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冤家路窄 文 / 鴻澤滄海
終於還是別了，儘管不捨。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段義心裡很清楚。可他更明白，在谷底半年的時日，將是他生命中最難以磨滅的刻痕。
前面的路還要靠自己的雙腳走下去，他回過頭去，不再猶豫。他記著箭魔的囑咐，一定要去誅日山莊看看。
長長的大裂谷在此處到了盡頭，天高地闊，一望無際，茫茫原野。夏季雨水充分，光照充足，正是野草瘋長的季節。碧翠欲滴的野草隨風而蕩，向天空招手。段義毫不懷疑，鑽進這裡面將被完全淹沒。
茫茫草海，一如心中的寂寞，或許這正是他的路。
往東，是太陽的地方，光芒璀璨，誅日山莊亦在那裡。他認準了方向，撥開長草，邁步進去。身形剛剛被遮住，猛地就聽一聲悶響從遠方的崇山峻嶺中傳來。
段義心頭一震，趕緊運起凝神心法，六識催發到極致。
聲音的源頭還在數里之外的深山中，在常人耳中當是聽不見的，可段義卻猶若耳畔。那是一串密集的喊殺聲，他聽得出來，是一群人在追殺一個人。那個人顯然負傷了，心跳得有些厲害，身法也不是那麼輕盈。
但高手就是高手，一頭受傷的雄獅也不見得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收拾得了的。那個人很厲害，一群人圍他不住，也不敢逼得過緊，只是如附骨之疽般追殺著。
奇怪的是，這群人只是一個勁喊殺，卻沒人說一句話，否則段義也能聽到點由頭了。他忽的心中一驚，「怎麼我的六識又大有進步？」不過旋即洒然，在山谷中的半年並非毫無進展，修為已經到了二天九境頂峰，看來突破三重天指日可待。
他心下不驚，又並非是好奇之人，心境沒了波動，只想趕自己的路。
然而他不好奇並不代表小銀也一樣，「主人，有熱鬧哎，要不咱們去瞧瞧？」
段義淡然道，「有什麼好看的，咱們還有正事呢。」
「什麼正事嘛，誅日山莊就在落日城，又跑不了。」小銀不滿的抱怨道，「難道你還真的要進山莊修行箭術？」
本是一句玩笑話，段義卻正色道，「我想明白了，不經歷磨難不可能成為真正的高手。誅日山莊既然以箭術立世，也定有過人之處。更何況，我已許下承諾，便絕不後悔。」
小銀叫苦道，「啊，主人你真的受了他的蠱惑啦！誅日山莊有什麼好，有我小銀的教導，你如何成不了高手？」
段義心頭微微一笑，卻不理他，猛地一震，旋即冷冷道，「麻煩不來，自找上門。恐怕咱們是躲不過了。」
「嗯，他們的速度很快，看來身法很了得嘛。」小銀亦心生警覺道。
就在這說話間，殺聲愈來愈響，顯然是那群人在向段義方向移動過來。段義隱藏身形的本事不敢說極高明，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發現的。當然這也不是巧合，而是被追殺人向這邊逃了過來。
不明情況下，他不想管閒事，卻也不離去，權當看熱鬧。
前面那人身法很高明，段義已經看見他了。那人一身紅裝，便如一團火在樹顛草尖疾掠如飛。追殺之人有十多個，卻顯然都不及他，不過他們也並不落得太遠，始終緊緊咬住。任憑那人如何狡猾，也逃脫不了。
「又是紅裝？」段義心間怪怪的，只覺眼前這個身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會是火旋風吧？」小銀道。
段義搖頭，暗道，「不可能這麼巧。」而且他知道以火旋風的身手，這些追殺的人早就被她燒成灰燼了。
「嘿嘿，我不過是一說罷了，怎麼可能是她。要真是她，咱們可得拍手稱快了。」小銀訕訕笑道。
便在此時，戰場相距段義已不過里許。又經過短暫的廝殺，紅裝人以右臂負傷的代價，鬼魅的長鞭鑽過一人心臟。不過他明顯是強弩之末，想必維持不了多久的強勢。過不了多久，形勢逆轉，他將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邊戰邊走，他們終於來到了大裂谷的盡頭，距段義也不足十來丈了。不知為何，雙方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陽光沒入了雲層，起風了，草兒摩擦著段義的身子，也撩動著場中眾人。除了細微的沙沙聲，四下一片寂然。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有人就在一旁窺視著，然而交戰雙方卻渾然不覺，眼中僅有敵人。
寂靜在蔓延，在心中肆虐，令人有些窒息。
終於有人開口了，只聽為首一人道，「火姑娘，你還是束手就擒吧。你雖隱藏的很好，卻也不可能瞞天過海。」
「火姑娘！」段義和小銀同時心中一驚，心中更是直呼，「不會這麼巧吧。」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巧，只聽紅裝人道，「我火鳳凰說一不二，我說沒拿那東西就是沒拿！」
