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雲閒向歌聲1 文 / 扶搖阿七
爹娘一大早就趕到醫館來了，張羅著馬車把阿姐送回了家。
到家後爹把我叫到書房，先是劈頭蓋臉的訓斥，大意就是我整日只知道胡鬧連阿姐落水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雖然心裡有一絲委屈但是阿姐落水時我確實是慌了神卻什麼也做不了，加之當時如果我沒有只顧著自己玩阿姐也不會被人群擠走了。
訓斥完我後爹瞟了瞟我一臉愧疚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突然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了句
「承逸回來時說是一位公子救了柳蘭，還一直送到醫館照顧了一宿才走？」
「是的。」我抬頭看著爹的眼睛認真地回答
「那可得好好謝謝人家，這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可知是哪戶人家的公子？」
「是才從京城來的。姓佟，是宋承逸以前的同窗。」心裡盤算著既然要好好謝謝他自然要準備點小禮物之類，可是我能做什麼呢。
「哦？承逸的同窗？必然是德才兼備了。」爹欣慰地笑著摸了摸鬍鬚，「霂瑾啊，改日請這位公子來家中坐坐。」隨後就揮揮手讓我出去了。
我滿腦子都是準備贈禮的事兒完全沒把爹的後幾句話放在心上。送點什麼給他比較好？本想去問宋承逸，可看他平日裡總拿些草編的小玩意兒來打發我估摸著也是個沒主意的。乾脆去問問別人好了。
後來，錦雲閣劉掌櫃的女兒何小花坐在板凳上很認真地告訴我，如果你要感謝一個很重要的人，就送他一個風車，這樣只要有風的時候，你的所有謝意和祝福就可以一直吹啊吹吹到他那裡了。可是沒風的時候該怎麼辦呢？何小花苦喪著臉表示她也不知道。後來還是何小花的弟弟何小虎告訴我，沒風的時候就閉緊眼睛，感覺到鼻子癢癢的就是風來了。
我覺得何小花和何小虎說的很有道理，思索了一路該怎麼做風車。突然想起來以前小的時候，劉媽經常剪各種樣的紙花兒送給我玩，那劉媽肯定知道怎麼做風車！
跑回家後就纏著劉媽教我做風車，做了一下午，卻連個基本的樣子都沒有做出來。我有些懊惱地把做得不成樣的風車扔在地上，看來我的謝意風是沒法幫我傳達了。灰心地把做風車的剪刀和紙丟在一邊，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手工活兒果然累，才一個下午就困成這樣。
我醒來的時候是子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坐在一個巨大的風車上，遠遠地看見佟玄楚在對著我笑，他身後是大片大片的山茶花。莫名的酸楚，我隨即起身找出了白天丟棄的剪刀和剪紙。也不知是不是中了什麼魔咒，約莫兩個時辰，一隻成型的風車已經在我手中了。我欣喜地蹦到後院，握著風車使勁兒地跑，風車就這樣轉啊轉，越轉越快…
第二日天一亮，我快速地洗漱完畢後，草草地扒拉了幾口飯就衝出了家門。只聽到娘在後面無奈地大喊
「霂瑾，這麼急急忙忙地又是去哪兒啊？」
不過一會兒就跑到了淺雲池，三步做兩步地往佟宅奔去。快跑到門口的時候心裡突然開始小鹿亂撞起來，遲遲不敢去敲門。直到突然面前的大門被打開時，我嚇得手裡的風車差點掉在了地上。
「霂瑾姑娘？」是他，似乎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打開門有些驚異地看著門口的我，「霂瑾姑娘找在下可有要緊事？」
「其實…沒有要緊的事…」我一時語塞，趕緊把手上的風車往身後藏，「你是要出門辦事兒麼？那你快去吧。」似乎我來的不太是時候啊。
「不打緊。霂瑾姑娘但說無妨。」他一如往常那般，目光柔和如潺潺流水，就那樣含著笑意，似是看著我，又似是看著所有。
「其實，我是來送你禮物的」我一咬牙直接將風車遞到他面前。
他明顯的一滯，隨後有些打趣地看著我
「風車？」
「嗯。起風時它會轉起來，風兒會把驚喜全部都帶給你的。」
「可是若沒有風呢？」
「會有的。」生怕他不信，我把他拉到一旁的樹下，教他何小虎告訴我的那個等風來的方法。
「喏，你像我一樣把眼睛閉緊，然後靜靜地等…有沒有感覺鼻子有點癢？」
突然聽到他低聲地「撲哧」一笑，我有些懊惱地睜開眼睛，「你怎麼沒按我說的閉眼睛啊，你這樣是感覺不到風的…」
下一秒，一隻手撫上我的頭頂，揉了揉我細碎的頭髮，然後拂下兩條柳絮。多年之後，我仍然能清晰地記得，那年在淺雲池旁，他目光柔和如水地凝視著我，輕輕地拂下我頭頂的落柳。動作那樣和緩那樣自然，我恍惚在他的眸子裡看到了寵溺和憐惜，只可惜當時的我尚還年幼，不懂那眸子裡的言語。待我真正到了懂得年紀，卻發現一切都已是惘然。
回家後我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剛剛的一幕幕又閃現在腦海裡。從我見他第一面起，他好像就是生在雲端的人兒一樣，是只可遠觀的存在。而今日他為我拂下柳絮時我卻覺得那樣熟悉，彷彿這本該是屬於我們的場景。
