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 天下文章 一大抄(下) 文 / 國王令狐
這斗詩會,實行的是,十五進六,六入四。四選二,二者競逐,共計四輪淘汰。這種安排是有道理的,正所謂文無第二,武無第一,這種斗詩,取前三甲沒有任何意義,唯有第一,才是眾人追求的目標,李烈並不如何熱心,見所選出的第一輪仕子各個躍躍欲試,不由暗笑,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卻是沒有人甘心落在後面,個個想要拔得頭籌,有三位大人作見證,那第一名今後必然名聲大噪,要是有此得入權貴法眼,功名利祿也不在話下。所以,這些人都十分賣力,一時間佳詞妙句層出不窮,很是熱鬧。
第二輪是以明月為題,這次惠新終於搶在了前頭:「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鬚眉並骨寒,人在水晶宮裡。蛟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
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雲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嫦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沈醉。」
蘇州名士不甘其後,踱步而出:「淡蕩秋光客路長,蘭橈桂棹泛天香。月明圓嶠人千里,風急輕帆燕一行。」
接下來,各人盡皆吟詠,這個「城西日暮泊行船,起向長橋見月圓。漸上遠煙浮草際,忽依高閣墮簷前。」那個「春水新添幾尺波,泛舟小婦解吳歌。笑指儂如江上月,團圓時少缺時多。」此聲「一夜夢遊千里月,五更霜落萬家鍾」才住,那邊「明月有情還約我,夜來相見杏花梢。」又起。李烈又是最後一個,剽竊的還是納蘭,「辛苦最憐天上月,
一夕如環
,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
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
燕子依然,
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
春叢認取雙棲蝶。」
眾人意興盎然,把個雲逸奇怪的夠嗆,表哥什麼時候成了詞曲大家了?難道摔了一跤腦袋真的開了竅了?
冉宗承第二輪便被淘汰,自是恨得牙根都癢癢,蕭蕭美目漸漸睜圓,目不轉睛的看著李烈,難道這廝以前都是深藏不漏?
眼見日頭轉到頭頂,已是正午時分,舫中下人已經撤下茶點水果,換上美酒佳餚,眾人仍然意猶未盡,忽聽得腳下卡嚓一聲巨響,眾人只覺腳下一晃,立時便有十幾個人載到在地,端坐上首的楊萬里一頭栽下,如不是史彌遠手疾眼快,只怕會吃了大苦頭。李烈扭頭四顧,見眾人盡皆驚愕,剛想出艙看看到底出了何事,卻聽艙外有人驚呼,「大事不好,船漏啦!要沉啦,逃啊!"
這一聲呼喊,立即捲起軒然大波,蕭蕭驚得花容失色,眾位才子立時變沒了剛才那種倜儻風流模樣,一時間哭爹喊娘,爭搶著跑出艙外。李烈還算冷靜,伸手拉住雲逸,瞥一眼上首三位大人,見他們雖然驚慌,卻不似那些才子一般驚慌,史彌遠更是鎮定,還有閒暇扶著楊萬里,張鎡肥大的臉上依然熱汗直冒,卻沒有隨著眾人奔跑出艙,猶自強作鎮定,連聲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卻哪個顧得回答他啊。
耳聽哎呀一聲悲鳴,李烈扭頭見蕭蕭已經被撞倒在地,人群凌亂,地面狼藉,一時間爬不起來,粉盈盈的小臉白慘慘的,驚恐異常,弄不好會被慌亂的眾人踩踏致死。李烈畢竟練過一段時間武藝,下盤還算紮實,並沒有栽倒,此時見蕭蕭遇險,連忙縱身一躍,撞開幾個驚慌奔逃的仕子,一把抓住蕭蕭的肩膀,將她拉了起來。周圍擁擠不堪,磕磕碰碰,李烈再也顧不得避嫌,直接將蕭蕭抱起,兩膀用力,將周圍之人撞開,抱著女子一步步走回雲逸身邊。
放下蕭蕭,怕她亂跑,李烈一手牽著她,另一手拉著雲逸,憑借紮實的馬布,來到楊萬里身邊。
也不知船底到底破了多大一個破洞,船身嘎啦啦直響,彷彿隨時都會不堪撕扯而斷裂,只在這一會兒時間,腳下就已經開始滲水,船身漸漸傾斜,顯然下沉的非常快。艙門口驚慌失措的人個個顧著向外擁擠,一時間堆在那裡你推我搡經不得逃生,自相踩踏中發出聲聲慘叫。此時由於畫舫已經駛入湖心,四面水波蕩漾,無著無落,再好的美景也沒有人有心情欣賞。三位大人已經慢慢鎮靜下來,相顧一眼,無人說話,眼中卻已經有了了然神色。
再怎麼想,這寬大畫舫也不會無緣無故在這西湖的深水區突然漏水,眼見那呼呼湖水流進的速度,只怕是認為破壞的,這是要要了他們的性命啊!
