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左黃右蒼後白虎 文 / 尋歡刀(書坊)
剛從劉備府中走出來，曹植便禁不住雙腿發顫，甚至用衣袖擦了擦額上密汗。
此番深入劉備虎穴，曹植本只是抱了一個瞧瞧的心思去見識一下日後能和曹操孫權二人三分天下的巨梟，卻沒想到差點圖一時爽快丟了卿卿性命，這次出使小沛，才讓他真正的見識了什麼叫袖裡藏刀，口蜜腹劍。
果然，得罪什麼人，都不能得罪小人，即便得罪了小人，也不要得罪根本看不出是小人的君子。
華山嶽不群！
這個在金庸武俠故事中名聲赫赫的君子劍突然閃現在曹植的腦海中，然後和身後府邸中那個笑意盈盈的劉備終於慢慢重合，深不可測！
曹植恨不得賞幾個「張翼德正宗配方」的耳刮子給自己，跟誰玩躲貓貓不好，偏偏去沾老狐狸的腥。
兩條長耳，豈是那麼好叫的？
曹植下意識的又往自己的袖裡瞧了瞧，發現什麼都沒有之後才平靜下來！
那是一把鋒銳的尖刀，就隱藏在兩條長耳主人的衣袖裡！
鋒芒畢露於袖中，敦厚純良於袖外。
當時，劉備從案前起身朝曹植作拜的剎那，曹植眼皮突然一跳，雙臂過膝！似乎是怪從中起，一點寒光從劉備的袖裡閃出，在曹植焦點處剜下一個口子，深邃不見底。
「呵呵，恐怕就連關羽張飛二人也不知道食則同桌、寢則同床恩若兄弟的大哥，袖中居然還藏著一把鋒銳尖刀吧？人人都說曹操夢中好殺人是疑心過重的演戲，卻不知這個人緣旺盛的劉備才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曹植絕對相信，若是自己繼續出一些讓劉備感到難以控制的無理手，恐怕就算不是血濺當場，也絕對走不出這暗藏玄機的府邸了。
也許劉備沒愚蠢到戰前殺掉曹操的信使惹火上身，但當那欲除之而後快的眼神稍微從那敬賢禮士的表面滲透出一丁點時，曹植竟有一種誰敢與此人為敵，必會落得被挫骨揚灰的下場的感覺。這沒有什麼實證，只是曹植前世當了半吊子兵今生又如軍營之後的一種直覺，這種直覺和當初老槍挨刀的那一瞬間極為相似。
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見點血。
才是梟雄的境界！
難道日後的徐庶就是中了這種陰毒，才會在曹營之中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曹植到現在還回味著劉備在自己耳邊那一句蜻蜓點水的話：
「其實，你不知道，我三弟是識字的，而且，書法不錯！」
敲山震虎！
曹植絕對沒有八風不動的功力，所以這份震撼是真的如一顆子彈，打進了心房，恐怕曹植這輩子都不會忘了這句意味深長的話。
沒任何辦法，曹植唯一的優勢就是年齡，裝瘋賣傻也不會被看做是故作韜晦，於是當時只是扯著劉備的衣袖，笑嘻嘻道：「使君這衣料不錯，不知是誰家女兒繡得如此妙功？」
劉備沒想到方纔還一副高人童顏的曹植會忽然間恢復小兒態，在自己拱手作拜的時候也沒見對方特別反應，難道是自己多慮了？可是自己明明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這種解釋不了的事情他只好放過，因為當曹植抓進他衣袖的剎那，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不能讓別人看見！
就只這一個念頭，便微微亂了劉備的方寸，雖說被劉備談笑之間輕輕化去，但饒是這絲毫的變數也救了曹植一命。
「使君，我主還待我回去稟告，就此告辭了！」
再搬出曹操這個牌坊，拉大旗扯虎皮也該奏效了吧？曹植心裡這麼想著，但其實還是非常忐忑的，假如這劉備有曹操一樣不拘小節、根本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人的話，今日自己是絕對要交代在這裡了。
「呼——」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曹植輕輕歎了句：「劉備，你果真是一隻蒼鷹，九天之上無人可以比肩，只可惜，有鷹氣，卻少了一點英氣，若今日你的名字是曹操的話，恐怕日後就根本沒有曹植這個人了。」
劉備梟雄，不可不除！
這是曹植此刻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此番拿下壽春，想必曹操就會思考如何對待劉備了，荀彧的建議確實是切中時弊！鬼才郭嘉終只是旁門，奇襲尚可，兩軍對壘萬人攻殺的戰爭，的確唯有荀彧才堪負大任，此時不除劉備，更待何時！
