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墳地鬼話 文 / 吾有天下
客棧樓頭四角,斜飄的酒旗獵獵作響,聲勢卻宛如戰旗。
「客官,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靠窗的位置上,店小二慇勤躬身哈腰,向出手闊綽的楚雲齊諂媚道。
楚雲齊一杯酒吞下肚,道:「這一個月來食屍的怪物出沒在何處,以及附近還有什麼墓地沒有被怪物盜食,小二哥可知道?」
小二笑瞇瞇從懷裡掏出一張圖紙,打開來鋪在桌上,說道:「不瞞客官,近日來打聽這消息的人很多。所以小的便制了這張地圖。圖上畫圈的地方是還未被盜食的墓地,畫叉的地方是已被盜食過了。這幅地圖,就當小的送給客官您的。」
地圖製作簡單,只標注出一些地點和圈叉,具體道路方向都未標明,不甚詳細。如果僅僅依憑此圖只怕不夠,必須得另尋嚮導才能到達地圖上的地點。
這時鄰桌的一名長鬚道士走了過來。身著玄色緇衣,頭盤道髻,相貌除了兩眼距離離得稍遠外別無什麼能給人深刻印象,當下瞪眼瞧了小二一下,那小二便知趣地道聲「客官慢用」,便退了下去。
道士轉過頭來看楚雲齊時則已是一副笑容可掬,抱拳道:「小兄弟是否也對那食屍的怪物有興趣?我乃是龍虎山遊方到此的道士,遇見這等怪事不可不管。然而人手頗為不足,小兄弟果真熱心為民出力的話,不如助我等一臂之力如何?」
「道長並非一人?」聽到道教聖地龍虎山的名號,楚雲齊還是頗有些忌憚的。雖然面前這個道士並沒有半點高人的感覺,但如果他還有龍虎山的同伴,難保其中沒有見識廣的人能認出自己,也難保其中沒有高手會影響這次的「伐木」行動。
那身材偏瘦的道士捻著發黃的鬍鬚,另一手指向自己旁邊的桌子,道:「貧道是獨自出門遊歷,這幾位都是在客棧中結識的相約一起去剿除怪物的有志之士。我給小兄弟引見引見。」
楚雲齊不失禮數,避席站立朝圍在旁邊桌子旁的幾人抱拳。
道士引見一番,末了稱自己是龍虎山北宗已故副宗主浮巖上人的入室弟子凌雲子,楚雲齊自己也報上了「林一凡」的假名。
用餐後,以凌雲子為首楚雲齊在內的六個大男人就一起上路去討伐怪物。
凌雲子手裡有一張詳細的地圖,按照他的安排,一行人於黃昏就埋伏在了警幻森林三里外的牛家村左近的墳崗上。
這裡的村民有著習俗,人死後就將屍體埋在村子四周,這樣死後就能保佑村子風調雨順。而這一片起起伏伏名為「十里坡」的山坡就是村民集中的墓地。
舉目全是林立的墓碑,上面陌生的名字就像是深邃的眼睛彌望著這個陽世。
凌雲子安排大家躲在其中高坡的樹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可以掌握整體的局面。
隊伍裡的老獵戶和他的弓箭短矛一併隱藏在濃密枝葉後。年齡比楚雲齊還要小上幾歲的少年敏捷地爬到樹顛,不時張望。楚雲齊和凌雲子待在一起,越來越覺得這個沒有半點道骨仙風連躲起來的姿勢也是猥瑣地抱著樹幹的道士**成是欺世盜名的傢伙。餘下兩人鬼鬼祟祟隔得雖然較遠卻不斷用手勢交流著。
楚雲齊暗中抹汗,這群人的底細和素質,可真不好說。
靜悄悄,時間在流逝著。
樹頂負責偵查的少年竟以詭異的姿勢睡著了,在捕殺獵物方面經驗豐富的老獵戶將自己裹在樹葉裡一直保持不動,動作鬼鬼祟祟而且長相也頗鬼鬼祟祟的兩個人一直沒停止用其他人看不懂的手勢交流著。凌雲子一會兒挖挖鼻孔,一會兒又將手伸進褲子摳摳屁股,全無半點真人風範更無半分警惕。
倒是楚雲齊將神識放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霍然楚雲齊察覺到一種極陰寒的寒意,似乎從四面八方碾壓進入毛孔,再深入血脈,冰入骨髓。滿額冷汗的楚雲齊嘴唇發白,顫聲道出一字:「逃。」
後知後覺的凌雲子挖著鼻孔詫異地瞧著楚雲齊眼眶欲裂臉上肌肉僵硬抽搐的模樣,只是覺得這人膽子忒小,摸摸鬍鬚道:「不妨事,有貧道在此,四方鬼怪妖孽莫敢作祟!」
這時樹顛上的少年「啊」的一聲慘呼,然後便失足掉落,感覺到敵人的壓迫而身體依舊如浸在涼水中的楚雲齊驀然心田一動,那個曾在破曉組織時歐冶子書寫在他心底的「定」字浮現腦海剎那解除一切恐懼和忌憚,於危急關頭他伸手拉住下墜少年的手臂。
那個毫無建樹的凌雲子搭把手幫忙拉人,嘴裡碎碎念道:「畢竟是太年輕,一個比一個膽小……」
「小」字是開口音,凌雲子話到此處嘴巴忽然吃驚張大足以塞下雞蛋,因為他瞧見與楚雲齊合作拉上來的這個少年已經斷氣,臉色發青,眼眶乾枯,雙眸灰暗宛如眼窩已成兩個無底坑洞。