她雖故意沙啞了聲音，可是段義依舊一眼聽了出來。眼前這個人，或許該說這個女子，就是一直女扮男裝的落馬寨大當家，火旋風。她或許可以瞞過別人，但卻騙不了感覺靈敏異常的段義。
不過她的真名顯然不叫火旋風，而是火鳳凰。
正是冤家路窄，竟然在這裡遇上了她。算起來，段義和她仇恨還是不小的。現在這種情況，段義如若出手，火鳳凰難逃一死。不過他並不打算落井下石，連小銀也不屑於做這種事情。
當然主僕二人更不會有相助之心，樂得在一邊看熱鬧。
這時，為首那人又開口了，「您說沒拿，咱們自然是信的。只不過少爺說了，您是他的貴客，必須請回去。」他把「請」字咬得很重，眉宇之間也沒有絲毫客氣之色。
這不是請，是綁。
火鳳凰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冷然道，「哼，想不到堂堂青竹幫少幫主，天宮外門弟子竟是如此言而無信，卑鄙無恥，出手暗算，否則……哼，憑你們這幾條狗也敢張狂！」
「青坤！」如果小銀出現在段義眼前，二人定是面面相覷的。想不到追殺火鳳凰的竟是青坤，巧上加巧。
「嘿嘿，狗咬狗一嘴毛。」小銀冷笑道。
段義雙目一片清明，冷峻的不帶一絲情感。火鳳凰接連算計自己，她的死活他又如何會放在心上。
眼前彷彿就是一場鬧劇，是唱給他段義聽的。
又聽為首那人冷笑道，「兵不厭詐，廢話少說！是你自己乖乖過來，還是哥幾個過來！」
唰，火鳳凰長鞭一抖，火焰騰騰而上，轉眼間就變成了一條火鞭。火鞭啪的一聲抽在地上，焦土遍地，熱浪滾滾。
「想死的，來吧！」火鳳凰大喝一聲，威風凜凜，竟不輸於男兒。
「呵，好大的火氣！」小銀驚異道，「聲音這麼難聽，想必人也長得不好看。」
段義無法印證小銀的話，因為火鳳凰一直背對著他，看不清正臉。不過他現下顯然並沒有考慮這些無聊問題，心中只有一個疑惑，「青坤與她到底是因何翻臉？」
便在他思量之際，為首那人大喝一聲，「上！」四名大漢挺起長劍從三面包抄，掩殺過來。
「這四人身手不弱，青坤真捨得下本！」段義雙目一縮，暗道。
只見四人身法極快，且配合有度。幾步搶到跟前，三人同時一躍而起，從天劈斬。而與此同時，正面那人長劍一挺，直取中宮。如此一來，火鳳凰如不想硬拚，只能後退閃避。然而後退更是落入下乘，四人乘勝追擊展開狂暴攻擊，她根本撐不了多久。
長劍吐出劍氣，又化作氣劍，威勢驚人。四人聯手，更不好對付。
如是硬拚，她的傷會越來越重。可是她別無他法，她更不是懦弱的女子，死也要轟轟烈烈。
一聲嬌喝，直震得四下草木俱驚。只見火鳳凰唰唰唰三鞭如火蛇亂舞朝空中三人抽去，勢道奇急。
砰砰砰！
三道劍氣與火鞭幾乎不分先後交擊，發出震耳欲聾的大響。三人同時巨震，口吐鮮血，身子如斷線風箏，向後飛了出去。
虎落平陽被犬欺，可威勢仍在。火鳳凰一出手，便將三人擊成重傷，失去戰鬥力。不過也就是這剎那間，正面那人已經搶到跟前。見火鳳凰如此了得，他又驚又怒，下手更是狠辣，手腕一抖，劍花綻放，一蓬劍氣如花，將火鳳凰全身要害籠罩其中。
說時遲，那時快，劍氣已經到了跟前。又聽她一聲嬌喝，空出的左手倏地成掌，平推出去。她自然不會以肉掌接劍氣，立時火浪吞吐，形成一面火盾，擋在跟前。
只聽轟隆隆聲響不斷，劍氣與火盾不斷交爭，強光耀目，火雨亂下，煞是好看。一息之後，劍氣團幾乎殆盡，只聽卡嚓一聲，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刺了進來，直指火鳳凰心臟。
「啊！」雖然和火鳳凰有仇，可一個女子在圍攻之下，慘死當場，小銀也著實不忍。
何止他不忍，段義心中亦是大動。可轉念又想，心又狠了下來。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起。只見火鳳凰猛地一個側身，避開了要害，長劍刺進肩頭。鮮血立下，令她的衣衫更加紅艷。突然，她右手長鞭猛地揚起，瞬時將那人鬧鬧纏住。火焰騰騰而上，不片刻就將那人包裹起來。
「啊！救命，大人救命！救命……」淒厲的慘呼聲響起，片刻間便小了下去，因為他已經被燒成灰燼。
清風拂來，灰燼揚起，滿天都是。現場一片死寂，每個人的眼中都是駭然之色。眼前這個女子，殺氣騰騰，不可一世，他們竟不敢再攻。
她抽出插在肩頭上的長劍，清白的劍刃上，鮮血滴下，傷口的血噴得更厲害了。可她沒有絲毫痛苦與懼色，冷喝道，「不怕死的，一起上吧！」
為首那人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顯得憤怒不已。火鳳凰明明已經跳不了，卻還折了這麼多人手，如不拿下她，回去哪有活路！一狠心，喝道，「四人一組，上，累也把她累死！」
眾人雖懼，但也不敢違抗首領的命令，又紛紛衝了上去。
段義明白，車輪戰下，火鳳凰堅持不了多久。或許下一刻，這個女子便將香消玉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