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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四章 蹊蹺 文 / 鴻澤滄海

    夜風颯颯,吹得原野上的青草俯首帖耳。曠野四下,悄寂無聲,靜謐安寧。夜色晴好,星月交相輝映,淡淡的銀光灑在草原上,如蒙上一層輕紗薄霧,如夢似幻。

    篝火在風中跳動,顯得那般頑皮活潑,好似永不知疲倦。

    火堆前有兩個人,望著躍動的火焰,一言不發,一聲不吭,好似兩尊雕塑一般。

    良久,還是段義先打破沉默,沉聲道,「此事很是蹊蹺,只怕其中有詐。」

    腦海中,小銀嚷嚷道,「什麼只怕有詐,是分明有詐,肯定是有人搗鬼!我小銀博古通今,智慧超人,這種事便是用我的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不對勁。也只有這個傢伙,居然能被人蒙了。」

    小銀的話,段義豈會不知,他只是不想讓重華遭受太重的打擊。

    方才一番詢問,他已經大概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事情說來也很普通,也根本算不得什麼奇事。

    原來重華家境一般,算不上大富大貴,倒也衣食無憂。他一位姑娘兩情相悅,本傳為一段佳話。不過後來也不知從哪冒出來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也愛上了那位姑娘。那姑娘倒也專情,可她的父母貪慕錢財,想將女兒嫁給公子哥。

    然而一來重華和那姑娘已然有了婚約,二來那女子死活不同意,便一直拖著。

    可這一拖,那就是三年多。

    年華易老,青春流逝,眼見那姑娘快要二十五了,再也拖不起了,否則人老珠黃可如何嫁的出去。她的父母焦急無比,卻又想不出個辦法來。

    萬般無奈之下,竟是那公子哥提出要比武決勝負。勝者自然可得到那姑娘,敗者卻必須遠走他鄉,永遠不能回來。

    重華也知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也便同意了。

    但好在重華從小習武修煉,他倒也並不如何擔心。卻哪想那公子哥實力極強,重華要比對方低一籌。擂台上,重華根本不是對方對手,一開始還能接招,到了後來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但他不願放棄這段感情,苦苦堅持。

    公子哥見重華糾纏不休,凶相畢露,竟使出殺招,要置之死地。危急時刻,他姑娘為重華擋了一掌。重華是沒事了,可那姑娘卻傷得極重,命不久矣。

    重華悲憤交加,更是自責萬分,痛苦如潮水湧上心頭,比挖去他的心還要難受。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殺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愧疚悔恨之情可想而知。

    如此這般,他再也無法待在家鄉了,且發誓這一生絕不與人動武。

    他是要懲罰自己,最好是被人活活打死,才能彌補心中的悔恨。從此他遠走他鄉,漂泊為生,一晃又是三年。

    這便是重華的故事,有些淒慘的故事。

    此時重華痛苦的仰起頭,詫異的盯著段義,道,「什麼蹊蹺,你什麼意思?」

    段義暗自長歎,情之一字最是誤人。看重華這樣子,便知其有多麼痛苦。可如若讓他知道現實更加慚愧骯髒,豈不是更加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該不該說出來。

    到底是瞞著他,讓他心中有一個美好念想,還是告訴他真相?

    這個決定實在太難,便是放在他自己身上也是個難以解開的死結,更何況是旁人。

    就在他猶豫之際,小銀卻大聲道,「主人,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快意恩仇!你對老子好,老子自然對你更好。你要是敢害老子,老子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如若真的是個陷阱,就該鼓起勇氣報仇!」

    快意恩仇!

    段義渾身劇震,心神一陣激盪澎湃。

    他自己不就是這樣的人,人要是敢將不公強加在他的身上,誰要是傷害他的親人,他絕對會復仇,讓敵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唯有這樣,才能撫慰傷口,才能震懾敵人。

    既然自己可以快意恩仇,那麼重華為何不能呢?

    他也有這個權利,他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至於如何抉擇那便是他自己的事。

    諸多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其實也僅僅是在重華問話的剎那罷了。想到這,他目中閃爍著堅定的目光,盯著重華,問道,「你當時有沒有親眼看到她死去或是下葬?」

    重華為之一愣,詫異道,「你問這個作甚?」

    段義目光堅定,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回答我,有或是沒有。」

    「這……」重華渾身一震,有些陌生的瞧著段義,半晌才道,「沒有。因為她當時雖然傷得極重,但尚有一口氣在。而我在她幾乎哀求的目光下,不得不離開。她是怕她的家人和那個男人不會放過我,要我逃命去。哎!」

    說到這,心中的傷痛再次被勾起,他垂頭不語,黯然淚下。

    「不知說你這傢伙是很傻很天真呢,還是真笨真愚蠢。以我小銀闖蕩江湖的無數經驗來看,此事一定又隱藏著一段狗血的劇情。而你這小子被人當驢耍了,還不知道,真是可笑。」腦海中,小銀牛氣沖沖道。

