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曹操的初印象 文 / 劍花如夢(書坊)
第六十七章曹操的初印象
這天晚上,曹操煮起了一釜茶湯,點上了油燈,搬過來一大堆的簡冊,一邊研墨,一邊若有所思。
茶是弘農王賜下的,雖然最初喝的時候,曹操也很不習慣茶湯的苦澀,但是等習慣了之後,茶湯特有的清香,便立即征服了曹操。聽說茶湯有提神醒腦的功效,最適宜在讀書時飲用,於是曹操便也習慣了在讀書的時候,煮上一釜的茶湯,邊看書邊啜飲了。
桌上堆砌著的簡冊,是《孫子》。論學問,曹操本人以「明古學」而著稱,朝廷召他為議郎,也是以此為借口。
古學,指研究古經書之學。由於秦代的焚詩書,很多典籍都失傳了,到了漢代,最初採用的經,是由秦朝遺留下來的博士口述,用秦漢通行的隸書記錄下來的,人稱「今經書」;後來,人們又發掘出了不少倖存下來的,以先秦六國字記載的典籍,人稱「古經書」。到了東漢末年,研究古經書的一派,開始佔據上風,成為主流學派。
然而,曹操除了研究過儒家典籍外,他對法家、兵家的學說,更為感興趣。初涉仕途,他就擺出了一副執法嚴明的姿態,到任之處,無不以打擊豪強為己任。但是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相比崇尚法家,他精研兵法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袁紹恐怕對此也是一無所知,但是弘農王卻是從哪打聽到的?
到任後數日以來,他與弘農王的關係,也算是應了張邈之言,稱得上是「君臣相得」。弘農王雖然年少老成,乍一看似乎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樣子,但是相處下來,就知道其實他也挺平易近人的,與侍讀的盧、王兄弟一起談天說地的時候,更是沒有一點架子,彷彿只是平常的同學、摯友之間的討論。
曹操也喜歡和好友談天說地,評古論今,而且說道高興處,他往往會忘形,做出一些不拘形跡的舉動來。最初參與到弘農王與盧、王兄弟的論爭之中的時候,他還小心翼翼,免得在主君面前施禮,但是,很快,融洽的氣氛就讓他拋開了這份小心。而當弘農王看到他或是站起來慷慨激昂的陳詞,或是笑的前仰後合的樣子的時候,卻只是忍俊不禁,微微而笑,彷彿是晚輩偷偷看到了長輩失禮忘形的樣子似的。
這種君臣關係,讓曹操覺得十分滿意。
接任了郎中令,曹操也不免要接過袁基當初攬到身上的責任——陪弘農王練劍。和袁紹一樣,曹操也從小就喜歡玩幾票客串的遊俠兒,劍術、騎射之流,他一樣都沒落下。當年年少頑皮的時候,他也曾偷偷潛入了張讓的府中,模仿了一把刺客的行徑。被人發現之後,更是憑藉著一身武藝闖出了張讓的府邸,當然,最終能夠全身而退,不受張讓的追責,還是仰仗了自己已經過世的爺爺曹騰的威名。現在想起來,當年的自己,還真是有些可笑而又可愛呢。
既然是遊俠界的票友,以曹操的眼光,自然看得出,弘農王的習武,還真是「以強身健體為主」,真正的習武之人,自幼練習,哪個不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刻苦用功,始能有所小成,即便是曹操,也曾經咬牙苦練過幾年的。但是,曹操也明白,君王畢竟有君王的職責,若是一味的喜歡、沉溺於劍術這些東西,反倒對國家不利。
何況,曹操也看得出,弘農王的習武,還有一大半是為了做出親近武人的姿態。單看他身邊收攬的那些武士,既有隴西飛將軍李廣的後人,也有名震京師的劍術大師,更有一位形影不離的熊虎之士——關羽關雲長。
亂世將至,這是曹操任官幾年後,對於日後局勢的一個判斷。他可不像袁紹,以公子的身份自矜,不肯出仕為官,一心要坐作身價。相反,他出仕以來,做的都是基層的官職,比如縣尉、縣令這樣的親民官。
在地方呆的久了,曹操對大漢的天下是什麼樣的情況,心知肚明。官員**,豪強兼併,民不聊生,百姓走投無路,轉而成為盜賊的,比比皆是,更兼太平道聲勢浩大,蠱惑百姓,已有謀反之相。雖然如今還沒有大規模的民變發生,但是以曹操之見,綠林、赤眉之禍,恐怕已經不遠了。
如果真有規模浩大,席捲天下的民變發生,那麼想要穩固皇權,平定民亂,沒有一批信得過、有本事的武人,是辦不到的。弘農王如今就已經在默默的積累自己的武將班底,難道說,他也預見到了天下即將大亂?
