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深淵 文 / 指導靈(書坊)
我承認,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土狼為什麼會在一夜之間變成聖嬰了,那是一種骨子裡的銳變,那是一種困獸猶斗的戰鬥精神!土狼被逼急了,被逼瘋了,同時也被逼清醒了,它算是明白了,既然不能扭轉現實,既然不能博得同情和憐憫,那就極力反抗,死也要死出個樣子,殺也要殺出個威風來!這就是爺爺當年滿心期待的銳變,他希望我也如同土狼一般會被嚴酷的現實逼清醒,逼出巨大的勇氣來,可是他老人家到死也沒有期待來他想要的結果,可此時此刻我真的銳變成聖嬰了,我發誓,我真心明白土狼銳變後為什麼會對整圈的雞崽子殺而不吃了,那是一種報復,唯有那種殺戮和嗜血的快感才能換回一種精神上的失落,這一點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會感受到。
這一刻,如果爺爺在身邊,我相信他會發出滿意的笑聲,因為他會看到一個「聖嬰」的誕生!
此時此刻,牙齒就是我的武器,我將它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而那大漢受疼後劇烈地蹦躂了一下,帶著我一起跳了起來,我們的體重加在一起絕對超過了三百多斤,這時電梯開始搖搖欲墜,不時有異響傳來,感覺它架構的不是很結實。
看到我英勇奮戰,馬可也受到鼓舞猛撲了上來,趴到大漢的頭上又抓又咬。我們兩個如同咬在蜘蛛身上的兩隻黃蟻,死不鬆口,大漢拚命甩臂,左衝右撞,猶如一隻飛進罐子裡的蒙頭蒼蠅,電梯轎廂在我們三人的折騰下開始誇張地橫甩,終於超出了安全警戒值,隨即電梯「啪嗒」一聲響後飛速下墜,失去重心的我和大漢都被突然傳來的力道摔在了轎廂的角落,我壓在了惡漢了身上。馬可也重重地砸了下來,他太胖了,以至於當時就昏了過去。
電梯在飛速下墜,轎廂四壁不時有火花四處飛濺,可我什麼都不怕,渾身充滿了力量。我期待著最後的那一下落地時的撞擊,好有個解脫!我覺得我馬上就要贏了!這個世界我已經不留戀了!毫不留戀!
電梯飛速下墜的時候我覺得時間一下子變慢了,我看到馬可的嘴張的大大的,久久合不上,好像電影裡的慢鏡頭。我聽不清他在喊什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甦醒過來了,但我馬上就意識到這不可能,因為他沒道理這麼快就甦醒過來,我肯定又日魘了。
馬可在朝我喊著什麼,我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和舌頭在慢慢地動,之後我看到他的書包飄了起來,之後隨風飛走了。在周圍這一團鐵器的灰褐色中形成一個紅色的光斑,很是好看。
我伸出手,拽住馬可的衣領,想把他拉過來一起壓在惡漢身上,好讓他的身下也有個緩衝。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把惡漢壓在身下,我倆有可能不會死,因為身下有一堆肉墊著。可是馬可太胖了,我單臂根本拖不動他。再往後,眼前馬可的身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出現的許多人影,我想仔細分辨他們,好像有我的父親,有我的爺爺,還有上王家寨子裡的寡婦,當然還有黑妞……
「心武,你還沒有娶我呢,怎麼就想死了?沒有娶我你就不能死!記住了?呵呵!」黑妞這麼跟我說著,話音聽的可清晰了。
他們怎麼來了?難道他們知道我快要死了嗎?他們是來接我的嗎?還是來找我報仇的?爺爺和爸爸會幫我對付寡婦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身下是無盡的深淵。
突然又一陣猛烈的頓挫感由身下傳來,電梯猛然頓了一下,我們三個人被彈射起來,在空中相撞,又重重砸落。之後電梯再墜一下,再頓一下,又墜了三五米,完全停了下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地面上的一個工人看到空中的電梯失控後急忙扔掉了手中的碗,跑過去強行拉下了緊急備用電源的閘刀,電梯在第四層急停了一下,他看到電梯急停後又趕緊跑過去朝電梯井底部扔了一大片廢舊的塑料泡沫。之後電梯受重力影響砸斷了岌岌可危的鐵鏈,墜在了底部。
也就是這一停,讓我和馬可,還有那個大漢三人都活了下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很恍惚,我只記得有人衝進電梯轎廂抱起我,然後拖走了我身下的大漢。再接著就有一些鋼管、碎磚頭紛紛從天而降,而後是一個重重的塔吊墜落,巨大的塔吊臂將電梯的轎廂砸了個稀巴爛,空氣中到處都充斥著粉塵和難聞的氣味。
我的眼睛一直睜著,我四處搜尋馬可,可是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看到黑妞那身鮮艷的紅披肩,她一直跟著我,笑瞇瞇的……
這就是我讀書的地方當年發生的最嚴重的一起施工安全事故!這次事故上過電視,上過報紙。
後來我記得我和馬可並排躺在一間白色房子的兩張病床上,環顧四周這應該是病房無疑了,看樣子我倆都沒死,可都活的「不自在」。馬可的臉色煞白,呼吸微弱,鼻子上捂著氧氣罩,臉上和身上有多處瘀紫和擦傷,胳膊被一條長繃帶幫著,固定在一個夾板上,夾板的底下墜了好幾個大秤砣。腹部下方也綁著厚厚的繃帶,腿上裹著石膏,腳後跟被墊起來老高。我沒能看到自己的樣子,因為我的肩膀被固定在一個陶瓷的半圓筒裡,不能隨便活動,不過我肯定比他好不到哪去。
有誰體會過被綁的不能動彈的樣子?身子就像個木乃伊一樣?癢了不能撓,熱了不能伸出腳,不能翻身,不能大聲咳嗽,不能大聲講話?我算是受夠了。
那一段時間,我清醒幾個小時,又昏睡幾個小時,完全不受白天和黑夜的影響,到最後生物鐘紊亂了。深夜裡,別人都睡覺了,醫院安靜的走廊裡打鼾聲連成一片,而我卻毫無睡意,只好睜著眼睛,一直盯著馬可看,看他越來越浮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