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香夢無痕 文 / 蕃薯一支花
子時三刻。
一匹雪白雪白的馬上,坐著一蒙目之人,這半夜之中,行走在空無一人的石板街上,馬蹄打在石板之上發出「嗒、嗒、嗒」的清脆之聲,顯得怪異而又詭譎。
只見那馬兒已經徑直出了城門,龍承天心中萬分疑惑,按道理子時三刻,城門早已經關閉,現在非但沒有關閉,反而感覺空無一人,守城的兵士哪裡去了?
只是龍承天被蒙住了眼睛,他看不到暗處那一雙雙恐懼而又警惕的眼,那落在他身上無聲而恐懼的眼神。
出了城門那白馬奮蹄狂奔,龍承天自感腹中翻江倒海,要不是馬上功夫了得,可能早已經被甩下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那白馬騰空躍起,直挺挺的彷彿站了起來,前蹄在空中亂踢,龍承天終是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竟然是昏死過去了。
「我當是如何英雄了得,竟然如此不經摔,怕是死了吧。」兩旁大樹樹影搖晃,從上來竟然滑下五人,黑衣青巾之打扮,說話的那人頭頂青巾,中間卻有一塊白,正是在城門口為首的那個人。
「死了更好,也省了弟兄們的力氣。」另一個黑衣青巾人說道。「此人冒犯我神教,就該一刀結果了他,何苦如此大費周章。」又一個聲音說道。
「少費話,誤了祝主交待的時辰,你們還想活命嗎?」那領頭之人喝道,其餘幾人聞此也不敢再多方,一擁而上將昏死過去的龍承天綁了個棕子般嚴實,併合力將他抬起扔在一馬車之上。
馬車一路夜行顛簸,終於在一處山崖之前停下,那領頭之人從懷中掏出火捻,點燃了一個火把,向右掄了三圈,向左掄了三圈,將那火把插入土中,領著眾人向山崖之上拜了三拜。站起來後,就像一群出了鼻血的傢伙一般,仰望著那黑洞洞的天空和山崖,張著嘴像是在等著天上掉餡餅一般。
那天上依舊是死一般的黑洞洞,漸漸的那空中像是真的緩緩掉下一隻大餅,原先是隱隱約約的一丁點,而後慢慢的變大變大,只聽到「轟」的一聲,揚起了眾多的灰塵,把那火把震得火光搖曳。
原來竟然一隻大筐,用眾多樹騰編織而成,被一根粗繩繫著!
那領頭之人走到馬車面前,用手探了探龍承天的鼻息,竟然毫無呼吸,不禁歎道:「想不到大破天狼魔的龍承天,竟然被神馬摔死,可惜可惜!」他回頭一揮手,那些跟從之人上前來,欲將龍承天抬入大筐之中,一人剛伸手去抬卻趕緊縮了回來,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廢物!」那領頭之人叱道,自己伸手去抬,臉上突然也露出驚恐,一般人死去體溫尚存,那龍承天全身竟如堅冰般僵硬冰冷。他強忍著自己內心的恐慌,說道:「這廝死得倒挺透,有甚可怕,祝主有令,活見人,死見屍!」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也知時辰耽誤不得,七手八腳地將龍承天抬上大筐,那領頭之人似乎心有不甘,先前在城門前被龍承天所脅的情景又浮上眼前,頓感惡從膽邊生,在腰間偷偷摸出一把匕首,怎麼地也要捅這廝一刀,哪怕在一具屍體上打個窟窿,好歹出了這口惡氣,也好看看這廝到底死得透透了沒。手起刀落之間,卻突然立在地上的火把竟然滅了,只聽到嘶心裂肺般的慘叫,眾人在黑暗中不知發生了何事,待一人將火點燃,只見那領頭之人將右手捧在胸著,滿地打滾淒厲慘叫,卻仍掙扎著向跟山崖之上發瘋般的叩頭,那隻大筐和筐裡的龍承天早已不知去向。
不遠的地上竟落著一隻手掌,五個手指尚在微微抽搐,映著火把光影的跳動,顯得異常陰森恐怖。
山崖之顛,雲霧環繞,星辰微閃,宛如天上人間。
石屋之內,火盆把房子烘得如暖春。一個美人,古典瓜子臉,眸子裡似乎水波蕩漾,略薄柔軟的櫻唇,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寶石紅,隨時細潤的彷彿看一眼就能讓人沉醉似的,一頭水一樣柔美的烏亮長髮,流瀑般傾斜下來,恰倒好處的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夜風拂過吹起衣袂,宛如仙女飄然。
石床之上,一具僵如堅冰的屍體,靜靜地躺著,旁邊放著一柄鑲嵌寶石的短刀。只見那美人輕撫著那屍體的臉說道:「你我都城一別,日夜無不在思念,原待你功成名就之時,便是我下嫁之日,想不到世事無常,天不遂人願,今君已仙遊,妾必不獨活,願共赴神界」那美人邊說邊拿起短刀,刀鋒漸漸出鞘,閃著噬人的寒光。
一顆心臟,在狂烈地跳動著,幾欲從胸腔迸出。死人怎麼還會有心跳?那又是誰?
