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杏花吹滿頭2 文 / 扶搖阿七
第二日天不亮就被宋承逸土匪進山的陣勢拖到了後院。
瞌睡沒醒時，我站著都能睡著。趁著他叉著腰一人站那吹噓著他劍法多天下一絕了不得的時候，我找了塊石頭就坐著又回到夢裡了。
宋承逸就喜歡瞎得瑟，這點倒是一點都沒變。宋家還住在安陽縣時，宅子就在縣令府隔壁，兩家又是世交。那時不諳世事的我就被阿爹硬塞到他家讓我看他舞劍背詩畫畫的。那時的他就沒少在我面前臭顯擺。
「程霂瑾！」一聲令喝倒是徹底把我弄醒了。我有些吃力地揉了揉眼睛，這是終於講完了嗎。
「我們今天學什麼？」
「劍法呢講究剛柔並用。古曰『手如三春楊柳，步如風擺荷葉，出手似閃電，發力如雷霆，靜如處女，動若脫兔…』」
看來宋師傅今兒應該是來上文學課的，簡直是沒完沒了。還是先去廚房找點吃的再來聽他胡謅吧。
「丫頭，你不認真學是準備到時候在佟公子面前鬧笑話嗎？」正當我準備開溜的時候宋師傅開口了。
「鬧什麼笑話？」
「你不知道嗎？那位佟公子的劍法堪稱一絕。你日後連點基本的都不知道怎麼在跟別人搭訕顯擺？」
劍法一絕？和我想像的的確大不一樣。看他的樣子像是文文弱弱的書生。雖說聽鴻賓樓的小二說能文能武，但我所理解的能武就是遇到暴徒能大聲求救外加用手肘子腳對關鍵性要害部分進行偷襲已達到脫身目的。好比十里街鋪口的王寡婦，遇到搶劫犯寧死不屈，以體型龐大，嗓音醇厚洪亮，以及罵人不眨眼還自動噴水的優勢趁劫匪震驚之餘掄起大腿就那麼準確地擊中了其要害部位，成功地守護了包在布兜裡的四個包子。打打殺殺揮刀舞劍的實在是太暴力血腥了，和佟公子的畫風完全不一樣。
「霂瑾，這麼早就跟承逸哥來練劍啊？」阿姐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時辰還這樣早就已經穿戴整齊，遠遠地衝我們這邊笑笑就端著食盤踏著標準的先秦淑女步子走過來。
我偷偷拿餘光看了看宋承逸，那小子就差沒把眼珠摳出來粘在阿姐身上，嫖客嘛樣他嘛樣，他跟嫖客一個樣。我有些不客氣的咳了兩聲。
「柳蘭起這麼早？昨晚和你下棋歇的晚了怎麼不多睡會？」說著就跟條賴皮狗兒似地討好地接過阿姐手上的食盤，「這麼早還勞煩你過來跟我們送吃的。」
我一把搶過宋承逸手中的食盤，冷哼哼地給他一個白眼。
「瞎自作多情些啥呢，這是阿姐跟我準備的。」
接著低頭就發現是我最愛的桂花糖糕，果然不關宋承逸啥事。
「霂瑾，怎麼這麼不懂事？」阿姐一邊半訓斥半寵溺地拿過我手裡的食盤，一邊對宋承逸莞爾一笑「承逸哥，你和霂瑾嘗嘗我做的桂花糖糕，看看合不合口味。」
「柳蘭的手藝，自然是合口味的。」宋承逸笑得那個諂媚簡直可以氣死海棠閣的老鴇。
「承逸哥，等下我可先要跟你借借霂瑾，飯後還要霂瑾陪我去採購些東西。」
「沒事沒事，反正這丫頭今天也學不進去，柳蘭你隨便就是。」
合著我是貨物，一借一還的。阿姐和宋承逸這是在做人販子交易還是怎的？不過可以陪阿姐出去玩兒總比在這聽宋承逸瞎比劃著強。
「那我先去準備著，霂瑾，飯後我們就出發。」
等阿姐剛剛走遠，我就一掌橫在了宋承逸戀戀不捨的目光前。
「你不是到現在還喜歡我阿姐吧？」
「柳蘭賢良淑德，溫柔體貼，自然喜歡。」宋承逸似是還在回憶著剛剛阿姐來時的一顰一笑。
「嘖嘖，那你怎麼不去提親？」
「柳蘭又不是不知道，要嫁早嫁了。」難得的聽到宋承逸的語氣裡一點落寞，隨即拍了拍我的頭「小孩子家家知道些什麼？」
然後就悻悻地走了。
要說宋承逸和我阿姐的孽緣，那得從他還是個只知道玩泥巴的混小子的時候說起。那時宋宅就挨著縣令府，宋承逸從小就不是安生主，不是趁著老管家睡著了拔了人家的鬍鬚，就是跑到鴻賓樓二樓往下潑得人一身洗菜水。再比如在縣裡的富家小公子們只知道吃吃喝喝的時候，他就學會教他們畫春宮圖。也因此，宋家老爺沒少為他頭疼，所以宋承逸這個小魔頭從小就被罰跪在家門前，不給飯吃不管水喝。某個驕陽似火的日子正巧趕上我阿姐出門，看到宋承逸一副快中暑的模樣在門口跪著。當即就找來冰袋和涼水，還讓下人把他搬到到家裡的客房裡照顧著。也就那一次開始，宋承逸的愛情的種子終於萌芽了，因為早熟，所以開花結果異常迅猛。記得宋承逸14歲時拿著個草編花環送給我阿姐，還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柳蘭，等你到了嫁娶之年，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嚇得我阿姐當場就跑，比遇到流氓都害怕。
