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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精緻黑帶 文 / 指導靈(書坊)

    「你倒是給我說說,怎麼個不一樣法?」

    「別人經常做不同的夢,而你多年只做一個夢。」刀疤臉說的斬釘截鐵,好似不容我有任何質疑一般。不過我最為驚訝的是他說話的口氣,完全是輕描淡寫。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覺得這刀疤臉的賊眼好像真能看到點什麼,這種洞察力對我來說是一個嚴重的威脅。

    「呵呵,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

    我不置可否,因為我不想被他探到太多內心深處的東西。而且此時我不能多說話,因為我感覺他有可能是從我說話的語氣中判斷我的性格特徵,不然哪有那麼神乎?一眼就知道我經常做一個夢?他憑什麼這麼說?

    「我姓賈,你叫我老賈吧!」刀疤臉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牴觸,換了個話頭。他主動做了自我介紹,這其實是一種戰略。

    「嗯!」我隨口答應了,本來我也想做個自我介紹的,說我叫心武,是個房地產公司的營銷和投資顧問,但就是沒說出口。一來我覺得不能暴露太多個人信息,二來我也好面子,我這身份怎麼拿得出手?我怕他突然問一句:買一口棺材算不算是房地產投資?你說這話我該怎麼回答?

    「進來吧,別堵著門口。萬一他們想進來了你就會被推倒的,到時候小心跌你個狗吃屎,在殯儀館摔倒可不是什麼幸運事兒,沒準還會沾晦氣。」老賈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進來。

    「誰會推我,家屬們嗎?難道他們沒長眼睛啊?我這麼大個活人在門口他們看不見?」我對老賈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嗤之以鼻。

    「家屬?誰跟你說活人了?是他們。」老賈朝我神秘地笑了笑,又轉身指了指身邊的三具遺體。而後他繼續掏著小包,我聽罷迅速閃身進了告別廳,找了個靠牆的位置站好,邊動手摸了摸脖子。媽媽的,怪不得剛才老覺得後背感覺涼颼颼的,原來不是風,不是氣流,而是有「人」在推我,我堵在門口擋著他們的道了。

    老賈繼續忙他的,旁若無人,一點不避諱我。

    看著刀疤臉親手做的遺體化妝流程,讓我心裡對人的遺體充滿了異樣的感覺,說白了是一種神聖、靜穆的心情。我知道每一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有一天我們終究都會把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軀體扔下,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這一副軀殼躺在親朋面前,靜靜地接受他們的矚目,還有些人甚至連這個機會都沒有,那些車禍,爆炸,失蹤的人根本連將完整的遺體放下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裡的遺體還都是幸運的!

    人吶,到底在活什麼呢?

    我不禁感慨起來。

    「人活著就是受罪!」

    老賈一邊說一邊對第三具遺體進行擦拭,他擦拭的動作很溫柔,而我吃驚於他說的這句話,我剛想完他就接上了,這難道是巧合嗎?

    眼前躺著接受老賈擦拭的這個年輕人小伙歲數和我差不多,大概就是二十多歲,只是身體偏瘦,屬於打棗桿型的。聽老賈說是出了交通事故去世的,所以只蓋了一張藏藍色的裹屍布,其他過程還沒有進行。剛才我隔得遠,以為他穿著喪服呢。我們家鄉這邊對出意外而死的年輕人很有講究,凡是未成家而死在外面的人一律不在家裡停屍,也不在家裡穿戴更新,而是買好物件委託外人代為穿戴,一律在外面租地方辦喪。骨灰也得撒掉,不得進祖墳。

    看樣子老賈是受到委託的人,因為他從停屍車下面的帆布包裡取出了給小伙子準備的一整套喪服。我看到是有一個未開封的襯衫盒、一套包好的戈爾西服和一個白色的有蜘蛛圖案的皮鞋盒。

    從為年輕人擦拭身體再到更衣到化妝,老賈都面容安定,絲毫看不出他有分毫的慌亂和敷衍。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到。也許是心懷著對在這個艱難的人世辛苦了一生的人的尊敬吧。

    「讓每一位親朋看到他們的親人在離開人世前得到了最誠摯的尊重,把悲傷的生離死別淡化,是我的責任。把大悲化作小悲,讓那些辛苦了一輩子的人,或被病痛折磨的人,或被突發事故奪去生命的人,或壽終正寢的人都享受一次永恆的美麗,以最美麗的面容和形態離開這個紅塵俗世是我能為他們做的全部,我樂在其中。」老賈淡淡地說,我跟著他淡淡地點頭,我好像很有些認同感。

    「你看看他,小伙子長的要模有模,要樣有樣,可就這麼走了,多可惜啊。老兩口拉扯他到現在肯定不容易。你信不信,他在有意識的時候,面對不尊的事情肯定有反抗的可能和能力,而現如今,你再看看他,他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就直挺挺躺在這裡,好像一個機器、擺設一樣,躺著一動不動。他罵他,他不能還嘴,你打他,他不能還手,他已經不能再對任何不尊的事情做出反抗了,而在這個時候尊重遺體顯得分外重要,這是一個人對於人性、個人尊嚴的尊重。畢竟我們對於死亡有太多的不瞭解,甚至忌諱和恐懼,我也希望等我死了,也會有人這般待我,你說對吧。」

    「沒錯!」

    「唉,可憐的娃娃,我只想讓他的家人放心,讓他的家人知道,娃娃走的時候有我在送他。」

    「對,這話說的有點良心。」我突然感慨良多,想到了馬可。他此時也正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除了有微弱的呼吸外,其餘和面前的屍體別無他樣。

    「呵呵,良心?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憑什麼對我這個老傢伙談良心?」

    「別叫我臭小子,我都快奔三了還乳臭未乾?別倚老賣老,我褲襠裡的毛長的比你的頭髮還要多。」

    「唉,你小子這張嘴可真是不饒人哪!小心得報應!」

    「報應?算了吧,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鬼,我倒真信。你說這個世界上有報應,那就免了吧!」

    「你不信?」

    「靠!」

    「呵呵,年輕人就是年輕人,說話真衝!過來,想不想給他把這塊表戴上?」老賈樂呵了一下,說著從為男屍準備的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表盒。藍色的絨布表盒很精緻卻用黑帶子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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