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夜風襲雲 文 / 陌遷塵
雲天歷三百二十六年，尊光帝十三年，也便是西風貶為廷尉的第二年。流雲的外圍小隊雲刃受敕命往西風軒行刺。
儘管隸屬流雲外圍，也都是沙場上以一敵十的精英。單兵作戰能力有限，協作暗殺卻是一流。他們多半是從流雲的核心「暗影刺刃」中選落的殺手，也被稱作「剝離的死神」。心狠手辣，訓練有素的他們，戰鬥力絕非一般刺客可比。
然而就是這樣鋒利的刺刃，那次的刺殺任務，三百精英無一生還，甚至連傳信的雲鴿都被盡數射殺。
他們，連西風軒的外牆還未靠近，就已全軍覆沒。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恥辱！若不是雲刃隊長妖兵在臨死之際拉響了扣環，發射了一枚信號彈。這場戰鬥的結果也許就如石沉大海那般，泛不起一絲波瀾。
因為那枚信號彈的顏色是：黑色！
外人也許不瞭解黑色信號彈在流雲代表的含義，但是流芳，這個一手創立流雲的人，卻比任何人還要清楚！
黑色，象徵著毀滅！！！
信號彈從天際炸開，一道黑色的煙霧凝成的氣柱直衝雲霄。猶一座支撐天地的梯樓，高聳入雲。整個帝都方圓百里皆能看見！
相府的公孫丞相望著裊裊升起的黑柱神色陰晴不定。黑色！流雲中危險係數最高的顏色！它的出現，意味著:我方已受到不可繼續作戰的重創——全軍被俘或被殺！前者完全可以忽略，那麼便是後者，全滅！
西風這個勁敵，不容小覷！公孫輕撫鬢邊的白玉流蘇，殺意溢出！
如此有必要將遠征的紅蓮火騎軍調回，深藏的暗影刺刃也一併出動！
「好好好，西風夜，看看是你計高一分還是我棋高一籌。這場好戲，開始了，就不要讓他停下！」公孫冷笑著，手中的翡翠琉璃盞竟然頃刻融化……
月光皎潔而清冷，照在鏡湖下游的赤江水面，泛起了鱗鱗波光。時不時有幾尾活潑的銀鰱躍出水面，在平靜的夜裡演繹生命的歌舞。可是，卻無人欣賞。
赤炎縱馬緩緩前進，身後千騎紅蓮也終於趕了上來。鑒於蘭楚的提議並不貿然動手，只是下令全軍緩行。一千騎兵就這樣壓著馬蹄，慢慢推進，宛如一隻蜿蜒的火龍，向西風軒游去。
夜黑風高殺人夜！但是這樣美的夜晚，實在不適合作為殺戮的舞台。然後，序幕既已拉開，那便不死不休。
戰爭的第一炮，打響了！
出手的不是夜風，也不是紅蓮，而是一直隱在暗處的刺客。
地下十尺，密道。
伏郎抱著初生的嬰兒，沿著秘道不知走了多遠，始終看不到盡頭。
靠著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向未知的黑暗探索，速度驟降不少。如西風言：這條秘道入地五丈，一路向東，足足百里之長。沿途每個站點都儲備著乾糧與飲水，甚至皮革裘絨一應俱全，並且這些必備品每三日就有專人更換，不至於腐爛。考慮到了光照與空氣不足，否則住一兩個月也不成問題。
秘道出口處便到了清礁海渡口。
帝都方圓不過百里，所以秘道出口早已離開伽蘭範圍。登船東渡，便是舉世聞名的雲浮仙島。
那裡被尊為人間仙境，是人界的律法無法觸及的夢想鄉。
古往今來已不少奇人異士試圖登島，多數都葬身魚腹。拒《雲天志》記載，海上仙山雲浮，若無慈悲憐愛之心，便難逃海市蜃樓的考驗，只能葬身魚腹！
醫者父母心。西風的意圖已經很清楚了：伏郎，便是古來能登上仙島的鳳毛麟角！
秘道入地五丈，秘不透風。伏郎急促的腳步聲與頭頂不時滴下的水珠交錯響起，寧靜地略顯詭異。同時，西風軒會賓堂，卻是完全相反的喧鬧與激昂！
堂上依次坐著三十人，個個情緒激動，彼此討論著事態的走向。夫人遇刺一事府上已經傳開，依將軍個性此事定難善了。若不找公孫血仇怎平他心頭之恨？只怕將軍愛妻之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為玉娘報仇。那麼，他們這柄深藏多年的利刃，就有了用武之地。
堂上這三十人，就是夜風軍的核心，西風夜的心腹，是精銳中的精銳！
此外，堂外練兵場上，三百名夜風戰士也整裝待發，軍容齊整。只要西風一聲令下，便可浴血奮戰，上陣廝殺。
書房裡，西風夜在目送了伏郎入了秘道後，便一拳砸碎了壁上石刻的暗格。如此一來，秘道入口被嚴實地封堵，除自己外，世上再不會有其他人發現它的所在。
「鴆，好好活下去！」夜心中默念。
夜鴆，就是他剛出世不久的孩兒的名字。像一股劇毒，粉碎一切阻礙，羽化，翱翔天際！
西風忽覺雙眼有些模糊，體內的毒素仍在擴散，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夜匆匆走過書桌，隨手拿起抽屜裡的一隻瓶子，也不去看。直接塞入懷裡往大堂而去。
