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驚爆 文 / 國王令狐
裴闖雖然有些鬱悶,可還是很專心的檢查著車間的生產情況,現在他在工人們中間還是挺有威信的,一路走,一路指點著幾個閒聊的工人回到崗位上,操作工也乖乖的執行了,還好,沒什麼刺頭。這要歸功於他在車間做的兩件事,更要歸功於侯勇,這小子本就是廠領導的子弟,在車間也認識幾個比較囂張的工人,稱兄道弟的打成一片,閒聊時把裴闖誇的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當年打架的事見過沒見過的都說的活靈活現,剛進公司的那次打架,更是被他大肆渲染,什麼一個人打趴下三個,自己連汗毛都沒傷著,什麼進了局子,一個多小時就出來了,背景深厚等等等等,這下子整個車間都傳開了,都知道這個新來的副主任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別看他每天笑呵呵,文質彬彬的樣子,可真要得罪他,手黑著呢!那可是老大級別的人物,更有甚者,傳說裴闖本就是黑社會背景,手下有著多少多少小弟,反正傳言多了,又活靈活現的,所以大多數工人對他都十分敬畏,幾個刺頭也老老實實的。裴闖聽到些傳言,不過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只是有些怪侯勇這傢伙大嘴巴,也沒什麼,倒是自己在車間管理上反而得心應手了些。
相對於普通工人,那些工段長,班長自從那次車間會後,態度也變的很模糊,見到他裴哥長裴哥短的叫,不過卻有些陽奉陰違,很多裴闖交代下去的事都沒有好好執行,這讓他多少有些不爽,可人家也沒留什麼把柄出來,裴闖也只能慢慢來,團結一部分人打擊另一部分人,這他還是懂的,現在和儲槽工段的吳天利、離心機工段的鄭成、乾燥工段的程樹田,還有第一個認識的李守強,一班長楊敏這幾個人關係處得還不錯,車間幹部隱隱分成了兩派,另一派自然是以惠新為首的李東、段志明、張進軍等人,大主任王學文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他的好好先生,估計只要不動搖他的地位,別人怎麼鬧,他才不去管呢!
裴闖上到三樓,在離心機邊和鄭成呆了一會兒,聊了幾句,總覺得包裝接料口是個心病,眼皮子總是一跳一跳的,心裡不妥帖,又有些煩躁,便一個人晃晃悠悠的走下樓梯,向位於二樓的包裝工段走去。
包裝間還是比較規範的,男女更衣室和休息室都單獨在包裝間的外邊,只有通過兩道隔離的鋁合金玻璃門才能進到裡邊去。包裝間很大,幾乎佔著整個二樓的百分之八十的面積,一進門是出料口,幾個工人負責用袋子接料,旁邊是專門的電子秤,使每袋產品的質量誤差控制在五十克以內。澱粉裝袋後,便被人工推到另一邊的空曠場地,由兩個女工負責用手持縫紉機封口,再由叉車工將澱粉袋通過專用通道送入澱粉庫。
裴闖在更衣間換上包裝專用白工作服,這才走了進去,一進門,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下料口附近三個操作工正忙碌著,澱粉細粉飛得到處都是,每個人臉上都是白的,眉毛上好像掛起了霜花,幸虧有大口罩罩在嘴上,不然人出氣都困難。裴闖皺了皺眉頭,和幾個人打了個招呼,便走了過去,一個女工正在矯稱,看裴闖過來,不由站了起來。裴闖見這個女孩大概只有二十來歲,長得很嬌小,便問道:「怎麼樣,這裡累嗎?」
那女工便笑了笑,「不累,不累!」說著還趕緊抹了抹臉,很拘謹的樣子。
裴闖便向她笑笑,前邊一大片澱粉袋,兩個女工正在用縫紉機封口,更遠處幾個叉車和電瓶車在裝貨,來回忙碌著。
裴闖到處看了看,和幾個工人聊了兩句,便回到接料口,看著粉塵飛揚的場面皺眉,這裡的環境實在太差了,早晚有一天我會把它改好,這樣想著,想到王學文那不溫不火的態度,心裡又不舒服起來,便轉身走了出去,在更衣間換下工作服,正要走出去,便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啊!著火了!電源打火!」