    段義心中卻是一片冷靜,如平靜的湖水而波瀾不驚,轉而問道,「這麼說,你是根本沒有看著她死去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懷疑她麼!」重華顯然有些不悅,道,「我曾經托人打聽過,她後來的確下葬了,而且她家也搬走了。」

    「掩人耳目罷了。」小銀冷冷一笑,道,「如此小兒科的把戲,我小銀一看便知。

    段義則是心下暗歎,很理解重華的心情,因為那種感覺他曾經經歷過,且不想再經歷一次。

    可有時候事實便是那般殘酷,由不得你接受還是不接受,它都擺在那裡。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重華也聽不進去,唯有將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他才會醒悟。

    於是段義並不過多的解釋,言道,「事情到底如何,我們回去走一趟那便水落石出。」

    重華震驚的再次盯了段義兩眼,半晌後才道,「可我如今還有什麼顏面回去,又怎麼去面對她。」

    段義神色一冷,道,「如若你想一輩子被人蒙在鼓裡,一輩子受折磨,一輩子埋沒自己,那麼段某也不再勉強。」

    決定還是要自己做,現實更需要自己面對,段義幫不了他。

    重華聞言,渾身遽震,如遭電擊,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再也無法平靜。那些被淹沒埋藏的東西,全部都被翻了出來,在怒浪翻滾不息。

    他從小立有大志,要如自己的先祖那般,成就一番驚天偉業。出則開疆拓土,入則封侯拜相,開創一番霸業。

    故而他從小好讀書,對於武功修煉更是不放鬆,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也讓他成為了武全才,遠近聞名。

    那女子便是因此對他心生愛慕,才讓他二人定下海誓山盟。

    有了愛情的動力,重華更暗自發誓,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業,方才不辜負佳人傾心。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憑藉著自己出色才華,慢慢的嶄露頭角。

    眼看事業將大有起色,然而卻出了那檔子事,讓他不得不倉皇出走。

    如此一來,什麼宏圖偉願,什麼振國安邦都成了一紙空言。他當然不甘心就此埋沒自己,可心理的負擔讓他再也無法振作起來。

    或許他這一生就要在孤獨和自責中瞧瞧的走完,然後死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成為一具無人知曉的骸骨。

    段義的一席話觸動了他的靈魂,引起了強烈共鳴。

    重華不禁想,「男子漢頂天立地,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豈能這般不明不白的過完一生。段兄弟說得對,不敢結果如何,我總應該面對,而不是逃避。」

    他越想越激動,到了後來忽的從地上竄起來,大聲道,「段兄弟,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請受重華三拜!」

    說著當真恭恭敬敬朝段義拜了三拜,而段義也並未阻止。

    「哈哈,好孩子,你這三拜還是不錯的,還是物有所值的。你這就算正式入伙,從今以後就跟著我主人混了。今後你是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地盤有地盤,要女人有女人,吃香的喝辣的,便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小銀笑嘻嘻道。

    「你當是做土匪麼?」段義沒好氣道。

    小銀不屑嗤笑道,「小小土匪算得什麼,要做就做最大的土匪。」

    「什麼最大的土匪?」段義大感詫異,問道。

    小銀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最大的土匪,當然是成為天下共主,君臨天下啦。當然也可以稍微委屈委屈,封個諸侯王來當當。」

    「……」段義語塞,哪料得小銀有這「鴻鵠之志」。

    他當然不是小銀口中那般「不堪」,而是實實在在為重華感到高興。這樣的一個人物心結去了,將來必大有作為。

    明月高懸,似乎預示著歷史在此翻開新的一頁。

    既然決定要查明真相,當然要去重華的家鄉。說來也巧,重華的家鄉在姚墟城,距朱丹所在的汜水城僅有三百里之隔,很是近便。二人正好結伴而行,段義當然也很「仗義」的要幫重華一把。

    第二日,二人在市集中買了一匹馬,段義騎驢,重華騎馬,認準方向,朝姚墟城進發。

    姚墟城在冀州西南處,而他們此刻在兗州中部,相距何止千里,當真可謂路漫漫。

    官道上,二人並騎而行。

    重華的坐騎雖然算不上什麼神駒,但也絕度是身子健壯的高頭大馬。反觀段義的小毛驢,體瘦毛長,瘦骨嶙峋,一副隨時都會散架的模樣,真叫人懷疑他是如何能夠承受段義的重量。

    二者形成鮮明的對比,也不知滑稽還是有趣。

    重華騎在馬上,很是吃驚的打量著小毛驢,道,「段兄弟你這樣的人物,當有珍奇異獸為坐騎才是,為何要騎它?」

    小銀嘿笑,「這就是你的眼光問題了,難道沒看出來我們神驢大人的只是偽裝成驢子,實則還是驢子麼?」

    段義則微微一笑,道,「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他。」

    昂!昂!

    小毛驢長嘶兩聲,似乎是在誇讚段義識貨,又好似在向重華示威。

    重華微微一愣,才道,「我不是小看它,只是怕它受不住這幾千里路。」

    昂昂!

    小毛驢再次大叫,似乎在說,「敢小看本神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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