儘管醫仙傳人的農家三十六針為他去除了不少積毒，但悲風清雨不愧為天下第一的蠱毒，夜能感到體內的真氣時刻在迅速地流失。這場戰鬥，必須速戰速決！
雖然拖延戰鬥可以為伏郎爭取逃離的時間，但如此自己便失儘先機。一旦自己身死，公孫只怕會派出全部人馬四海追殺伏朗與鴆兒。孰輕孰重，已經很明顯了。
夜一踏入廳堂，嘈雜的聲音立即停止了。
人人雙手抱拳，單膝點地，朝著西風大呼「將軍！」
西風自從中毒以來西風精神狀態就不甚佳，尤其隨著時間流逝，毒性越重了！然而現在內心卻因將士們的士氣而熱血沸騰，恢復了一點真氣。是的，不管自己到了何種境地，他們依然生死相隨。過去，十幾年南征北戰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不是一樣好端端地活到現在。只要他和他的夜風在，那麼，區區一個流雲又有什麼可怕？
西風一反常態地飲了一口烈酒，要知道，這對行軍打仗多年來滴酒不沾的他，意味著什麼。喝酒誤事，所以西風在戰場上喝酒的唯一理由是，告慰死去的將士們的英靈。
而剛剛，自己飲下的那杯酒，是為了祭奠即將奔赴黃泉的自己而飲！「
今晚，我們便好好鬥鬥法！」西風大喝，將士們瞬時士氣大振。隨後，一抹鮮艷的紅色從他的嘴角溢出，被他不露痕跡地擦去……
西風。雖然被革除將軍之職已久，但是十幾年戎馬生涯建立的威信並非輕易可以抹消。三十萬大軍皆願從西風麾下，赴湯蹈火。然而，一個三品的廷尉並不具有如此大的軍權，否則就是謀逆。
於是，他從夜風軍中千里挑一選出了三百精銳，留為已用。繼續跟在西風身邊，而未能被留下的士兵毅然辭去軍職，化為布衣百姓集體駐紮在赤水兩岸。以西風夜的府邸為中心形成一個包圍圈，將他團團護著。鐵桶一般地守護西風，這便是赤炎口中的羅網！
赤江兩岸無論男女老少，皆是夜風軍人及其家眷所扮。平日裡相安無事並無過多交集，然一旦刺客出現，就恢復了昔日現場上的默契冷酷。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致敵於死地！
這也難怪雲刃小隊的暗刺還未侵入西風軒半步，便已全軍覆沒。
這一手棋，是西風夜埋得最深的一著。三千羅網，完全可以逆轉全局，反敗為勝。
只是如今，這柄利刃已經生銹不少。由於伏郎的解藥，軍士均無大礙，但戰力卻降了不是一星半點！短時間再無法上陣廝殺。
自然，赤水中的毒並不是悲風清雨，但也頗為棘手。越劇烈的蠱，配製越費時間。唐惜諾貴為唐門千金，早繼承了祖父唐毅的全部毒術，已是當今少有的毒手！
悲風清雨，三年前就受命煉製，半月前剛剛完成。總共只有三滴的量！完全針對西風而煉的劇毒，無色無味，初服反應甚微。即使將百分百的原液飲下，當下也不會有明顯不適。隨而，毒走十二正經，吸收真元生氣。六個時辰後，便從內至外腐爛。如萬蛇噬咬，將內臟、經脈、骨骼、肌肉漸漸蠶食，令人痛不欲生卻不能立即死去。好比絕世唐門的六欲輪迴！
僅僅千分之一的比例稀釋，試藥童足足掙扎五個時辰之久方才死去！最後穿著的衣物絲毫無損，而血肉之軀化作虛無，連一滴血也沒有留下。稱為當世第一毒也不為過。
而至於赤江中的劇毒「思曉」，實乃劣作，完全不可與之一概而論。藥如其名，中毒者一夜喪命，絕看不到次日拂曉，因而只剩思念。與悲風清雨不同，思曉只是三年中研製失敗的蠱毒混合，加以半邊月，落雁沙、天蠶蠱調和而成。雖然毒性驚人，反應也異常劇烈，所以一飲便知中毒。對於伏郎而言，解此毒自然不是難事。一夜間配好了解藥，沒有造成傷亡。然而，卻不能參與今夜的殊死之戰了。
西風軒議事廳，在西風與眾人正排兵佈陣時，不速之客突然闖入！
暗影刺刃，被流雲稱為死神眾的暗殺部隊，無聲無息，殺人了大廳！
一襲黑影閃過，十幾枚四角的飛鏢畫著詭異的弧線，堪堪繞過了擋在西風身前的將士，一齊向西風飛來！鋒利的刃角在月下泛著暗暗的藍光，很明顯，暗器淬過劇毒！
這樣近的距離，如此刁鑽的角度，全面封鎖，沒有一處死角！
「不愧是殺人的利刃，難怪突入銅牆鐵壁的防守如入無人之境」西風暗道。不過還差的遠呢！
西風右手袖口一抖，紫電霍然出鞘！一瞬之間幾十道劍芒吞吐，十三枚飛鏢盡數彈開，順著來時的軌道倒飛回去。比來時快三倍的速度，伴隨著勁風，如十三道閃電射向十三個不同的角落。
穿過窗紗、門縫、屏風甚至是屋頂的琉璃瓦。幾乎是同時，四下裡同時發出一聲呻吟。夜風軍立即知會將軍意圖，執劍起身，四下散去，尋找受傷的刺客。
「留活口！」西風忽然想到一樁心事，脫口而出。
「是！」將士們頭也不回，消失在議事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