裴闖一聽,騰地一下站起來,連鞋都只穿了一隻,便向鋁合金門跑去,還沒到門前,幾聲驚呼已經傳來,鋁合金門霍的一聲被推開,幾個工人大叫著跑了出來,「快!快跑!」
裴闖被撞了個趔趄,矯稱的那個女工跑在最後邊,或許是實在太驚慌了,一下子就撞了過來,裴闖避無可避,兩人立時滾做一團。
裴闖不知裡面的情況,急得眼睛都紅了,一把將那女工推開,「快走!」一邊爬起來要向裡沖。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突然響起,隔著鋁合金門窗,裴闖只來得及看到滿眼的紅光,整個人便被衝擊的氣流打得倒飛了出去。
身子在空中,裴闖還是清醒的,這一刻彷彿慢動作一般,是那樣的令人難忘,令人毛骨悚然。
一聲巨響,整個包裝間密封的塑鋼門窗全部被擊碎,巨大的火苗如火龍噴出的怒火般向四周噴射,鋁合金門就像紙糊的一樣被輕易撕碎,金屬門以不規則的形態龜裂,然後火焰、氣流推動著碎片,向著各各方位迸射,紛飛的碎玻璃碴打得四面牆壁冒出火花,裴闖重重的撞在更衣室的門上,那門便飛了出去,讓他整個身子都栽倒在地上。耳朵裡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嗡嗡的轟鳴,一切彷彿都進入了無聲時代,裴闖並沒有暈過去,巨大的疼痛從後背傳來,反而讓他保持了短暫的清醒。
或許到了危險的時候,人的本能會自動的規避那些不知來自何方的危險,裴闖身子剛一挨地,便很自然的一滾,臉上這才覺得一陣灼熱,伸手摸了一把,滿手的鮮血,裴闖無聲的呻吟的一聲,心底一個念頭便反映上來——粉塵爆炸!
還沒等他吃力的坐起來,整個樓房再次抖動起來,巨大的衝擊波將他的身子推得向後翻滾,咚的一聲腦袋撞在椅子腿上,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小會兒,裴闖驚醒了過來,四周到處都是一片驚慌的喊叫聲,濃煙依然還沒有散去,一大堆人沖個進來,看到躺在地上,滿臉鮮血的裴闖就有人大叫,「這裡還有一個!」「快,快看看死了沒有?」「趕快抬出去」……四周嘈雜的不像樣子,每個人都驚慌失措的叫著,裴闖眼前一陣暈眩,這才感到後背疼得幾乎要折斷一樣,耳朵裡依然嗡嗡直響,還好,能聽到聲音!裴闖突然這樣想到。
幾個人衝過來,七手八腳的將他抬起來,向外就跑,他斜側的身子正好面對著包裝間,那裡一片狼藉,到處都冒著濃煙,所有的窗戶都不見了,估計是被崩出到幾十米遠的地方,很多人都蜂擁著向包裝間跑去,裴闖發現那個矯稱的女工也被人找到了,形象很慘,身上的衣服幾乎都被燒沒了,頭髮也沒了,就那麼被搭在一塊板框用的濾布上被人兜著往外抬,一隻手耷拉在下邊,隨著人們的動作在晃動著,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太慘了,一個參加搶救的人哇地一聲嘔吐起來,吐得直不起腰來,空氣中滿是焦糊的味道,甚至還有烤肉的味道,那是烈火舔舐人體發出的糊臭味。嘔吐彷彿會傳染一樣,立即又有幾個人彎下腰去,大口的吐起來,甚至癱在了地上。
裴闖睜著血紅的雙眼看著,掙扎著,嘶吼著要他們放下自己,卻沒人顧及他的感受,飛快的跑出去。
消防車刺耳的笛聲由遠而近,很快就到達了現場,立即開始撲救余火。
裴闖被抬到樓下,這時候他似乎十分清醒,好像身體和頭腦已經分離了,就這麼看著身邊的一切。
救護車馬上就要來了,裴闖甚至能聽到遠方救護車狂奔中發出的笛聲。樓下一片狼藉,被拋飛的門窗扭成各種形狀,一地的碎玻璃碴讓人走在上面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除了裴闖和那名女工外,還有四五個人受了或輕或重的燒傷和摔傷,更多的人是被玻璃劃傷了手臉,都在發出一聲聲哀號,這場景絕對淒慘無比。
