扭頭看著他,總覺得今日的封遠,似乎比平日來的要輕快,不再是那般沉默頹廢。
「跟老夫出來!」
正當冷月思緒萬千的時候,座椅後方突然有人冷聲說了一句。而冷月驚詫的回頭,就見賀蘭絕已經率先走向了台階一側。
不解的看著他的背影,冷月躊躇遲疑自己,賀蘭絕恰好回身,看著她眼神一厲,示意她跟著自己。
冷月垂眸暗忖,今日這樣的場合賀蘭絕會來她一點都不意外,但是為什麼他要找自己,印象中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麼接觸的必要。
如是想著,冷月主意未定,而身邊的錦流年卻忽然開口:「小心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