而這之後，宋承逸雖然再沒幹過什麼驚悚的事情，但一片愛慕之心不僅沒見削減反而愈來愈烈。
飯後就跟著阿姐歡天喜地地出了門。馬車上我還是決定幫襯著宋承逸一把。
「阿姐，你覺得宋承逸好不好？」
看見阿姐頓了一下，然後又嫣然一笑
「承逸哥自然好。你這鬼丫頭又在打什麼主意？」
「那阿姐怎麼不和宋承逸成親呢？」
「你還小，自然不明白，成親哪有那麼容易？總要找個心儀的男子才能執手到老啊。」
阿姐說著替我把有些鬆散的童髻整理好。我心裡有些犯嘀咕，阿姐既然覺得宋承逸好，那為何不嫁給他呢？覺得一個人好，不就是覺得他人也好對自己也好，選夫君不就是要選好的嗎？就像我覺得宋承逸不好所以自然不會嫁給他，為什麼阿姐也不願意呢？
等到了十里街，阿姐去挑選那些首飾去了，我也趁機去看看小攤上的新鮮玩意兒。等到逛完整條街時才發現又和阿姐走散了。有些喪氣地摸著兜裡帶出的銅板，也不夠租一匹馬回家，莫不是要走回去？正在到處張望著看能不能找到阿姐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宋承逸，還有他旁邊的…佟公子？！
這可怎麼辦？讓宋承逸帶我回去豈不是要在佟公子面前鬧笑話？可是不找宋承逸眼下又找不到阿姐那我怎麼回去啊？
思來想去之際宋承逸一個眼尖地看見了我。
「霂瑾！原來你在這！讓我們好找！」
然後我就看到了宋承逸後面的阿姐還有佟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這丫頭！就知道到處亂跑，給你阿姐添堵。你阿姐找不到你，正好碰到我和佟公子，就讓我們幫她一起找找。不然你這丫頭，今天準備怎麼回去？」宋承逸拉著我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我有些不滿地跟他使著眼色，本來就已經夠丟臉了還沒完沒了的。
「霂瑾，下次不許亂跑了。時辰到了也該回去了。不然爹娘該著急了。」阿姐這次也跟宋承逸站一條線上去了。
「呀，我這都忘介紹了。小丫頭，這位就是佟公子。」
我其實早就看到他了。他今天穿一身月牙白袍，烏髮用一根綢帶隨意綁著，額前有幾縷髮絲被風吹散，和那綢帶交織在一起。除了那日我見他時的英挺俊朗，今日又多了些灑脫和儒雅。
他淺笑，眸子裡瀲灩著的光芒煞是好看。隨即微微頷首
「在下佟玄楚。敢問姑娘芳名？」
「程霂瑾…」
我還沒來得及說完，宋承逸就跳出來忙著介紹
「這丫頭是柳蘭的妹妹，程縣令家的二小姐。」
「原來是二小姐。」他勾唇一笑，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就那麼呆呆地愣在那裡。
「佟公子好。」阿姐淺笑著行了個標誌的禮。
「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氣。」
他的聲音極其好聽，像是用雪水煮沸後泡過的普洱，溫潤細膩。
寒暄一番後，本來宋承逸還想和他的老同學敘敘舊。無奈爹娘在家等著我們回去，只好隨我們先行一步。
佟玄楚送我們上車的時候，我偷偷拿餘光瞟了他一眼，那樣的人就好像是從畫中出來的，世事的紛擾好似都和他沒有關係，風輕雲淡的神情和他的白衣極其相配。
其實我剛才想告訴他，我叫程霂瑾，霂瑾諧音「木槿」，是一種很平凡但堅韌的花兒。爹說木槿朝開暮落，但每一次凋謝都是為了下一次更加絢爛地開放。可是這些卻都未敢說出口。
入夜，我躺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海裡全是他的清俊儒雅，目如朗星。
而我不知道的是，這一夜，同樣不能入眠的人，還有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