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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三章 爭論和拳頭 文 / 王風(書坊)

    沈默非常高興,認定自己肯定能取得好成績,他連家也不回去了,與王秀一同到了國子監,說是要好好吃上一杯。按照他的說法,中午先小酌兩杯,晚上再痛快地耍耍。

    王秀哪有心思跟他晚上耍樂子,他最想好好休息一天,最後還是拽不過沈默,去了國子監對面的匯英樓要個間,點上炙排骨、炒獐子腿肉、肚胘膾、炒白腰子等幾樣小菜,上了兩壺濁酒,淺飲暢談。

    匯英樓並不大,價格實惠,廳堂室佈局處處透著墨香,許多太學生和趕考的舉子最喜歡在酒樓聚會,一邊喝酒一邊談古論今,有時候爭得不可開交了,就會有人大打出手。

    奇怪的是,作為全國最高教育行政機構的國子監,還有最高學府的太學,竟然不聞不問。

    「實,你在東華門看沒有,王昂看你的眼光,很有優越感。我看他是嫉妒你的學問,也難怪了,人之間的齷齪,讓人很無語,不過這小子很有名望,你要相信點。」沈默喝了兩杯,話匣子打開了。

    王秀對沈默善意的告誡,鄭重地表示感謝,道:「識之兄好意我心領了,放心,我一定會小心。」

    沈默見王秀從善如流,也就放心地點了點頭,有時候話不在多,聰明人點到為止,多一份則是畫蛇添足。他狠狠地飲下一杯,重重放下杯子,沉沉地道:「不知道能得第幾名,現在心裡還忐忑不安呢!」

    王秀呵呵一笑,道:「丟不了你的進士,最差當個如夫人。」

    「如夫人?」沈默愣了愣,詫異地看著王秀。

    王秀摸了摸鼻子,壞笑道:「同進士,侍妾小老婆。」

    沈默恍然大悟,指著王秀笑罵道:「好你個王實,竟齷蹉至極,端不為人子。就你這歪才還考什麼進士,不如去小報當探子,每年的收成好說郡守。」

    這年頭,江右一個熟練的手工藝者,為別人打工,每月的收入也有好幾十貫,勝過大縣守臣。

    王秀並不以為意,呵呵一陣輕笑,道:「我倒是想,可惜沒有門路。」

    「反正我不打算做官,當上兩人官就辭了,回家做我的富家翁,你也到萬事興來,咱們兄弟攜手大幹一場。」

    「扯淡。」王秀翻個白眼,表達自己的鄙夷,要****自己就干了,何必進萬事興受別人管制。

    沈默何嘗不知道王秀,不然也不會把生意交給王卿苧,想到有琴莫言,語重心長地道:「你把買賣壓給兩位柔弱女子,好狠的心。」

    王秀莞爾一笑,道:「誰說女子不如男?」

    沈默無奈地搖了搖頭,指著王秀笑罵道:「你就是偷懶,還說的冠冕堂皇,真不知羞恥。」

    「對了,殿試的策論你是主張北伐,還是反對聯合女真?」王秀知道沈默開玩笑,他也不願說太多生意,畢竟他不認為自己是經商的料。

    沈默為王秀斟上一杯酒,笑道:「我當然要反對了,你也不看看殿前司那幫紈褲,他們能上戰場,母豬都能上樹,河北的禁軍名聲就沒有好過。」

    王秀呵呵地笑了,其實心裡很不高興,他是一個理智的主和派,很認同沈默的話,大宋朝廷沒有能力啊!謹慎地道:「很多人選擇了支持,包括我在內。」

    沈默玩味地看了眼王秀,呵呵一笑道:「人各有志。」

    是啊!每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甚至主和、主戰的人叫的歡騰,但誰知道他們心裡想的什麼,戰和的觀點也就是翻掌間就能改變,今天的主和派可能是明天的主戰派,利益而已,沒什麼新鮮的。

    正當王秀想笑的時候,外面的廳子裡傳來一陣喧鬧聲。

    「外面怎麼回事,好像吵架了。」王秀一愣,忽然笑道:「哎,聽聲音應該是張啟元和王昂。」

    沈默一怔,放下手中筷子,仔細一聽,亦是笑道:「可不是嘛!」

    隱隱聽到一士子蹙著嗓門道:「張啟元,你這禍國殃民的蠢材,朝廷和契丹百年和好,契丹深受漢家禮儀熏陶,早就是中國禮儀之邦,只要好好地善加訓導,不難歸順朝廷,你還敢談什麼借女真收復薊北,簡直是與虎謀皮.」