想到這裡,曹操搖了搖頭,這似乎太超乎常理了,讀書可以靠頭腦天生聰明,但是對於世事民情的瞭解,卻需要親自見識、瞭解才行。弘農王作為皇子,自幼嬌生慣養,足跡不出洛陽——甚至很少出皇宮,他又如何知道民間疾苦的?
罷了,想不通的就先別去費腦筋。眼下還是把弘農王交託的事情辦好吧。
弘農王在每天的下午,新增了一個課時,希望能由他來講授兵法,與弘農王一起聽講的,還有關羽、鮑煒等一干人。如果說以前弘農王招攬各路劍客、豪俠,還可以看作是愛屋及烏,因為喜歡劍術,所以招攬高手的話,如今開課講授兵法,這分明想培養將才了。弘農王這麼做,到底是在為什麼做準備?
若說是為即將到來的亂世做準備吧,那弘農王也未免太妖孽了一點,若是為了……武力奪位,那曹操就更不敢細想下去了。
還是安心準備來日講授的內容吧。曹操翻開了《孫子》,添飽了筆,開始在竹簡上書寫對將要講授的章節內容的註解。
奮筆書寫了一陣,曹操停下筆來,伸手去摸杯子。旁邊的侍女一看,趕忙揭開蓋子,從釜中為曹操舀了一杯熱茶。曹操呷了幾口茶湯,熱騰騰帶著清香的水氣吸入肺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曹操正要提筆繼續書寫,卻見一位家僕在門口躬身稟報道:「家主,前司徒陳公前來拜訪。」
曹操趕忙放下手中的筆,道:「快快準備,我要親自前去迎接陳公。」
曹操口中的陳公,乃是陳耽,東海郡人氏,曾歷任三公之職。去年十月,他再次出任司徒,但是才到今年三月,他便被罷免了官職,由袁逢接任。
陳耽為人忠直,與前太尉橋玄交情深厚,曹操當年出入仕途的時候,曾經拜會過橋玄。橋玄對剛出道的曹操評價很高,認為他是「命世之才」。受到橋玄的影響,陳耽對曹操也頗為看重,兩人的私交也是相當不錯的。
將陳耽迎入屋中,分主賓坐下後,曹操拱手施禮,道:「多日不見,陳公可還安好?今日夤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陳耽長歎一聲,道:「孟德,可還記得我當初跟你提起的那件事嗎?」
曹操道:「陳公所言,莫非是指許太尉、張司空阿附中官,包庇其子弟賓客,反而誣陷清廉官吏的事情?」
陳耽一拍几案,道:「正是!」
原來,這一年(光和五年,182年)年初,漢帝劉宏下詔,命令公卿依據百姓的風評,查舉地方上的刺史、太守,看其中有沒有蠹害百姓之人。其實,看當時的朝局就可以知道,朝廷之上,閹黨弄權,那麼地方之上,閹黨的子弟、門客、朋黨,更是橫行無忌,貪污害民的,大部分就是這些人。如此一來,朝廷的公卿哪裡敢真的嚴查下去?於是太尉許戫(讀音為yu)和司空張濟,主張包庇閹黨一系的官員,而司徒陳耽,則一心要嚴查。三公之間起了紛爭,最終的結果,就是在許戫、張濟和閹黨的勾結之下,陳耽被草草的免去了官職。
「當初以為他們二人只是包庇中官的子弟賓客而已,沒想到,最近我得到消息,他們還將邊遠小郡的一批無辜官員,誣陷入罪,拿來頂數,這些官員,大多數不僅無辜、無罪,其中不少人還是有名的清廉之士。這肯定是因為他們沒錢賄賂查辦的官員,所以才被誣陷入罪的。如今,已經有人赴京上告了。」
望著一臉義憤的陳耽,曹操問道:「不知陳公有何打算?」
陳耽道:「我欲上疏向陛下言明此事,彈劾許、張二人!素聞孟德採出眾,擅作章,所以特來與孟德商議,看這封奏疏該如何寫,才能恰到好處。」
曹操點了點頭,道:「既然是陳公托付,我豈敢推辭,這樣吧,請陳公給我一晚的時間,讓我詳加構思,奏疏寫好之後,我親自送到府上,讓陳公過目驗收,如何?」
陳耽道:「那就拜託了孟德了。對了,孟德,如今你在弘農王府任職,何不探一探弘農王的口風,如果能得到盧公、王御史等人的支持,則此次上疏,就更有把握了。」
弘農王王嗎?曹操的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了一個年幼卻十分沉靜的面孔,他朝著陳耽一拱手,道:「那我就去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