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活死人 文 / 鴻澤滄海
段義的記憶力不可謂不好,不過弓舞的招式頗為繁雜,且許多招式往往是常人難以預料的出招方式,更增難度。是以,當不到三分之一之時,他提弓斜刺的一招便無論如何也使不下去了。
「主人真笨,不過兩三百招,你竟忘了一大半。」腦海中,小銀嘲笑道。
段義沒好氣道,「你覺得簡單,你倒是說說,這下一招怎麼使?」
小銀訕訕一笑,道,「這……這個嘛……嘿嘿,我就記住了起式和收式……」
「滾!」段義大怒咆哮。
便在此時,只聽箭魔大為驚訝道,「不錯,不錯。嗯,幾十招使下來,竟有模有樣,難得。」要知道,他本是極為自傲之人,少有讚許他人。然而他卻明白,段義真是一塊被埋沒的美玉,天賦之高,世間罕有。
尋常人或許能夠記住三分之一的招式,這並不足以為奇。不過當真要他們使出來,怕是十招便耍不下去了。而一些天資卓絕之輩,有過目不忘本領,可將兩百餘招全部記住。然而記住是記住了,他們絕不能如段義一般使得十分流暢。即便是有板有眼,可惜形似而神不似,實則風馬牛不相及。
段義不然,他記住的招式並不十分多,然而在手中使將出來,卻虎虎生風,甚是流暢。即便是有些人學上個把月,也不一定有他耍的好。
這才是他真正驚人之處,亦是箭魔讚許的緣由。不過年輕人鼓勵固然重要,卻不可加以溢美之詞,否則有害無利。
箭魔道,「你現今首要之務,便是將前三分之一的招式練得爐火純青。這樣吧,你先練一千次,我再來找你。」話音方落,身形幾個閃爍,卻又不知到了九霄雲外。
「一千次!我主人只需十次便可使得滾瓜爛熟,何須千次!」小銀氣憤道,「主人,他這不是折騰人麼?依我說別理他,咱們練個幾次即可。」
段義卻搖頭道,「不行。前輩自有他的深意,咱們照辦就是。」說著,當真從頭演練起來。
這一次,段義將前三分之一的招式使了十次,便已夜魔降臨。夜間他服紅果充飢,一邊打坐修煉,一邊將白日演練的招式一遍遍在腦海中重複。
第二日,他明顯熟練了許多,竟使了二十次。他依此照辦,夜間參悟,白日練習,愈來愈熟練。
到得第三日,他留下的紅果已經消耗殆盡。小銀正為食物發愁之際,箭魔有送來了七枚紅果。他雖一句話也沒說,可段義已然明白,這便是說自己還有七天時間。他更加不敢怠慢,勤加用功,只用的八日,便將前三分之一的招數鬧記於心,更使得熟練無比。
即便是箭魔也不得不讚歎,如不是事先知曉,還以為你已經練習尋年之久。
「主人果然是天之驕子,連我英明神武的小銀也不得不說聲佩服。」小銀大拍馬屁道。
八日的功夫,便能有常人一年的成果,段義的進步不可謂不快。然而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歡喜之情,反而更加疑惑,總覺得自己的招式中似乎欠缺了什麼。而這種東西,才是弓舞的靈魂所在。
「前輩,我的弓舞到此還有何欠缺?」段義問道。
箭魔笑而不語,忽的雙足一震,大喝道,「出來吧!」
這一聲斷喝,當真如平地驚雷,直震得山谷嗡嗡作響,岩石俱下。然而喝聲消逝許久,卻不見有任何東西出來。
小銀不由得道,「雷聲大,雨點小,不會是嚇唬咱們玩吧。」
段義眉頭微皺,目視遠方,心中甚是驚疑。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心中有些發毛,從未有過的陰森可怖,彷彿有什麼妖物要破土而出。
便在此時,段義敏銳的六識猛地覺察到一股腥風襲來,立時臉色大變。從那陰森的氣息中,他知道這妖物定是十分厲害。還未及多想,那道氣息愈來愈近。就在他忍不住要示警之時,猛地南邊亂石陣方向,一道灰影以奇快無比的速度撲將過來。
「小心!」段義大駭不已,同時高呼一聲,握緊手中銀弓。不過他卻忘了,箭魔修為之高,何須他示警,又何須他擔心。
果然,箭魔銀白面具下透出的雙目毫無異變,彷彿一切皆在預料之中。
說時遲,那時快,僅僅是三息之間,那道灰影已經搶過數十丈之遙,衝到跟前。就在段義忍不住要射箭阻擊之時,那灰影倏地停了下來,揚起大片灰塵。待得塵埃落定,才見的其真面目。
「是他!竟然沒死!」小銀驚駭欲絕。
「李縞!」段義亦是驚呼。
來人赫然是與段義一起墜落深谷,為段義當了肉盾的李縞。但見他模樣和生前幾乎無異,只是原本白皙的臉更加蒼白,白的嚇人。墜落深谷時留下的傷口和血液業已凝固,滿身都是,顯得有些可怕。而雙目中也少了人當有的生氣,神光渙散。
他的模樣不由得讓段義響起了一個可怕的種族,魃屍。不過李縞明顯與魃屍迥然不同,倒更像是個活死人。
許久,段義才定住心神,問道,「前輩,這是……」
箭魔道,「他現在是個活死人,不知疼痛,不知疲倦。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將是你的試煉對象。好了,現在你便和他試試弓舞吧。」
活死人!段義心中一驚,不知這又是何等邪法,竟能讓死人成為一具行屍走肉,聽人驅使。不過段義固然不會婦人之仁,李縞亦是罪有應得,他有豈會不忍。
「是。」段義應了一聲,握緊銀弓,如飛鷹展翅,沖天而起。待得身形攀到四丈高,身形陡然撲下,以弓梢刃口劈將下來。這一招赫然是弓舞的起式,段義施展開來,倒真有開山裂石之威。
而李縞面無表情,向後退了三步,而後猛地嘶吼一聲,竟以肉掌招架,迎了上去。
當!
