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13樓的電梯 文 / 指導靈(書坊)
「馬可,是我,我是心武,你聽我說,你不要激動,我真不是來看你笑話的,我是真的想來敘敘舊,這些年我很想念你,是真的,你還記得你常借給我的畫筆嗎?你還記得我畫的那些畫嗎?馬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得信任我!」我有些失控,大聲地給馬可做著解釋,我想我要是喊得足夠大聲他就能聽見我的真誠。
「滾,我兒子不需要你的同情!快滾!」
「阿姨請聽我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快出去!你給我出去!」馬可的妻子也加入了推搡我的隊伍中,她的聲線尖銳。
「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想來看看我的朋友!」
「住嘴,這麼多年了,你這個妖貨還要來害我的兒子,你還有半點良心嗎?你的良心難道都叫狗吃了嗎?」馬可的母親撕扯著我不放,她的眼睛裡滿是淚水,唾液也噴到了我的臉上。
「請你配合,快出去,我的病人需要安靜!如果你再鬧事我就要報警了!」醫生說我如果再不出去他就要叫保安了,我不想把動靜搞大,只好順從著被推搡了出來。
走廊裡,在眾多病患和家屬的圍觀下,我任憑馬可的母親對我又撕又扯,低頭不解釋什麼。我只聽到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說我可能是個賊,想偷人家的包被抓了現行,要麼就是13房病號那個可憐的病人的肇事者,這種狗東西就該打!往死裡打才解恨!
我成了過街的老鼠,被眾人的咒罵聲剜的體無完膚,我只好抱頭鼠竄。可眾人覺得不解恨,他們抬高了聲調,那咒罵聲又變成了一條繩索,將我綁在了獵戶村村口的剝皮架子上,我被人們給扒光了,無從遮羞。
「肇事者,肇事者!」眾人嘴裡討伐般巨大的聲響猶如海浪一般密集地包裹著我,令我感到呼吸困難,胸悶無比。我的眼球開始不安地收縮著,我能看清地板磚縫隙裡的泥垢有指頭大小。我知道我得趕緊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不然會失控的。
再往後,我看到林楠趕來了,她架著我在眾人的咒罵聲中倉皇地離開了。
林楠扶著我來到電梯口,沒等我張嘴就按下了下行鍵。我本來是打算走樓梯的,可說來也巧,電梯剛好經過,「嘰嘰嘎嘎」地響著,扭捏地打開了門。我抬頭就看到電梯轎廂裡有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正和另一個人打鬧著。大漢滿臉絡腮鬍,連脖子根裡都有,一堆堆如同雜草。他穿著一件開衫的藍色牛仔襯衣,胸口敞開,裡面露出的胸毛黑而濃密,好似霉變的土豆發出的黑芽。我只感到一股劇烈的噁心感,胃裡的酸水一下子湧到了嗓子眼。
「心武,你怎麼了?」林楠關切地問我。
「沒什麼!」我俯下身子朝她擺了擺手,此時我連移動都困難,只要張嘴就會有胃裡的酸水往外噴,壓都壓不住。我根本無法告訴她我不想乘電梯,只願意走樓梯。
「哎,外面的人,你倆進不進來?」裡面的大漢見我倆久無反應就朝我們不耐煩地喊著。我抬起頭,就看到他衝我笑,嘴裡露出了兩顆金牙。
「梅哥,等會咱們去喝酒吧!」另一個男人朝大漢說。
「行啊,可你不怕我喝醉了捅你的****?」
「嘿嘿,誰捅誰還不知道呢,再說了,你有多大勁啊?」
「有多大勁你試試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
二人一邊打笑著,一邊等我和林楠進電梯。這時林楠已經厭惡地朝大漢和他身邊的人翻起了白眼,大概她覺得在醫院裡還能碰到這般粗俗不堪的人還真是少見。而我嗓子眼裡的一口酸水已經猛噴了出來,接著大口大口地吐起來了。
「哎喲,你倆到底進還不是不進呢?我們趕時間的,快點啊,磨磨蹭蹭的。」
「哎呀梅哥,你看這個人吐了,哎喲,真噁心,我們快走,不等他們了。」
「吐了才好啊,人心本來就是壞的,吐一吐更健康,說不準吐的人就是沒信仰不信神的人!」
說罷另一人搗了搗按鈕,電梯門嘰嘰嘎嘎著合上了,準備下沉。就在電梯門快要合上的時候,我木然地抬頭,打算接過林楠遞來的紙巾擦嘴,卻見電梯裡的大漢詭異地朝我笑著,雙手十指合攏,在胸前做著烏鴉撲扇雙翅的樣子。
「匡當!」電梯最終關門朝下而去。顯示屏上顯示著:「12、11、9……」
「算了,咱們等下一趟。」
「別等了,我們走樓梯吧!」林楠又掏紙,我則趕緊拉著她去走樓梯了。
七百多級台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來的,也不知道林楠是怎麼扶我下來的,我只記得她的一個高跟鞋跟被拐掉了。
後來我問林楠你怎麼來了?林楠才告訴我,說馬可的妻子給她打了電話,說有個叫心武的瘋子自稱是馬可的朋友,來醫院裡鬧事了,說哪有甩著空手來看病人的,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什麼好鳥。
晚上回去,我躺在床上久久無眠。
大約半個月後,我無精打采地陪客戶看樓盤的時候又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林楠打過來的,她說馬可的母親想見見我,隨後就歎了一口氣掛了電話。我忐忑不安地請假趕到了醫院門口,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莫非馬可出事了?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肯定是罪魁禍首,我需要賠償很多,精神上還有物質上的,可兩樣我都賠不起。
馬可的母親早就等在醫院門口,她看到我後徑直朝我走過來,眼含著淚花。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暗暗做好了挨幾個耳光的準備。
「心武,你真的是來看馬可的嗎?」
「是的!」
「可你……」馬可的母親欲言又止。
「哦,對了,阿姨,我本來是想帶禮物來的,可不知道帶什麼好,也不知道醫院准不准帶東西,所以兩手空空的。真的對不起!哦,對了,我帶了五百塊錢,本來是打算交給您的,可後來……」
「過來。」馬可的母親示意我上前一步,我順從地走了過去。
馬可的母親伸手摸了摸我的腮幫,那裡有她的雙手撓下的血痕,現在都已經結疤了。
「唉,心武啊,阿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手打你的,怎麼說你也是馬可最好的朋友……」阿姨說著,緊咬著牙關,眼淚卻在臉頰上串成了珍珠。
「沒事的,沒事的,我扛的住!」我趕緊解釋著,心頭一熱。
「都這麼多年了,你說我怎麼還記恨你呢?」
「沒事。」我喉頭一緊,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口。
「來讓阿姨看看,要不要敷點藥?」
「不用,這點傷算什麼啊。」
「這麼些年了,你沒有多大變化,脾氣還是那麼執拗!」阿姨看著我,彷彿在打量他的兒子一般。
「對了,馬可他怎麼樣了?」
「好一些了,情緒已經穩定了,可是還是不肯好好吃飯,每次進食都比以前少。」
「哦……」我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
「這些年你都在幹些什麼?」說罷阿姨擦掉了眼淚,拉著我的手,走到了醫院花園的一處石凳子上,她拉著我一同坐下。
「馬可轉校後,我一直沒動,繼續在市區上中學,後來就去當兵了。」
「哦,當年看你也像當兵的料,身體結實,不像我們馬可,只是虛胖,胳膊腿上都沒啥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