一陣劇烈的哭號從二樓傳來,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抱著一具燒成黑炭似的屍體踉踉蹌蹌地哭喊著從那群驚慌搶救的人群走出來時,抱著屍體一步步從樓梯上走下來。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是廠裡的職工,聞訊趕過來參加搶救的,沒想到自己的親人竟然就在其中。那個被男子抱著的屍體下肢拖在水泥台階上,留下二條黑紅色的線條,一些燒爛的肌肉掉在了地面上。拖過一根胡亂扔在那裡的角鐵時,那只只留鞋底粘在腳底的右腳被角鐵掛掉了,烏黑的腳掌擺在樓梯上,屍體右腿則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頭在水泥台階上划動著,發出瘆人的嘶嘶聲……
四周的人如見鬼魂似地嚇得連退好幾步。有幾個人甚至大叫著跑到一邊去嘔吐去了。這時正在指揮滅火的人和一名消防隊員快步跑了過去。二人一邊跑著一邊小聲而急切地說著什麼。當靠近那個失去理智的男子後,那個人猛地抱住他,消防隊員則衝上去一步一把將那具黑色的屍體抱著。當屍體抱到懷裡抱穩後,那人大聲對那男子道:「放手!你會把遺體損壞的。」一邊抱著他不讓他反抗,一邊用力掰開他的胳膊。那男子掙扎了幾下,似乎也清醒了,慢慢放開了屍體,看了一眼消防隊員,人往後一仰,暈了過去。
裴闖不忍再看,便扭頭向旁邊掃視,正見李總,石副總,劉書記等人快步跑來,每個人臉上都是大汗淋漓,正焦急的詢問旁邊呆若木雞的車間主任王學文。
王學文已經嚇傻了,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惠新雖然臉色蒼白,卻比較冷靜些,正在介紹情況。
裴闖見到他們眼睛都充血了,幾條人命吶,就因為他們的阻攔,他們的不作為,幾條鮮活的生命就在短暫的時間裡煙消雲散了,本來這是可以避免的啊!裴闖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他恨吶,恨他們沒有採納自己的意見,也恨為什麼自己不再堅持一下!幾條活生生的生命啊!前不久還在自己眼前的啊!
「我**!」裴闖狂喊著跳了起來,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映過來的時候已經飛快的衝到惠新的面前,舉起拳頭就打,鼻子眼睛腦袋,打啊!裴闖瘋狂的打著,所有人都驚呆了,眼睜睜看著裴闖打得惠新鼻口竄血,倒在地上,裴闖發洩著心中的怒火,將惠新打倒後就直衝王學文,一拳就打了他一個跟頭,再要上前時已經被反應過來的人死死抱住。裴闖狂叫著掙扎著向王學文衝去。
就在這時,晴空中一聲驚雷突然炸響,這讓所有人都悚然一驚,裴闖也是一怔,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天空。本來天空藍藍的,白雲在上面自由自在地飄著,隨著一聲驚雷,一大片一大片烏雲突兀的張牙舞爪地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轉眼工夫,天空就已經全被染黑了,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似的,雲層籠罩在頭頂,漸漸旋轉起來,變成一個黑色的巨大漩渦,無數細小的閃電在雲層見閃爍,最後匯聚到頭頂,雲層中隱隱發出一種怪獸發出般沉悶的轟鳴,彷彿蘊藏著巨大的能量,隨時將要傾洩下來,裴闖不禁驚呆了,那是什麼?
身旁緊緊抓住他的人也不禁鬆開了雙手,所有人都被這奇異的景象驚呆了,只是呆呆仰望著天空難以令人置信的奇異景象。
當黑雲終於匯聚成倒掛天際的螺旋狀椎體的時候,一道粗大的閃電突兀間從天而降……一道閃電刺啦啦落了下來,裴闖只覺得眼前一片白芒,再看不清四周,耳畔聽得有驚雷轟響,身上一陣劇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