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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洪水無情人有情 文 / 許洋(書坊)

    張永敏剛洗把手,就見宅子裡走進一個個頭不高,粗粗實實,赤紅臉,面頰上一塊明顯傷疤的姑娘。她認出,這是她未過門的兒媳婦雲鳳。繩雲鳳已經**八了,完全像個大人。他穿件短袖花衫,露出被太陽曬成醬紫色的胳膊,手裡提著一籃子雜面膜;也不說話,像瞅地貓,黃眼珠在宅子裡四處亂轉。張永敏驚喜說:「看這妮兒,昨個你爹送來的饃還沒吃完,咋又拿一籃子!」說著,走近繩雲鳳接籃子。

    一看雲風來了,常德明也直起腰,表情是笑而歡迎,嘴卻干動說不出。一直貓著臉沒遞腔說話的繩雲鳳,將籃子遞到張永敏手裡,雙手一拍說:「原想著嫁給您娃兒有三間瓦房哩,這一衝倒還中鱉娃兒中;這明兒再添一個,弟兄倆分家分啥?只有分磚頭瓦塊了!」張永敏本在高興,這兜頭一瓢涼水讓她倒噎氣,連忙解釋說:「唉,雲鳳,您爹能會不給您再蓋,能讓您沒處住!」

    從湖北回來,常清波還是第一次看見繩雲鳳,有些不認識了。由於對繩雲鳳的反感,平時年來節到,常德明夫婦總想讓兒子到二伯家走親戚,常清波堅決不去;他不是忘記二伯二娘當年的好處,就是不想見到繩雲鳳。今見繩雲鳳提著饃來,原本還有些感激,沒想到她說話這麼難聽;心想,婚還不知結不結,可想到分家了!便沒好氣地堵嗆繩雲鳳說:「嫌窮你可以退婚嘛!」

    聽常青波說話難聽,繩雲鳳臉一紅,想說:「退就退,有啥了不起!」可話沒說出口,就聽常德明呵斥常清波道:「沒你說的話!你去吧,這兒不讓你干了!」繩雲鳳聽老公公撐腰,臉上現出得意之色;常清波感到爹爹太奴性,賭氣真的不幹了,扭頭就走。

    常清波走後,常德明說妻子:「你也做飯去吧!」張永敏臨走不放心,給繩雲鳳解釋說:「雲鳳,你可得比他知道啥兒些,別跟他一般見識。」繩雲鳳哪裡有氣?笑道:「媽,看你說的,我能跟他一樣?他會有多大呢?你看他,到這晚兒還單薄的跟娃兒秧兒一樣,人事不懂,啥也不知道;像牲口娃兒一樣,得攏哄著慢慢調教,一步招呼不好就竄圈!」張永敏高興說:「妮兒,有你這話,媽就放心了!」繩雲鳳說:「媽,你做飯去吧,我來搬瓦。」說著,就把褲腿一挽,一摞子抱好多,「蹬蹬蹬」,驢一樣,一會兒搬的常德明摞不及。

    常清波對繩雲鳳似乎有一種天然的反感,這不僅他對湖北的一幕還記憶猶新,更在於有段玲芝的比照。段玲芝他覺著咋看咋美,繩雲鳳他感到渾身上下連一點美點都沒有。更不用說說話了,從他嘴裡說出的話,連一點藝術性都沒有,不僅直通通,而且粗俗難聽。就像兩張出自高下兩個木匠之手的桌子,段玲芝是玲瓏剔透的雕花八仙桌,美觀輕巧而有時代氣息;繩雲鳳則是粗笨原始的大柴桌,除了結實耐用和摔不爛砸不破的感覺外,再就是把你帶到你早不願生活的那個人類的蒙昧時期。你不能說她無用,她十分耐用;也不能說她錯了,她曾經是那樣的先進。就像進入資本主義時代的封建制,你咋看她就咋落後,咋想她就咋愚昧,咋玩味她就咋醜陋。

