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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迤邐療傷 文 / 鴻澤滄海

    大雨下了一天,依舊不見停歇。烏雲密佈,中午便如黃昏般陰沉沉。到了傍晚更是黑茫茫一片,難以視物。雷聲滾滾不息,間或有電龍霹靂,剎那間照亮天地。

    如不是這霎那間的光芒,火鳳凰幾乎要以為世界已經被吞噬了。

    老篾匠還沒有回來,段義也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風雨肆虐,她的心漸沉。

    夜了,她點起油燈。昏暗的燈光在狂風中搖曳,隨時有可能覆滅。她心下更是焦急,道,「臭老頭,死哪去了,還不回來!」

    突然,屋外風雨中傳來一個聲音,頗為不滿,「小女娃,背後說老人家的壞話可不好哇。」

    「你回來了!」火鳳凰大喜過望,哪裡還計較那些,一個箭步衝到門口。便見老篾匠摘下斗笠,除下蓑衣,背簍中裝滿了各種藥草。

    他想必是經歷過很大風雨的,衣衫已經濕透了,褲管上濺滿了泥點,頭上水氣騰騰。也不知他去哪裡採藥,竟用了七八個時辰之久。

    「老先生,你快救救他吧。」火鳳凰拉著老篾匠的衣袖,急切道。

    老篾匠撥開她的手,道,「慌什麼。不是說了麼,十二個時辰內他性命無憂。」

    「可是……」火鳳凰恨不得段義馬上好起來,但一想現下他的性命全都捏在老篾匠手中,生怕觸怒老頭,卻也不敢多言。

    便在此時,老篾匠道,「你隨我來。」

    火鳳凰隨之入得內屋,但見老篾匠將藥草倒在桌上,忽的問道,「你還是處子之身麼?」

    火鳳凰當下一愣,旋即俏臉緋紅,又羞又怒道,「老不正經,有你這麼問的麼?」

    老篾匠滿不在乎,道,「老頭這麼問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干係到那小子性命,願說不願說隨你便。」

    火鳳凰心道,「是不是處子之身和段義的傷有什麼干係?」她雖說不太相信,卻也不敢不信,只得輕輕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老篾匠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直到後者渾身發毛,鳳目含怒,才嘖嘖稱奇道,「守著這麼個如花似貌的女人,這小子還能忍得住。嘖嘖,了不起,了不起啊!」

    火鳳凰大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怒喝道,「臭老頭,你再口無遮攔,休怪本姑娘不客氣!」她盛怒之下,從前江湖豪女的氣勢爆發開來,頗為駭人。

    不過老篾匠卻毫不為之所動,淡然道,「年紀不大,脾氣不小。那小子體內有一股陰寒力量作祟,卻不可以火熱攻伐,須得以毒攻毒。女子屬陰,處子之身更是陰中之陰。老頭須得你的淚水作藥引,才能有十足把握治好他。」

    火鳳凰對老篾匠所謂醫理自然一竅不通,但也鬆了口氣,只要是為段義治傷,她當真是什麼也願意,當下道,「你有什麼吩咐,便說吧。」

    老篾匠也不客氣,吩咐道,「這些草藥都是陰寒之品,由你摘選、炮製最好。」當下指著每一種草藥,講明炮製之法。

    火鳳凰倒也不敢怠慢,說幹便幹。不過藥草炮製甚是繁瑣,足足忙活了半個時辰才算完。

    便聽老篾匠又將煎藥方法與之說了,道,「你去廚房煎藥吧。」

    火鳳凰不敢怠慢,來到廚房,將一大包藥草倒進藥罐中,依法煎藥。不過她與此顯然不在行,不一會兒便弄得灰頭土臉,彷彿從爐灶中鑽出來一般。好在她毅力甚好,倒也不至於搞砸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藥罐中的熱氣也由一縷縷變成蒸騰不斷。

    便在此時,老篾匠進門就道,「午夜到了,快哭!」

    她從小堅強,極少哭泣,這須臾間如何有淚水?當下焦急不堪,卻又無可奈何,手足無措,道,「我……我哭不出來……」

    老篾匠冷哼一聲,道,「哭不出來無所謂。午夜之時,陰氣最盛,必須用藥。要是錯過了,你便等著給他收屍吧。」

    這一說,當下把她嚇住了。她不禁想,段義之所以負傷皆是因自己而起,如果沒有藥引,他就此死了,自己這一輩子如何安心。她心痛萬分,忍不住哇的一聲便哭出來,且越想越悲,最後竟嚎啕大哭不止。

    老篾匠卻彷彿在一旁看笑話一般,笑吟吟道,「哎,這才乖嘛。」說著將她的淚水全都接在藥罐中。

    卻哪想,火鳳凰越哭越傷心,竟是止不住了,老篾匠惡寒不已,忍不住道,「好了,好了,不准哭了!」卻不想火鳳凰置若罔聞,依舊一個勁的哭。老篾匠哭笑不得,喝道,「你再哭,就真的是為那小子哭喪了!」

    這一招果然奏效,哭聲戛然而止。老篾匠那還管那麼多,將湯藥倒進碗中,一把抓起火鳳凰,便往外跑。

    「快點餵他服藥,完了就來不及了!」此時,老篾匠也失去了以往的淡然,語帶焦急道。

    火鳳凰更是一驚,小心翼翼為段義服藥。一晚褐黑難聞的藥水下肚,段義卻不見任何變化。她不禁懷疑,老篾匠是不是騙人的庸醫。念頭方起,但聽得段義痛苦低吼一聲,雙目緊閉,雙足抽搐,臉色大變。

