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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八 籌謀(中) 文 / 國王令狐

    張鎡哈哈一笑,「兄弟豪爽之人,正該如此!正該如此!」說著,隨手指點四五個侍女,「你你你,今日便跟了爵爺去吧,記得要小心伺候!」那些少女盈盈向李烈下拜,口稱主人。李烈一時間不知所措,連連搖手,「這如何使得,兄台莫要折殺小弟!」張鎡笑道:「幾個侍女罷了,便送與兄弟,兄弟如果不受,便是看不起老哥哥了!」

    李烈心想既然如此,不收白不收,便是帶回去不作枕邊人,編到映雪的模特隊中也是好的。打眼再瞧幾女,卻是越巧越愛,心中癢癢的。便也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張鎡見李烈答應,呵呵一笑,又輕拍手掌,亭下裊裊婷婷走上來兩名女子,向眾人微微施禮,便坐於旁邊石凳上,一琴一簫,錚錚淙淙彈奏起來,於潺潺流水聲遙遙相應和,宛如天籟一般。又有兩名侍女抬來一隻青銅小火爐,還有青綠色的竹編籠屜,就在亭子旁邊生氣炭火。

    李烈不知這是幹什麼,姜夔笑道:「螃蟹性寒,易傷脾胃,現蒸現吃,佐以薑汁美酒,不僅養身,更是別具風味!」

    史彌遠笑著輕輕撫掌,「美食、醇酒、佳麗,老夫今日有福了!如此良辰美景,兩位大才不妨作首詩詞助興如何?」

    李烈連忙叫好。

    此時恰逢琴簫合奏完畢,四下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唯見明月當空,耳畔蟋蟀時鳴。

    史彌遠一聲輕笑,「清風明月,蟋蟀和鳴,兩位便以這蟋蟀為題,即興賦詞一首,豈不快哉?」

    張鎡立時笑了起來,「好你個同叔,卻出了如此刁鑽的題目,卻休想難道我。」說罷,微微沉吟,以手執箸輕輕敲打碗沿兒,發出清脆呻吟,口中微微低吟,卻是在斟酌詞句。

    李烈還是頭一次見詞人即興賦詞,連忙屏氣凝神,靜靜看著張、姜二人。便在這一會兒,張鎡已經成竹在胸,輕輕放下筷子,沉聲吟道:滿庭芳·促織兒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寶釵樓外秋深。

    土花沿翠,螢火墜牆陰。

    靜聽寒聲斷續,微韻轉、淒咽悲沉。

    爭求侶,慇勤勸織,促破曉機心。

    兒時曾記得,呼燈灌穴,斂步隨音。

    滿身花影,猶自追尋。

    攜向華堂戲鬥,亭台小、籠巧汝金。

    今休說,從梁床下,涼夜伴孤吟。

    這首詞採用明線結構,所以線索明晰,結構平實,雖運用了幾個典故,但並不晦澀難懂。便是李烈也能聽懂,全詞前五句刻畫環境,後五句敘述靜聽蛩唱以及由此引起的聯想。下闋轉寫人事與蟋蟀的對應關係。一氣呵成,從蟋蟀而人,由「兒時」而老大,觸動悲懷滿腹。全詞描寫細膩,漫聲低唱,淒切感人。

    李烈雖不會作詞,卻也聽得明白,立時便叫了聲好,舉杯與三人同飲一杯。

    卻見姜夔將酒杯慢慢放下,「功甫高才,一揮而就,在下佩服!我的詞也成了,還請諸位指教一二,說著也漫聲吟道:

    齊天樂

    庾郎先自吟愁賦,淒淒更聞私語。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

    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候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豳詩漫輿。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

    姜夔於會飲之間,聞蟲鳴,見秋月,頓生憂思,此詞意境悲苦,通過詠蟋蟀表達他抑鬱不得志的淒涼之感。詞中以蟋蟀的鳴聲為線索,把詩人、思婦、客子、被幽囚的皇帝和捉蟋蟀的兒童等等,巧妙地組織到這一字數有限的篇幅中來,層次鮮明地展示出較為廣闊的生活畫面。其中,不僅有自傷身世的喟歎,而且還曲折地揭示出北宋王朝的滅亡與南宋王朝苟且偷安、醉心於暫時安樂的可悲觀實。"離宮吊月"等句所寄寓的家國興亡之歎是比較明顯的。

    一首詞詠完,氣氛也覺悲涼了幾分,史彌遠為人圓滑,見眾人沉浸其中,忙笑道:「兩位的詞詞各有特色。功甫的《滿庭芳》詞詠蟋蟀兒,清雋幽美,實擅詞家能事,有觀止之歎。白石別構一格,下闋寄托遙深,亦足千古矣。來來來!如此好詞,你我當浮一大白!」

    大家連忙叫好,姜夔亦收拾情懷,與眾人同飲了,放下酒杯,姜夔笑道:「諸位,大家都知我與功甫善詞,卻不知在座的李兄弟卻更是好手,不如讓他也即興一首如何?」

    李烈聞言連連搖手,「我的天吶,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在下粗魯武夫,如何會吟詩作賦來著,快休要難為小弟了!」眾人只是不依,姜夔添油加醋的說李烈不僅會詞,而且才華橫溢,拉著他的衣袖不鬆手。李烈無法,笑道:「我便吟得,不過眾位休要取笑便是!誰要是樂出聲來,當罰酒三杯!」見眾人都看著自己,李烈撓了撓頭,眼珠一轉,開口念來:

    鷓鴣天·瘞促織

    促織兒,姜堯章,一根須短一根長。

    只因全勝三十六,人總呼為姜鐵槍。

    休煩惱,莫悲傷,世間萬物有無常。

    昨宵忽值嚴霜降,好似南柯夢一場。

    這是李烈開導姜夔的詞,極為平常,剛好將姜夔的名字嵌入詞中,詼諧風趣,雖較兩位大詞人相差太遠,卻也勉強算得吟了出來。眾人轟得一聲笑了起來,張鎡手指姜夔大笑不止,腰都直不起來了,姜夔卻只笑了一笑,品味其中深意,站起來對李烈深施一禮,「兄弟言淺意深,堯章受教了,人生苦短,還真要休煩惱,莫悲傷呢!」

    李烈嘻嘻一笑,「眾位都是笑了,便滿飲三杯吧!」

    大家嬉笑著將酒喝了。亭邊爐火正旺,螃蟹早已入屜,這是已經有鮮香美味溢了出來。侍女將螃蟹盛盤上桌,各有兩名美女實力在四人身旁,擺開蟹八件,將那小巧精緻的錘、匙、刮、鉤、斧、箸、鑷、鐓等物事一一用來,手法極為熟練,將蟹肉一絲絲挑出,沾上薑醋汁,一口口餵入李烈口中,四人邊食邊飲,席至夜半,姜夔已經醉倒,伏於桌上。史彌遠和張鎡知道李烈無事不登三寶殿,絕不會無緣無故前來,都偷偷留了酒量,見姜夔已醉,便吩咐侍女將他扶到客房休息,又揮手屏退左右,兩人相視一眼,面色凝重起來。

    史彌遠輕聲問道:「兄弟今日來此所為何事,現在不妨道來!」

    李烈看了二人一眼,一口將杯中殘酒乾了,低聲說道;」白日裡我進宮一趟,見到了皇后!」

    「噢?」兩人呼吸一窘,都盯了李烈看。

    「我決定除去韓侘胄!」李烈平靜地說道。

    兩人同時色變,緊閉口唇。

    李烈一笑,「兩位不必拘謹,更不要驚慌,我知你們也對韓侘胄驕橫專權早有不滿,現在特地前來尋求幫助!」

    史彌遠低聲道:「那皇后怎麼說?」

    「當然支持!就看你們怎麼想的了!」

    張鎡一拳砸在桌上,「你可是當真的麼?」

    李烈冷冷一笑:「這種事也開得玩笑嗎?」

    史彌遠道:「功甫不必擔心,我與威武伯早已達成一致意見,卻沒想到兄弟如此急著動手,難道西北又有變化?」

    「對,畢再遇部勝利奪取夏州不假,這在朝廷抵報上也有刊登,侍郎應該也知道,不過你們不知道的是畢再遇一部至少折損近四萬兵馬,整個西北戰場可戰之兵已不足六萬,韓侘胄值此時刻還要強令部隊進攻所餘兵力三十餘萬的西夏,二位老哥以為我們會勝嗎?只怕我軍危矣!這個後果我不必說,兩外也應該明白吧!金國可還在那裡虎視眈眈呢!」李烈憂心忡忡的道:「再不將他除去,只怕大宋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啊!」

    史彌遠站起身,在亭中來回踱步,「好!」他突然站定,「成敗在此一舉,老夫支持你!」

    張鎡沉聲問道:「李兄弟可已有了定計?」

    李烈將手中玉杯放在石桌上,手掌向下輕捻,再太起手來,桌上已經只剩下一堆粉末,史彌遠和張鎡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聽李烈冷冷說道:「金國皇宮我尚且能殺個乾淨,區區韓侘胄自不在話下,只是這後繼問題多多,就算楊皇后幫忙,也讓人不厭其煩,還要二位兄長在事成之後費些心機,聯絡同僚,將事態影響減至最小,至於處理韓侘胄的事,自有小弟一力承當!」

    ……

    出了張府,李烈身後還跟著五位妙齡侍女,這讓他有些犯難,只得硬著頭皮帶回府中,梅映雪早已安歇,沒辦法,李烈只得將她叫起,安排五人暫時在空房中住下,等明日再安排房間。看到五名侍女進了房間,李烈便待告辭,剛轉過身,便聽身後幽幽一聲歎息,說不出的幽怨,寂寞。李烈渾身一震,轉過身來,月光下那清冷的影子滿是淒涼的感覺,如水的月華落在她的臉上,竟有晶瑩的淚滴閃爍。

    李烈心中一疼,最近自己太忙,自從將她接到府中,竟一次都沒有過來,實在有些歉疚,連忙走過去拉住她的小手,覺得那雙小手冰涼冰涼的,心中柔情升起,便將她拉入懷中,「映雪,這些日子我實在是太忙了,西北戰事不順,千頭萬緒梳理不清,冷落了你了!」

    梅映雪嬌軀輕顫,無聲的在他懷中哭泣,溫熱的液體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奴沒有別的要求,只求公子記得這裡有個人在等著你便好!」

    李烈心中柔情萬端,捧起她的臉頰,輕聲道:「你放心,等處理完這次的事情,我一定來好好陪你!」

    梅映雪輕輕點頭,飛快的在他臉上一吻,轉身跑入房間。李烈看著映在窗上的剪影,不由一歎,原來女人多了,牽掛便也多了,一個人要使每個自己的女人都快樂,還真是難吶!李烈低低的歎了一聲:「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家國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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