楚雲齊除了臉色微微發白外還算鎮定,嚴密隱藏的獵戶卻是紋風不動,那兩個鬼鬼祟祟處在楚雲齊下面的人受此一驚即刻就從樹上跳下去發足便跑,凌雲子毫無風範大叫聲「見鬼呀」,嚇得直接從數丈高的樹枝上摔下去。
焦不離孟的鬼鬼祟祟二人沒奔出幾步,便見到更加可怕一幕。
墓地裡一隻棺材破土而出,帶著滿天土屑如飄雨零落。棺材不偏不倚落在逃跑這二人的跟前,棺體末尾一端插入泥土裡,整個宛如巨大的墓碑。
戰戰兢兢逃跑的兩人手腳發軟,眼睜睜見到棺材四面由內而外滲透出血跡,血絲匯聚成線,線再連成一片,傾俄之間豎立的棺材便成為一口通體血紅滴血不止的血棺。
「道長救命!」逃跑的這哥兒倆膽子較大的那一個大聲呼救。
那個本來就不見得有什麼本事的凌雲子早已嚇得夠嗆,褲襠濕了一片。楚雲齊好心落下樹扶那倒在地上的道士一把。
凌雲子渾身發抖,腳下一軟忽地朝那血棺跪拜下去,不斷磕頭道:「棺中老爺饒命,我只是裝作道士騙無知村民出錢前來捉拿穢物,從未想衝撞老爺子老祖宗您的大駕。我只是指望平平安安在樹上呆一夜糊弄過去,沒有半點對墳地裡的祖宗們不敬。我家有老娘妻子等著我養活,求老祖宗老神仙饒命,饒命啊……」
血紅棺材霍然間開始震動,棺材四壁出現裂縫,可怕的東西就快要破棺而出。
那兩個一直鬼鬼祟祟的兩哥兒倆見了道士的榜樣,倒是有樣學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心疾首悔恨道:「我兄弟倆以盜墓為生,聽說這裡有搞頭便來這裡發死人財,上仙有怪莫怪,我等從此就金盆洗手,為上仙燒香燒錢,改日請高僧替上仙做場法事,求您了上仙,我們無意冒犯,這都是那個臭道士的主意……」
本來頗有懼意的楚雲齊見到這一幕頓時哭笑不得,斬妖除魔的義士便是眼前這副嘴臉,這都是哪樣跟哪樣啊。
與這沒骨氣而且膽小如鼠的幾人相比,楚雲齊昂首挺胸,十分戒備,大聲道:「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我不跪天地,何懼鬼神。便算你是真鬼,未見得就真能唬得住楚雲齊!」
跪下磕頭的三人磕頭次次到肉,弄得頭破血流,誠意倒很足夠。
血棺忽然炸開,現出詭異一幕。
秀麗蒼白的女子,正緊抱著一具醜陋腐爛的屍體。女子小嘴對準屍體腐爛的嘴巴如饑似渴地吮吸著,發出滋滋的聲音,而那具屍體似乎從內部被掏空也似,漸漸乾癟下去。
磕頭的那三人目瞪口呆,卻聽楚雲齊道:「到我身後來!」畢竟覺得還是作為同伴的楚雲齊比較親近可信,三人連滾帶爬躲在楚雲齊身後。謊稱龍虎山道士的凌雲子低聲誦「南無阿彌陀佛」,前來投機的盜墓賊二人閉目念「急急如律令」。
吸食完只剩空殼的屍體後,妖異女子朝楚雲齊看來,露出酒窩深深的笑容道:「佛也救不了你們。」
楚雲齊挺身走上前一步,平靜道:「你應當看得出我有一定的道行。如果我自動獻身,你放過我身後幾人如何?」
「喲,你倒是慈悲心腸。好吧,你歸我,其他人我就不管了。」聽詭異女子如此答道,那三個原本各懷鬼胎的傢伙均鬆了口氣,朝楚雲齊投去感激眼神,隨後就沒命地轉向跑路。
這時候他們原本藏身的樹木毫無徵兆卡擦一聲從根部斷掉,樹幹連同樹冠砸下恰好封住他們三人去路,而一直為他們所忽略的那個獵人同伴卻是從樹枝裡冒出,帶著邪笑,將弓矢對準這三人。
「老兄,幹嘛呢?還不跑路,你這是開什麼玩笑。」始作俑者假道士對於弓箭的懼怕顯然沒有對鬼怪的恐怖來的厲害。
「那小子歸了絕艷,你們三人歸我惡傀。」獵人放出陰險氣勢,身體周圍黑氣浮沉。
未預想到那獵人竟然也非普通人的楚雲齊皺皺眉頭,紫水劍出鞘發出淡淡紫光,眼下對付一個敵人已然沒有勝算,但事到臨頭也只有硬著頭皮一戰。
「要動手?想要自食其言麼?」被稱為絕艷的女子陰柔一笑,下一瞬卻是以莫測的身法到了楚雲齊眼前,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蛇一般由楚雲齊的腳底纏到他胸口,一張還算頗有姿色的臉正對楚雲齊,鼻尖相觸。
在絕對性的碾壓之下楚雲齊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更沒餘裕解開紫水劍封印拚死一搏。
這時身後響起猝然慘呼,聲音短而尖銳。不問可知那三人皆糟了裝作獵人自稱「惡傀」那人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