張鎡一抹肥臉上的汗珠,含憤道:「這老賊竟然狠毒至斯,今日只怕我與楊老,同叔要葬身魚腹了!」
楊萬里顫巍巍站直身子,揮手道:「此時湖面或許還有其他船隻,咱們先出去再說!」
史彌遠滿臉苦笑,「咱們咱們只怕是出不去啦!」
二人閃目觀看,便見出艙的那一端已經漸漸傾斜向下,那些仕子剛才一番擁擠,船身承受的重量集於一端,正緩緩向湖底沉去。外面哭喊連天,艙內湖水已經及膝,卻是沒有時間出去了。
「史大人,借你的劍一用!」
史彌遠一愣,腰間已經一輕,那把裝飾用的寶劍已經被李烈擎在手中。
此時船艙中這五人都愣愣看著李烈,不知他是何用意,只見李烈拔出長劍,狠狠的向艙板劈去。這把松紋寶劍裝飾華麗,名貴異常,卻被李烈當成柴刀斧頭一般拚命劈砍。心念電轉見,史彌遠已經明白李烈的用意,原來這畫舫之間只是用木板相隔,此時出口已經堵死,也只能從這裡出去了。
劈砍了十五六下,長劍已經斷為兩截,湖水已經齊腰深,卻也被李烈砍出一個二尺見方的洞口。
扔到半截長劍,李烈一把將蕭蕭推了出去,「快走!」
見蕭蕭顫巍巍爬出洞口,李烈一把拉過楊萬里,「楊老大人,您先走!」
「這這這成何體統!」楊萬里鬍鬚亂顫,無論如何不想從這仿若狗洞般的洞子裡爬出去。
李烈心急如焚,哪管得那許多,這時候還想什麼禮儀儀表?不由分說便將他塞了進去。
餘下之人既已明白李烈用意,都知這是唯一的出路,史彌遠見楊萬里爬了出去,便一躬身鑽了進去。張鎡向李烈拱了拱手,這才爬入,卻因為身子肥胖,塞在洞口進退不得。
李烈此時已經急得頭上冒汗,見他掙扎著難以掙脫,狠狠心,一咬牙用力一腳踹了過去,張鎡悶哼一聲,顯然吃痛不小,卻也被踹得鬆動,終於爬了出去。
湖水呼呼湧入,已經沒過胸口,李烈將雲逸推過去後,這才順著洞口游了出去。
隔壁是一間閨房,看裝飾可能就是蕭蕭的房間,李烈轉過房門,終於來到艙外。
整個畫舫無疑算是湖海中比較巨大的,此時已經傾斜,船頭那一端已經浸入湖中,四周水面無數人在撲騰呼救,有那會水的扒住傳言苦苦支撐,不會水的掙扎一番後便漸漸沉入湖底,去和魚蝦做伴,周圍哀號求救聲一片,猶如地獄一般。這場景便如前世看過的那部《泰坦尼克號》電影中的場景,只是縮小了幾號而已。搖了搖頭,李烈無暇多想,見剛才逃出的這幾人都趴在船尾傾斜的甲板上,不由心中一鬆,一個念頭突然浮現在腦海中,如果此時輕輕推那史彌遠一把,是不是歷史上的那個大奸臣就此淹沒在這幽藍的湖水中了呢?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便被壓了下去,此時眾人都是命懸一線,何苦作正等事?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表哥!該怎麼辦?」雲逸緊張的回頭觀望,見李烈終於現身,不由鬆了一口氣,藉著又惶急的叫了起來。
李烈手腳並用,爬上翹起的船尾,向四周觀看,只見四面波光粼粼,竟是不見一條船隻經過,這真是見了鬼了,平時那些點點的白帆如今怎麼一隻都沒有呢?
懊惱的一捶甲板,李烈回頭向眾人吩咐道:「大家不要慌,都到這裡來,緊緊扒住船尾的欄杆,千萬不要鬆手!」
說著一手抓緊欄杆,一手將楊萬里拉到身前,讓他反身抵在欄杆上,面相下方,雙手平握,這樣直到大船最後沉沒,他們也是最後進入水中的。眾人都是聰明之輩,立刻明白了李烈的意思,連忙越過欄杆,俯身其上,緊緊抓住。
當李烈最後將蕭蕭扶正之後,小姑娘頭一次露出一抹微笑,吶聲道:「謝謝李公子!」
李烈點了點頭,見大船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眼見已經沒過的多一半,這樣生挨著絕不是辦法,最後仍是個船沉人亡的下場,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忽然水面嘩啦一聲,一隻洗衣用的大木盆浮出水面,李烈一見,不由心中驚喜,連忙順著欄杆滑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