「夫人,難道你要讓他隨你共同殞命嗎?」一個聲音彷彿像是從地底冒出來一般,細而尖刻,來無蹤去無影。
但這句話彷彿如定身珠一般,將那美人眼神呆呆地定那裡,手中拔出一半的刀,卻像是被注了銅鉛無法抽動,唯有淚水從她那美麗的臉龐傾洩而下。
對一個失去至愛的人來說,死,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都已成為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子晴!」一個溫柔而又中氣十足的聲音。
宛如天空中炸起一個驚雷,閃電般穿過晴夫人的週身七竅,身體劇烈起顫抖起來,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眼神,狂熱地跳動著無比的興奮。
一個男人,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眼中盈滿溫柔的笑意,這個可惡的男人!竟然讓她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大悲大喜,如同經歷了死與生的輪迴。
「承天,你,你,你,明明死了,怎麼,活,又,」晴夫人被狂喜衝動語無倫次。「難道你要我再死一次嗎?」龍承天躺著攤開雙手,裝著幾奈的樣子。
一個溫婉輕柔的身體,已經深深地投入到龍承天的懷裡,像是怕被再次失去。越想得到的東西,越是害怕失去,越是害怕失去,往往卻最終還是要無可避免地失去。
本來,龍承天還想讓自己身體繼續僵硬下去,剛才借那馬上摔下之時,便運行起玄天訣,催動至陰真氣,將自己體表凍住,以龜息之功假裝死去。剛才在山崖之下,那領頭之人抽刀欲行不軌之意,本想出手結果了他,未料自己竟好像被飛速彈起,只聽到下面慘叫之聲。
是誰幫他下了手?何人出手如此精準?一切無解,卻無礙他隨大筐快速升起。到達山頂之後,被兩個大漢像抬殭屍體般抬進這間石屋。原想看看這一元神教如何了得,自己以假死之身來個出其不意,卻未料這石屋之中更是令其意外,石屋的主人竟然就是失蹤多日的晴夫人。
所以,他至陰之功慢慢隱去,至陽之功令他血脈賁張,心跳如狂,晴夫人刀已經快架上脖子,他沒有再假死下去的理由,雖然他想見見那彷彿如地底發聲之人。
一切的言語,已經成為一種多餘。唯有火熱狂野的身體,在這山崖之顛,衝撞著**之情,表達著相思之苦,糾纏著刻骨之痛,低吼的,高亢的,呼喊的,婉轉的,溢滿了石屋,直衝無盡的夜空……
薄霧晨曦,有如仙境。
當暖陽照著龍承天慵懶的身體,山野的晨風清拂過滿足胸膛。「子晴。」龍承天微閉著眼睛,伸出右手去撫摸身邊的美人兒,卻發現空空如也。
龍承天一時驚起,已全無睡意,再看四周,芳草萋萋,鶯鶯燕燕,這明明是昨晚被摔下馬來的地方。龍承天頓感頭痛欲裂,昨晚明明被摔下馬來,明明在山崖之上,明明美人在懷,明明美酒在手。
美酒?難道是酒的問題?記得自己與晴夫人共歡之後,互斟互敬,交杯共飲,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龍承天拚命地回憶著,用力拍打著幾欲炸天的腦袋,似乎想要把頭顱打開來翻箱倒櫃。
這難道僅僅是一個夢嗎?難道僅僅是被馬摔下之後,自己在這原野之中做的一個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