晚飯前，宋承逸來敲我房門，告訴我阿姐已經吃了些東西，氣色比昨日好了許多了。我也終於暫時拋開那些雜七雜八的兒女情長，急忙跑到阿姐房中去。
看到阿姐，心裡又是一陣歉疚。我握著阿姐的手小聲地道了聲「對不起」阿姐反握住我的手，淺笑著拍拍我的手背
「這哪能怪你呢，傻丫頭」然後頓了頓，兩靨如花般地莞爾一笑「是佟公子救的我吧？可得好好謝謝他。」
「我已經謝過了。」這不提倒好，一提又惹得我一陣不自在，「我給他送了風車呢。」我小聲嘟囔著。
「傻丫頭，哪有跟人家救命恩人送風車的啊。」阿姐捂著嘴角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下個月爹辦生辰的時候請佟公子到家裡來做客吧，我等會兒去跟爹娘說。」
做客嗎？再見到他那得多尷尬啊！
見我不說話，阿姐突然隨口問了我一句「霂瑾，你覺得佟公子如何？」
「嗯，挺好。」我低著頭回應著，怕阿姐看到我紅透的臉。
「是啊。真好。世上再難尋得這樣的人了。」阿姐完全沒有注意到我，似是自顧自地說著。
如果當年的我哪怕多留心一眼，就會知道阿姐的情意。可惜當時的我是個那樣的笨姑娘。
眼看爹的生辰就快到了，家裡上上下下的都在忙活，下人們過了年也就都回來了。生辰請客的名單，菜式，佈置忙得娘不亦樂乎。我也趁著置辦東西的由頭隔三岔五地溜出去玩。
宋承逸被他爹招回京了，似是有什麼要緊事。當時看著宋承逸拿著家書的時候臉上是少有的嚴肅，然後二話不說第二日就和我爹娘告了別，隨後就上馬走了。我原還想送送他，但宋承逸實在是走得太快了，一眨眼人影兒都不見了。後來回房才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三月同游京」哼，算這傢伙還守信用。
剛走出家門沒十幾步路，突然又是一雙手從後面把我的嘴鼻摀住，緊接著把我拖進了一條小巷。我心裡一萬隻老虎在咆哮，這算哪門子的事？怎麼每次都被人直接一頭摀住就拽走？不知道這樣驚嚇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不好嗎？不知道這樣捂著鼻子我根本不能呼吸嗎？可是回頭一想，這次又是誰？宋承逸不是剛走嗎？難道是唬我的？
那雙手終於放開了我的鼻子，但還是緊緊堵著我的嘴。好在我這個人一向懂得知足常樂，能讓我呼吸我也不計較那麼多了。過了老半天，捂著我嘴的那雙手終於鬆開了，我也疲憊地連跳腳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若是再晚鬆開一秒，估計我的口水就不小心流出來了。
那人終於轉過身讓我看清了廬山真面目。
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臉像是精雕細刻那樣五官精緻，稜角分明。我原以為佟玄楚是世上最美的男子，但他似乎又一次刷新了我的世界觀。不過比起佟玄楚的柔和，他的眼角略上揚，多了一絲說不清楚的不可親近之感。
「說吧。你是要幹什麼的？我沒財也沒色，也不會做家務做針線活兒。不管你是要把我賣到青樓還是賣到作坊當苦力，都只能賠本了。」我有些懶懶地順著牆靠坐下來。看他頭頂玉冠身上裹著的錦衣和腰間的玉珮，想必是有錢人家的，碰上我這個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的能把我怎樣？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誰知他對著我就是一個行禮，倒把我嚇得趕緊站了起來。從小到大，只有我拜別人的，還沒誰這樣拜過我呢。
「是你綁架我，不是我救你。」我怕他是因為剛剛被我嚇傻了邏輯出了差錯，於是很好心地提醒他。
「在下正被人追趕，無意驚擾姑娘。只是姑娘能否幫忙替在下尋一處地方避一避，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京城來的吧，我們這種小縣城的公子哥兒怎會穿得如此華貴。多半是離家出走被家人發現又不甘心回去，唉，有錢人就是事兒多。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在家吃好的喝好的嗎？幹嘛沒事兒非得鬧個離家出走。現在好了吧，落魄到這小地方，還要躲躲藏藏的。
「地方我倒是可以幫你找。只是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啊。」看著他的闊綽樣兒我決定好好敲他一筆，誰叫他丫的不懂得珍惜生活！
「姑娘儘管說需要多少銀兩就是。」他倒是挺誠懇的，看來是撈到大主了。
「那好！請我吃酸菜魚啊！不許反悔。」我滿意地點點頭
他挑了挑眉，異樣地看著我，隨後欣然一笑
「好！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