    「你這廝咋說話的,怎麼能罵人呢?」

    「就是要打死你這禍國殃民的蠢材,也免得你耗費糧米。」

    「真是不可教,你也配入天子親自策士。」

    「就你這****配……」

    也不知誰先動手,由辯論而爭執,由爭執而謾罵,由謾罵而動手,光光噹噹的,便打成一團,樓上室內聽的一清二楚。

    「哎喲,怎麼潑我身上來了,君子動口不動手,這樣成何體統?」

    「真是一群粗漢,也配談論國事……哎呀,你怎麼打我……」

    「讓你們看熱鬧,打的看熱鬧的。」

    王秀與沈默出來,憑欄而看,卻見樓下茶水、酒菜被潑得到處都是,爛碟子、碎杯子一地都是,人群湧動,一地雞毛,混亂不堪。

    一名似乎是上捨生的士子,拿著一個板凳,舞的虎虎生風,張啟元步步後退。

    「打死這個空談誤國的蠢材。」有的士子煸風點火,惟恐天下不亂,還趁機占丁大仝的便宜。

    「別出了人命官司,臉,別照臉打。」

    王秀有些哭笑不得,這叫什麼事啊!張啟元是聰明人,肯定是揣摩出了朝廷意圖,對北伐叫好,以他對張啟元虛偽性格瞭解,這傢伙絕對在投機,想想自己何嘗不是投機。

    不過,張啟元也挺慘的,被幾個舉子和上捨生圍著打,恐怕渾身上下要淤紫一片,的確夠憋屈,他忍不住產生貓哭耗子的心。

    「朝廷還沒有最後定論,主戰和主和的倒打成一片,有趣。」沈默很不厚道地笑了,看笑話不嫌腰疼。

    「可能張啟元受王昂的牽連。」王秀目光閃爍,他對張啟元很警惕,但並不認為是莽撞的人,相反張啟元很精明,是個偽裝的高手,絕不會把自己處於危險中。

    「上捨生,難道這是武學,國子監不管嗎?」他沒想到太學生還有暴力的一面,看他們平素溫爾的樣子,一進酒肆,爭論起來就變的暴力異常,難怪有宋一代,最激烈抗戰的不是軍人,而是各地的士子。

    沈默嘿嘿笑道:「你不知道,太學生隔三差五的就要來一次,你沒看那些茶博士、酒博士,都在一旁看熱鬧,連掌櫃也不聞不問,照算人家的賬目。上捨生啊!一出來就能當官,誰問那鳥事。」

    王秀細看,還果真如此,沒想到這群士子挺熱血的,比那些武學生還要暴力,看樣子酒肆真的習以為常了。更離奇的是,一些普通食客,竟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似乎一點鳥事也沒有,樓上的與他們一樣,興致勃勃地地觀戰,還有誰更威猛的點評,當真令人汗顏。

    「你不知道,上次比這更厲害,理學兩派相爭,那才叫熱鬧,格物致知嘛!你的心學要真自成一派,恐怕要出人命官司。」沈默撇了撇嘴,似乎在回味。

    正巧,一個小廝端著酒盞路過,王秀問道:「你們也不管管,砸破了桌椅,不虧大了?」

    小廝撇了撇嘴,不在乎地道:「客官是初次來酒樓吧?這三天一鬧,五天一打,都習以為常了,反正打壞了他們會賠,不然我們告到太學,那幫夫子們會處罰他們。」

    「萬一傷了人咋辦?」王秀一陣無語。

    「傷人?」小廝用看土鱉地目光瞟王秀,詼諧地笑道:「看客官也是讀書人,難道不知書生造反,十年不成,讀書人打架知分寸,傷不了人的,沒看那些人,臉不是好好地。」

    王秀更加無語,難道黃巢不是讀書人,那貨殺人不厲害?四十多個州的人被他吃乾淨了。

    沈默呵呵一笑,道:「少見多怪,不過看到王昂吃癟,也挺解氣的。」

    「似乎有點吃癟。」王秀看王昂正在拉架,雖沒有成為矛盾焦點,卻也被推的七葷八素,挨了幾個士子的暗招,齜牙咧嘴的相當狼狽。

    「他們兩個活該。」沈默切著呀,一臉的幸災樂禍。

    王秀眉頭微挑,道:「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張啟元在風雨俱來之際,談論根本就是與虎謀皮,真是蠢不可及。」

    「無善無噁心之體。」沈默自言自語,忽然眼前一亮,詫異地瞪著王秀,又打趣道:「你不也是公然贊同北伐?」

    「你要用心看我的卷子,就明白我說的北伐和他們不一樣,我和最佩服東坡居士,能堅守德操。」王秀翻個白眼,他運用春秋筆法看的何止兩三步。

    「你是理學大敵,居士又是大程對頭,還真是有緣。」

    一場吵鬧,隨著張啟元狼狽而去結束,倒沒有損毀什麼家什,都是些酒杯,盤子,無傷大,值不了幾個錢,掌櫃、酒博士吆喝著客人散開,大家不過一笑了之,該賠錢的事後還得賠錢,屁股擦不乾淨,可要挨板子丟面子的,讀書人丟不起那個人。

    此時,他們沒有發現,不遠處一位藍衫無須老者的目光,驚訝地掃過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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