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六) 文 / 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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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為什麼突然要同小燕換寢居,鳳九此時也有一些思考。小燕方才說什麼來著?說帝君他似乎是覺得疾風院離宗學近又配了魚塘兼有她做飯技藝高超?若是她前陣子沒受小燕的點撥,今日說不定就信了他這一番飄渺說辭。但她有幸受了小燕的點撥,於風月事的婉轉崎嶇處有了深入淺出的瞭解,她悟到,帝君做這個舉動一定有更深層次的道理。她皺著眉頭前前後後冥思苦想好一陣,恍然大悟,帝君他此舉難道是為了進一步地刺激姬蘅?
雖然答應姬蘅同小燕相交的也是東華,但姬蘅果真同小燕往來大約還是令他生氣。當初東華將自己救回來躺在他的床上是對姬蘅的第一次報復,結果被她給毀了沒有報復成;調伏緲落那一段時姬蘅也在現場,說不準是東華藉著這個機會再次試探姬蘅,最後姬蘅吃醋跑了這個反應大約還是令東華滿意,因她記得姬蘅走後她留下來助陣直到她伺候著東華入睡,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很愉快。那麼,帝君他此刻非要住在自己這一畝二分地,還將小燕遣去了他的寢居,必定是指望拿自己再刺激一回姬蘅罷?刺激得她主動意識到從此後不應再與小燕相交,並眼巴巴地前來認錯將他求回去,到時他假意拿一拿喬,逼得姬蘅以淚洗面同他訴衷情表心意按手印,他再同她言歸於好,從此後即便司命將姬蘅和小燕的姻緣譜子用刀子刻成,他二人必定也再無可能了。
鳳九悟到這一步,頓時覺得帝君的心思果然縝密精深,不過這樣婉轉的情懷居然也被她參透了,近日她看事情真是心似明鏡。她忍不住為自己喝了一聲彩。但喝完後心中卻突然湧現出不知為何的麻木情緒,而後又生出一種濃濃的空虛。她覺得,東華對姬蘅,其實很用心。
窗格子處一股涼風飄來,鳳九結實地又打一個噴嚏,終於記起床邊搭著一件長襦。提起來披在肩上一撩被子下床,斜對面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自言自語道:「重霖在的話,茶早就泡好了。」
鳳九一驚,抬眼向出聲處一望,果然是東華正掀開茶蓋瞧著空空如也的茶壺。他什麼時候進了這個屋她竟完全不曉得,但寄居他人處也敢這麼不客氣也是一種精神。
鳳九看他半天,經歷緲落之事後,即便想同他生分一時半刻也找不到生分的感覺,話不過腦子地就嗆回去:「那你入谷的時候為什麼不把重霖帶過來?」
東華放下手中空空的茶壺,理所當然地道:「你在這裡我為什麼還要帶他來?」
鳳九擯住腦門上冒起的青筋:「為什麼我在這裡你就不能帶他來?」
帝君回答得很是自然:「他來了我就不好意思使喚你了。」
鳳九卡了一卡,試圖用一個反問激發他的羞恥心,原本要說「他不來你就好意思使喚我麼」,急中卻脫口而出道:「為什麼他來了你就不好意思使喚我了?」
東華看她一陣,突然點了點頭:「說得也是,他來了我照樣可以使喚你,」將桌上的一個魚簍順手遞給她:「去做飯吧。」
鳳九愣怔中明白剛才自己說了什麼,東華又回了什麼,頓覺頭上的包隱隱作痛,抬手揉著淤血瞧著眼前的魚簍:「我覺得,有時候帝君你臉皮略有些厚。」
東華無動於衷地道:「你的感覺很敏銳。」將魚簍往她面前又遞了一遞,補充道:「這個做成清蒸的。」