    他的臉又青又白,陰寒無比,表情扭曲,似乎經歷著莫大的痛苦。更可怕的是,段義渾身如冰霜般寒冷,詭異十分。

    火鳳凰驚怒萬分,雙目噴出殺人神光,怒叱道,「老匹夫,你敢害他!」

    老篾匠不以為忤,道,「你急什麼,他這是陰氣入體,閉阻經脈之象。只需你以真元為他打通經脈,以他自身的本事,自能痊癒。」

    火鳳凰將信將疑,道,「我該怎麼做?」

    老篾匠道,「脫衣服。」

    「脫衣服?」火鳳凰愕然無比。

    老篾匠道,「你以為呢?不但你要脫,他也要脫。因你二人真元交匯之際,陰氣從週身毛孔中到處。不可身著片縷,否則非但救不了他,自己也將沒命。」

    這一晚,火鳳凰見識了一生中從未見識的致病怪招,然而就屬這最後一個要求著實過分。她雖已二十五歲,可還是處子之身,身子何時被男人瞧過,心中窘迫可想而知。可見段義臉上表情愈來愈痛苦,想必凶險十分。她忽的覺得,如果段義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

    她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斷然道,「好,就依你。不過,你還不滾出去!」

    老篾匠訕訕一笑,道,「這是自然,我老頭還沒無恥到這個地步。」言罷,退了出去,將房門關上。

    火鳳凰不放心,將門窗檢查一遍,確認無誤之後,才緩緩地解開衣衫。她是個果決的女子,下定決心的事便不猶豫。三下五除二,衣衫除盡。不過當她為段義寬衣時,依舊不可避免的臉頰緋紅,轉過頭去,摸索著,並不敢直視。

    二人赤條條相見,相對而坐,雙掌相抵。

    就在她將要催動真元時,忽的門外響起一陣清脆悠揚的笛聲。笛聲很好聽,但卻充滿了悲慼之情。彷彿是兩對相愛至深的戀人,由於種種原因不得不分離……

    不能與之相守一生,那是何等痛苦。

    她明白,定是老篾匠在吹笛,是為了告訴她,他並未有不軌之行。她心下很是感激,摒除雜念,一心為段義療傷。

    當她真元從掌心吐出,送入段義體內,便如泥牛入海,並不見反應。她驚疑不定,連連催動真元。突然,從段義掌心中湧出一股洶湧澎湃的陰寒真元,瞬間衝進她的經脈中。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大驚失色,駭然之際,運真元奮起抵抗。然而那股陰寒真元異乎尋常的強大,竟令她有一種難以抵擋感覺。

    她心下大驚,更是不解。天下修煉功法,無外乎陰陽。正道中人,皆是陽性功法,火神教更是如此。然而以自己雄渾的真陽之力,竟抵不住,這是何等詭異。更令她疑惑的是,即便是魔教中人,都不可能修煉出如此陰寒的魔氣,段義又是如何辦到?

    她思潮起伏,卻於事無補。那股陰寒真元氣勢竟愈來愈強橫,她是節節敗退。如此一來,她非但未曾替段義療傷,反而「引狼入室」,傷了自己。

    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已渾身冷戰,臉色蒼白,冷汗瀝瀝。忽的,她一聲悶哼,陰寒之氣終於擊潰最後一道防線,瘋狂湧入全身各路經脈。

    她暗叫一聲,「完了!」她呆呆的看著段義,想不到自己將會與他一道葬身於此。不過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陰寒之氣在體內肆虐,先從陰經流過,經脈便如結冰一般。緊接著,陰寒之氣竄入陽經。火鳳凰本以為這將是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卻不想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陰寒之氣一入陽經,內中蘊含的火毒竟被之飛快清楚。

    她又驚又喜,不敢置信驚呼,「這……這怎麼可能……」

    原來人體十二正經,六陰六陽,奇經八脈督導全身。火神教修煉火陽之力,自然對六陽經損傷不小。不過尋常人因有六陰經制衡,並不會令身體損傷。然而火鳳凰不然,她天生六陽經極為亢盛,六陰經根本不足以制衡。故而她雖修煉火陽之力遠超常人,也至火毒肆虐,積壓過久,反而令她的身體損傷,修為大降。

    卻不想從段義體內傳來的陰寒之氣,才是純陰之品。既讓六陰經受到滋養,又清除了火毒。如此一來,她以後所受之傷竟好了大半,非但不影響修為,反而可令她重新恢復。

    陰差陽錯之下,本該是為段義療傷,想不到倒先將自己治好了大半。她心下又是驚疑,又是不好意思。好在段義現下雙目緊閉,不然定可瞧見她窘迫的模樣。

    陰寒之氣在她體內運行一個周天之後,又回到段義體內,繼而又反渡到她體內。如此往復,週而復始。她大受裨益不說,段義臉色的表情也漸漸舒展,想必是好了許多,真是又驚又喜。

    她心中不禁暗想,「師父說唯有陰陽雙生果的陰果,蘊含天地最為精純的陰寒之力,可以治我的傷。可段義已經服下了陽果,又哪來的陰寒之力呢?」

    她忽的渾身一顫,腦中,冒出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難道他就是傳說中身兼正邪,法俱陰陽,千年不遇的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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