    常清**從自家宅院出來到後院,發現叔叔家的房子沒倒,因後院地勢比前院高,這就沾光了。奶奶和姑姑母女,原來住前院北屋三間草房屋;北屋一倒,現在挪到叔叔家暫住。清波進門,姑姑和嬸嬸就向他笑說前晚一夜,那驚險緊張的場面:主要是水漲的太猛,搬不及東西;後來在麥場麥秸垛上,拽了半夜麥秸才撲鋪睡下。

    姑姑笑說清波:「你算有福,躲到空兒裡了,回來啥都就緒了,你爹在麥場把棚子也搭好了。」常清波說:「我就是在家,也擋不住倒房子呀。」姑姑說:「起碼一個螞蚱四兩力吧!」清波說:「那倒是。」嬸嬸問清波:「我看是不是那妮兒來了?」清波說:「可是。」姑姑說:「傻孩子,那你跑這兒幹啥,咋不陪著人家?」

    常清波冷笑說:「哼,陪她?把我噁心壞了!」奶奶說:「可不能那樣,咱老常家可不要壞良心!」常清波辯解說:「您知道她一來咋說?」便把繩雲鳳說的話說了。嬸嬸說:「農村人,會說個啥?說那也是實話,是對你好。」姑姑望著前院說:「你看人家干多厲害,比你都有勁;在家還當著婦女隊長。」常清波冷笑說:「不稀罕!」便拿腳走了。

    常清波來到常清建家,正趕上飯時,順便也吃了。吃完飯,又生氣地說起繩雲鳳,常清建二哥常清昌說:「來清波,讓我看看你的手相。」這常清昌上學其實只讀到第五冊,比清建也只大兩歲,因家貧上不起輟學了。他是個有心胸人,不甘落後,總想學個手藝,在鄉里出人頭地。見醫生受人尊敬,挺吃香,就屙屎攥拳頭,暗使勁,學中醫。讀《黃帝內經》,少不得研究陰陽,於是又沾上八卦、陰陽宅和觀相術;常清波當然知道,可常清波是個唯物主義者,老拿唯物論駁他的唯心思想,兩人時常爭論一陣笑一陣。但今天常清波想讓他看,因他太想知道與繩雲鳳未卜之前途了。

    常清昌拿著清波的左手,仔細看了一陣,又在臉上和扒著耳後看一陣,斷言說:「從相上看,你這一輩子至少有四個女人;但命中只有一個兒子。」常清波的心「咚咚」直跳,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不安道:「二哥你說的是真的假的,我會有那麼多女人!」常清昌堅定說:「不信你走著瞧!」

    常清波訕笑道:「這麼斷定!」常清昌說:「你別看那個繩雲鳳,我看還是個福相哩!你看人家那下巴和手背,圓而有肉;特別那手,厚而短,那可是抓錢手。就是也有個賤處,走路仰臉。你沒聽說過?『仰臉老婆低頭漢,一輩子吃不了安生飯。』仰臉女人事多,是非精,有心胸。」常清波哪裡肯信這些?說繩雲鳳是非精他信,說他至少四個女人,他是絕對不相信的。

    常清建仍是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那副德行,慫恿常清波說:「既然她到家來了,今晚別讓她走,乾脆給他扎上算了!」常清昌冷笑說:「你看你說那,像個當大伯子哥說兄弟媳婦的話不!」常清建笑道:「咋?早晚不就那回事。」常清波的心裡煩煩的,冷笑說:「你叫他暈扯?正事沒你!可弟兄們沒事研究研究,咋對付這事,光說那不吃鹽話;中能跟她睡,何必我又躲她呢?就是我看不上她,一點也不愛她。」

    常清建一蹦一跳地笑指常清波說:「不是我揭露你老弟,你是掛的有頭兒,一天難容二日;你要不是掛的有頭兒,繩雲鳳脫得光嘟嘟兒的,往你懷裡一睡,你要不動心,頭給我割了!」常清波心虛地笑道:「別胡扯了,走清建,咱倆上西營新虎家玩,問問段玲芝的爹爹究竟有信沒有?」常清建說:「新虎來給我送褲頭時說了,沒信兒,一家子都在哭的。」常清波想想也是,只好打消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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