弓刃與肉掌交擊,發出一聲金石相擊的激越之響,直震得人心頭顫抖。
段義大駭,想不到對方的一雙肉掌竟如鐵石一般堅硬,接下鋒利的弓刃。他心中一狠,將真元催到極致,力道又加了幾分。
登登登!李縞難以抵擋,又向後退了三步,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三道深深的足印。然而死而復生的李縞似乎實力大增,竟止住退勢,猛地發力,將段義震開了去。段義在空中連翻幾個觔斗,又落回原地。
自此,他的目光再未離開過李縞,心中更是浪潮翻天,好不驚駭。他方纔那一擊本就是蠻力劈砍的招數,再加之乘下墜之勢,威力倍增,卻被輕鬆接下。自此,他可以肯定,李縞**的力量已經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再攻!」便在此時,箭魔大喝道。
「是!」段義應了一聲,展開迅若奔雷的身法,瞬間搶到李縞跟前,挺起弓身兩端的弓刺,便紮了出去。
如是使槍名家見了,定會轟然叫好。段義這一擊,不斷迅捷無比,且力大身沉,正是槍法純正之象。只不過,段義是半路出家,此前從未練過槍。
剎那間,弓刺已經刺到李縞小腹,下一刻便要將其扎個通透。猛地,掌風驚起,只見李縞右掌猛地下移。又聽得噹的一聲,卻是肉掌與弓刺交擊。段義早有預料,並不驚訝,一沾即走,猛地轉換方向,又刺出一擊。
當!李縞又以左掌擋住。
段義不服氣,連連刺擊,到得後來身形催到極致,化作一團清風圍著李縞不住吹拂,手中弓刺一擊接著一擊,如暴雨般急驟,連綿不絕。只聽得噹噹噹響個不停,也不知二人交鋒多少次,勝負如何。
接連攻出百餘招之後,段義已感氣息凝滯,真元消耗甚是劇烈。他倏地收住身形,猛地以弓刃斜劈。李縞果然駕臂格擋,二者交擊,段義接著那股巨力,向後飛掠,再次回到原地。而李縞似乎也沒有進攻的亦是,佇立原地。
「為何不攻了?」箭魔問道。
「這傢伙銅皮鐵骨,砍不爛,刺不穿,怎麼打!」小銀抱怨道。
誠然,李縞渾身上下堅硬無比,任段義施展渾身解數,卻也奈何不得。更加憋屈的是,他防守密不透風,令段義難以突破。他明白,即便是再打下去,自己也無法取勝,於是道,「我無法戰勝他。」
箭魔道,「你剛才不是問我你的弓舞還欠缺些什麼麼?現在,我就告訴你。弓舞為了在敵人近身之後,弓手可以此破敵,不至於落於任人宰割地步。如果你把它當成全然進攻的招式,便落在下乘!」
段義先是一驚,旋即恍然,道,「原來如此!弓舞雖招招進攻,卻是反擊之技。唯有敵人進攻,我才可以弓舞進攻路數破敵,此乃不可為而為之。弓舞是弓手最後的絕技,弓箭才是咱們真正殺敵的手段!」
「嗯,你明白就好。」箭魔點頭道。莫看他語氣平靜,實則心中大驚,皆因段義的悟性著實太高,一點即通。
弓手當以箭術殺敵,唯有敵人近身纏鬥時才可以弓舞破敵。如果捨棄箭術,以弓舞進攻,捨本逐末,反而失去了弓舞原本的神效。
段義能夠這麼快明白這個道理,卻是令箭魔吃驚不小。他沉吟片刻,道,「弓手是冷血的殺手,弓舞更儘是殺招。你須得隨時帶著殺氣,才可達到最高境界。」
「謹記前輩教誨。」段義道。
箭魔道,「這個活死人現在只會防守不會進攻,你先與他試煉,直到弓舞練成。而你要出谷,就要看你什麼時候打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