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宣狄 文 / 月枕松(書坊)
「他們不喜歡你?為什麼?」明風也知道自己有些明知故問。
很顯然,小個子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轉過頭,重新盯著被車頭大燈照亮的前方,沉默起來。
廢墟時代,天空時刻漂浮著一層厚厚的輻射塵,星光難以穿透,唯有日光和滿月時的月光,才能被肉眼看見。
黑暗彷彿黏稠成一團的墨水,牢牢地裹著車身,像是隨著車子移動的繭,只是繭內並不溫暖,相反的,它只能帶給人徹骨的冰寒。
廢墟上,白天與黑夜的溫差大得有些過分。在某一些地帶,白天要赤膊走在黃土路上,身體就像是被打漏的油箱,汗水從每一處流出來,順著肌膚滑落,滲透到鞋子裡。
隨著夜晚到來,一些能力差的體弱者,往往要穿上厚厚的棉衣才能御寒。聖殿軍團統轄的這一片地帶,正處於這樣一個奇怪的氣候中。
小個子似乎也有些冷了,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明風雖然坐在他的斜後方,卻也看不見他半根汗毛了。高大的椅背像是一道屏障,將小個子遮擋起來。
明風現在套著兩件衣服,一件是襯衣,一件是搶來的軍裝。
聖殿軍團的軍裝質地很好,布料也很厚。明風毫不猶豫地將它脫了下來,丟給前面的小個子,「穿上它,你會舒服些。」
小個子又將滑稽的腦袋探出來,一臉驚訝,「你不冷?」
明風搖搖頭,「我在大雪山裡,也只穿這一件,也沒感覺有多冷。」
這話說得有些過,可不知為什麼,明風就是想幫幫他。
小個子一言不發地穿上衣服,又回過頭來,雙眼亮得有些懾人,「我叫宣狄,謝謝你。」
「不客氣,我叫明風。」
「你是怎麼拿到那個東西的?」
明風沒反應過來,「什麼?」
宣狄指著靜默晶石,「就是它,法術域意靈者的噩夢。」
明風鬆開五指,淡淡地看了一眼躺在手心處的靜默晶石。它呈橢圓形,近乎透明,還有幾道淡藍的細絲不斷在石內遊走。後面的車燈掃過來,會給它披上一層晶瑩的外衣,亮閃閃地。
當時明風看到保險櫃裡面的東西時,神情驚駭。就是因為希望之光陡然發現,反重力推動和極限重域放佛被生生抹去了,根本沒有哪怕一絲的存在感。
火歌也料錯了一件事,靜默晶石非但不是明風激活地,而是在希望之光砸開保險櫃後,它自動激活地!若是讓火歌知道是這麼一回事,只怕要魂飛天外。
廢墟上,又出現了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神物?是福是禍?
在舊時代,世界似乎對自以為是的學者專家沒有秘密可言。可在廢墟時代,新的規則和秩序正在時間馬不停蹄地奔跑中逐漸成型。但這一切會有盡頭嗎?
顯然不會!
「你的意靈是怎樣覺醒的?」
明風收回目光,抬頭看了看宣狄,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眸子正閃著異樣的光芒,彷彿深藏著訴說的**。
「我曾重傷療養,失憶了,醒來時他就在了,也不知守護了我多久。」
宣狄聽到失憶兩個字後,眉毛奇怪地挑動了一下,「你很快接受了?」
「意靈?是啊。」
「你不怕他?」
明風搖了搖頭,「可能當時危險太多了,他的出現幫了我很多,我也很輕易地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你當時害怕了?」
宣狄歎了口氣,「那簡直是我的噩夢。」
明風看著前方永無止盡的黑暗,知道這一夜有很長的路要走,若是在車裡睡著了,會不會著涼倒是個次要問題,主要是降低了自己的警惕性,若是車隊遇見危險,那就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既然不打算睡覺,那就聊聊天吧,於是問:「發生了什麼?」
「這故事很長,要從一開始說起。」
「路也長,夜也長,說吧。」
宣狄開始慢條斯理的講述起來。
他出生在一個秩序還算可以的聚居地,只是那兒位置偏僻,很荒涼、乾燥,幾乎沒有淡水。
自從懂事時起,他就跟著叔叔拖著水車,去很遙遠的地方打水,同行的有十幾人,他們都生存在聚居地。月亮還掛在天空時,他們就出門了,黃昏降臨後,他們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他們在聚居地生存的任務,就是日復一日的運送淡水。否則,就不會得到同類的庇護,甚至會被驅逐到荒野。
宣狄也曾問過叔叔,為什麼不在河邊建立聚居地,他的叔叔沒有回答,可能心中也有類似的疑問。
直到有一次,眾人趕了半天路到了那條河邊,驚訝地發現整條河都被鮮血染紅了,有幾個膽小的老女人當場就尖叫著昏了過去。
幾個男人湊在一起,商量著該怎麼辦,到底是走到下游挑一處乾淨的地方繼續打水,還是拖著空車趕回去?
他們一共十幾個人,每一次都帶五輛水車。其實按照聚居地的人口,裝滿五輛水車的淡水,足夠他們一個禮拜的吃喝。
他們如此辛苦的勞作,都是因為一個人。
他稱自己為警長,是聚居地的統治者,手底下有十幾條槍,都是他的爪牙。警長有許多女人,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挑出兩個女人共浴,享受魚水之歡。每天如此!
出來打水的這些人,自然知道這裡面的貓膩。他們要是拖著空車回去,只怕要被警長的手下一頓毒打。雖然不會要了命,但持續半個小時的皮肉之苦也很難捱。
若是繼續走向下游,天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乾淨的水,廢墟時代又是危機四伏,隨時都可能沒了命。
但是,廢墟時代的男人,膽子一個比一個壯。沒看到危險,就要被想像嚇破膽?那不可能!
於是,眾人決定繼續走向下游。他們拖著水車,踩著河邊的碎石,一步一步地向前邁著。兩個小時後,身上帶的乾糧和水基本都耗盡了,而鮮血也終於被稀釋,清澈的淡水漸漸地多了起來。
水雖乾淨,但卻因為受到輻射的原因,不能直接飲用。
於是,他們舔著乾裂的嘴唇,開始一飄一瓢地向水車上裝水。
水車裝滿後,他們沿著原路返回,只是這一路,不知為何變長了,或許是水車變重了,或許是男人們都累了。
黑暗就好像死神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宣狄一邊走,一邊看著身邊靜靜流蕩的河水,或許是錯覺吧,水面上竟然閃著微微的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