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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章 一本被撇成兩半截書(跋) 文 / 鄭雲華

    寫這部知青書的開初,我連一點思想準備和構思都沒有。《龍門鎮》出書後,我托好友邱姐轉送一本給國華。收到書後,國華在電話裡對我說:「鄭華哥,未看到書前,我還以為你寫的是在農村當知青,你去買小提琴的那些事。」我說:「買提琴那段經歷,寫不成小說,所缺內容太多。」一時間看書,我覺得心力交瘁,妹妹說,你不要太累自己了,出去耍耍吧!我想,倒也是,書咋看得完喲!去哪兒耍呢?後來聽人說,宜賓出去有個地點叫豆沙關。豆沙關有個景點叫「五尺道」。我正好有個《五尺道》的小說構思,何不去那兒走走看看?於是,我叫同學學初跟我一起去了一趟豆沙關。

    豆沙關的確雄偉,陡峭巖壁,一百多米高,像一道閘門直立於橫江。我倆沿五尺道下,到巖壁裡的寺廟拜了菩薩,於功德箱投了點小錢。而後便去絕壁溝壑上的平台久坐。望著數仞峭壁下的滔滔江水,眼前遠處的茫茫群山,層巒疊嶂。我有些感慨,激動,思緒開始燃燒。一種萌動突然產生。我的那段苦澀的農村生活,有種情緒在流動,從而產生出種種聯想。導致構思於腦海滾動,浮現出了一個個人物,且漸漸清晰。回到家中,我試著寫了第一稿,幾千字後,便寫不下去了。文章拖沓,語言遲鈍。接著廢了又寫第二稿,寫到一萬字左右,也無法再發展。清理了一番思維後,我又開始寫第三稿。三稿後,我似乎才把握到了點寫作經絡,才一節節寫了下去。

    當年,那場轟轟烈烈,波及全國知青上山下鄉的運動,距今已是四十多年。而當今人群中,也似乎很少有人再議論此事。只是下過鄉的那些人,在計算退休工資該不該長,長多少時,包括下鄉算計工齡長短一併在內,似乎才會想到還有一截工齡該從農村算起,從而想起自己還有一段刻骨銘心的下鄉經歷。曾作為知青的我,當然也不會忘記那段下鄉經歷。然而,這些年來,隨著歲月流逝,生命一步步朝盡頭走去,心靈中,老有個聲音在叩問:當年,為何要實行上山下鄉運動?其目的、原因何在?難道真是為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反修防修」。作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曾經國度,放棄讀書下鄉去勞動無疑是說不通的。何況,這也是跟國家要強大,實現現代化,需大量有專業知識的科技人才相悖。

    下鄉後,田間勞動,擺閒龍門陣,農民對我們知青說:「生產隊原先70來口人,你們下來三個知青,包括這幾年出生的六七個小娃兒,加起來才70來人。」農民所說的原先,是指1960年前。我們來農村,已是1970年。也就是說,十年前生產隊就減員了10來人。「他們是咋個死的?」我問。「餓死的,且幾乎全是年輕力壯的主勞,而家家戶戶都在餓死人。」農民說。

    多年來,直到今天,我曾好多次想起生產隊農民對我講的這件事。第一,我相信農民對我說的是真話。我當時的身份並非執意去調查此事的領導或記者,僅僅是跟他一樣的,同在一個田間勞動的農民。第二,事過境遷,四十多年後,向我講此事的那農民,現在可能已死了。他也絕不會想到今天我會把他的話於小說寫出來。我所不理解的:在離都市文明那麼遠的川滇深山裡,居然會餓死那麼多農民。按我所在生產隊比例算,7人餓死1人。全國7億就該餓死1億。比楊繼繩先生所統計餓死的3700萬數額大得多。當然,我僅為一孔之見。其次,農民咋可能會被餓死呢?只要他不懶惰,於深山老林中,挖地種莊稼,自種自吃,天高皇帝遠。史上任何哪個朝代,徵糧隊再凶,恐怕都難使這些老山中的農民餓死,且又是那麼多人。但在我下鄉來到這塊土地的十年前,餓死人的事情在這兒卻發生了。

    四十多年後,當我們再回頭來看這段經歷,似乎事物的邏輯發展是一個迴環。起因與結果往往是重疊的。生產隊餓死人,以至我下鄉來到生產隊,是不是有點像當年的「湖廣填四川」?這場上千萬知青的上山下鄉,屬中國大地有史以來之罕見。1960年那場餓死人的「饑荒」,1970年的知青上山下鄉,此間會不會有某種直接聯繫?其中,一個是因,一個是果?用歷史眼光看,上山下鄉純粹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虛無。我們這代人所經歷的這場聲勢浩蕩的上山下鄉,摧殘與浩劫,會不會是由這場「饑荒」,所引發起權力鬥爭的最終所至?唯一慶幸的,是那些人死了,我還活著,且若干年後,我把這些經歷和思考,寫成了故事,以饗大家。

    在我寫作這部小說時,我的媽媽病重住進醫院,而後去世。每當我想起她躺在病床上,承受痛苦的最後面容,我便會淚眼盈盈。我把這本書看成被撇成兩半截的書,其前半截是媽媽在世時我寫的,後半截是她不在世後寫成。在我人生中下鄉的那段時間,也是媽媽對我的生存最擔心的日子。該書的完成,也表達了我,一個兒子對曾生我、養我、疼愛過我的媽媽最深深的懷念。

    2014年5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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