他這樣的坦誠令鳳九半晌接不上話,她感覺可能剛才腦子被撞了轉不過來,一時不曉得還有什麼言語能夠打擊他、拒絕他,糾結一陣,頹廢地想著實無可奈何,那就幫他做一頓吧也不妨礙什麼。她探頭往魚簍中一瞧,迎頭撞上一尾湘雲鯽猛地躍到竹簍口又摔回去,鳳九退後一步:「這是……要殺生?」
端立身前的東華覷了眼竹簍中活蹦亂跳的湘雲鯽:「你覺得我像是讓你去放生?」
鳳九大為感歎:「我以為九重天的神仙一向都不殺生的。」
東華緩緩地將魚簍成功遞進她的手裡:「你對我們的誤會太深了。」垂眼中瞧見魚簍在她懷中似乎擱得十分勉強,凝目遠望中突然道:「我依稀記得,你前夜似乎說下月十五……」
鳳九一個激靈瞌睡全醒靈台瞬間無比清明,掐斷帝君的回憶趕緊道:「哪裡哪裡,你睡糊塗了一准做夢來著,我沒有說過什麼,你也沒有聽見什麼。」眼風中捕捉到東華別有深意的眼神,低頭瞧見他方才放進自己懷中的竹簍,趕緊抱定道:「能為帝君做一頓清蒸鮮魚乃是鳳九的榮幸,從前一直想做給你嘗一嘗但是沒有什麼機會。帝君想要吃什麼口味,須知清蒸也分許多種,看是我在魚身上開牡丹花刀,將切片的玉蘭香菇排入刀口中來蒸,還是帝君更愛將香菇嫩筍直接切丁塞進魚肚子裡來蒸?」她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一氣呵成,其實連自己都沒有注意,雖然是臨陣編出來奉承東華的應付之言,卻是句句屬實。她從前在太晨宮時,同姬蘅比沒有什麼多餘的可顯擺,的確一心想向東華展示自己的廚藝,但也的確是沒有得著這種機會。
湘雲鯽在簍中又打了個挺帶得鳳九手一滑,幸好半途被東華伸手穩住,她覺得手指一陣涼意浸骨,原來是被東華貼著,聽見頭上帝君道:「抱穩當了麼?」頓了頓又道:「今天先做第一種,明天再做第二種,後天可以換成蒜蓉或者澆汁。」
鳳九心道你考慮得倒長遠,垂眼中目光落在東華右手的袖子上,驀然卻見紫色的長袖貼服手臂處微現了一道血痕,抱定簍子抬了抬下巴:「你的手怎麼了?」
帝君眼中神色微動,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注意到此,良久,和緩道:「抱你回來的時候,傷口裂開了。」凝目望著她。
鳳九一愣:「胡說,我哪裡有這麼重!」
帝君沉默了半晌:「我認為你關注的重點應該是我的手,不是你的體重。」
鳳九抱著簍子探過去一點:「哦,那你的手怎麼這麼脆弱啊?」
帝君沉默良久:「……因為你太重了。」
鳳九氣急敗壞:「胡說,我哪裡有這麼重。」話出口覺得這句話分外熟悉,像是又繞回來了,正自琢磨著突然見東華抬起手來,趕緊躲避道:「我說不過你時都沒打你你說不過我也不興動手啊!」那隻手落下來卻放在她的頭頂。她感到頭頂的髮絲被拂動帶得一陣癢,房中一時靜得離奇,甚至能聽見窗外天竺桂上的細雪墜地聲。鳳九整個身心都籠罩在一片迷茫與懵懂之中,搞不懂帝君這是在唱一出什麼戲,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角,卻正撞上東華耐心端詳的目光:「有頭髮翹起來了,小白,你起床還沒梳頭麼?」
話題轉得太快,這是第二次聽東華叫她小白,鳳九的臉突然一紅,結巴道:「你你你你懂什麼,這是今年正流行的髮型。」言罷摟著魚簍蹭蹭蹭地就跑出了房門。門外院中積雪沉沉,鳳九摸著發燙的臉邊跑邊覺得疑惑,為什麼自己會臉紅,還會結巴?難道是東華叫她小白,這個名字沒有人叫過,她一向對自己的名字其實有些自卑,東華這麼叫她卻叫得很好聽,所以她很感動,所以才臉紅?她理清這個邏輯,覺得自己真是太容易被感動,心這麼軟,以後吃虧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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