府內，劉備一人獨坐，隱隱摸著袖中短刀，眼神中竟生了一絲乖戾。
「本不該留情的！」
有一點後知後覺，但此刻那個少年想必早已飛奔出城了。
「此番被他探得心跡，恐怕剿滅袁術之後，曹操也必不能容我，可我又不能不奉天子召，這可如何是好？先前問那少年居於何位，就是想看看他的話在曹操那兒有幾多少份量，若是太重，我之處境豈不是微妙許多？」
沉思了一會兒，重新埋好短刀，換上一副盈盈笑意，劉備大步踏出門檻，招兵買馬去！
才到得曹營，曹植就被曹操喚去呵斥了一番，曹植也不反駁，只是被狠狠的砍掉了兩年的供給，曹植也不以為意，到時候再跟那個腹黑兄長想辦法討點過來就好，反正他不正是在發揚勤儉節約的優良品質嘛！
所幸沒被賜賞五十大板，這就夠了。
陳說了劉備的回應，曹操心中也有了數，此番攻伐壽春，除了劉備，徐州呂布，江東孫策也會一應出兵，四路聯軍，聲勢上壓了袁術那孤家寡人不少吶。
中軍大帳之內，僅有二人密謀，而天下宗旨，幾乎便是出此二人之手。
一身漢室服裝，卻頗具儒氣質的荀彧進諫道：「先前袁術拜張勳為大將軍，更以橋蕤、陳紀、雷薄、陳蘭、韓暹、楊奉等六人協從，共領七路大軍攻伐呂布，卻沒想到被呂布殺的大敗，這番出兵，呂布和袁術原本曖昧不清的關係也徹底決裂了，所以呂布這一方倒是不必太過擔心，江東孫策和袁術有奪璽之遠仇，更兼僭越之近怨，也不必上心，單單這劉備，看似居無定所，流落四方，但其志不小，主公不可疏忽。」
曹操點頭道：「若說的不錯，劉備此人，外謙和而內堅韌，給他一塊土地，他能給你把土裡所有的養分汲取乾淨，實是不可不防之人！」
荀彧道：「主公既知此**心，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他，更兼以兵馬糧草相助，使其駐軍小沛？」
曹操微笑道：「若，你雖智慧無雙，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奉孝所言雖然有些冒險，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便用非常之人，御非常之人則更需以非常手段，若是他日劉備真的站起來了，也得是踏著這天下諸侯的屍體才能立足，而這樣，不就省了我一些力氣嗎？這些我之前也都跟你說過，若啊，天下事，非我一人能成，有時候明知是養白眼狼，你也不能給他斷食，這就是非常之事，你明白嗎？」
荀彧拜服，道：「主公遠見，荀彧不及。」
曹操擺手道：「我要是跟你一樣做個謀士，絕沒有你做的好，這一點，你不必否認，你我二人，原本就不該心存芥蒂，不是嗎若？」
荀彧淡淡一笑，道：「但盡人事耳！」
曹操大笑道：「好一個但盡人事！」
次日，曹軍兵至豫州界，劉備出迎，兩位大雄相見並無特別寒暄，只是按理出牌。之後，曹、劉聯軍繼續挺軍前行，到了徐州界，呂布帶兵前來相助，此刻，盟軍中便只有江東孫策因為兵路不同而未曾前來，其餘諸侯則都各自觀望，奉召而裹足不前。
呂布被封為左將軍，居左而行，劉備率大軍居右而行，曹操自統天子兵居中壓陣，並派夏侯惇、於禁為先鋒，兵鋒直指壽春而去！
曹植和曹仁身處中軍虎豹營，曹植突然不由得想起了曹操出許都時的場景，當初董大梟禍亂漢室的時候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而福威莫比，但曹操出許都，天子親自設拜將台，讓曹操以司空位領大將軍職，下詔曰：
「朕拜曹操為護國大將軍，持節鉞，行皇命，執天子劍，乘天子座駕，號令天下王師，以討逆賊！」
如此天下聲勢，那董大梟只知道在皇宮床笫上尋歡作樂，哪會兒享受這獨尊九州的恩威！
再看看左邊驍勇無敵卻被張飛罵作三姓家奴的呂布，又看看右邊韜光養晦他日必定展翅高飛的劉備，曹植彷彿也能看見江東猛虎孫策正驅兵壽春！
最後一眼，曹植則是看向了中軍華蓋之下雍容華貴的曹孟德，這讓他突然想到了後世詩詞大家蘇軾的一句詩：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和蘇軾詞中不一樣的是，此時除了左黃右蒼，曹操身後還隱隱扯著一頭江東吊睛大猛虎！
曹植不禁歎道：
好一個左黃右蒼後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