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人心難測 文 / 食貓鼠
走了十里地，前面路邊出現一個茶水鋪子，掛著一個舊招牌：「老劉茶鋪」。大涼棚擺著幾張石桌。有幾個客人正在打尖，兩輛馬車停在路邊，兩個車伕打扮的漢子坐在茶鋪裡打對牌。有句話叫：「少不入川。」川人愛玩愛享受，只要不挨餓，川人寧可把時間用來享受生活而不是掙錢。這倆車伕大白天不掙錢在路邊玩牌也是正常的，漢中，勉縣街上多的是牌館茶館賭場妓院，生意紅火。
此時身後有人說：「在前面茶鋪喝杯茶再走吧。」陸大有回頭一看，是一個黑衣長鬚老者。曲非煙跳下騾子，歡快跑過去喊道：「爺爺！」這老者原來是曲洋，他寵溺的摸摸曲非煙的腦袋：「惹禍精，還好沒事。」
曲非煙扁嘴說：「爺爺，小刀幫那些人把我欺負的好慘。」曲洋微笑道：「我到四海樓的時候，陸小友已經把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我就不現身了，看看他們有沒有暗中搗鬼，還好，小刀幫沒做什麼暗中佈置。」
陸大有拱手說：「曲前輩，在下華山陸大有。」曲洋淡淡說：「正道口口聲聲稱我們為魔教，你居然還與我孫女交好，莫不成有什麼陰謀？」
陸大有心想，陰謀確實有，想讓你孫女改稱陸門曲氏。他笑道：「陰謀沒有。非非在四海樓被欺負的時候，在下正好找他們晦氣，於是與非非聯手。在下也不覺得咱們有正邪之分，其實說白了就是上位者爭霸武林。」
曲洋雙眼一亮，點點頭說：「你看的挺透，我像你這般年紀，糊里糊塗一腔熱血，一點腦子都沒有。走，喝茶，咱倆聊聊。」
四人在涼棚下坐了一張桌子。陳老四拿出自帶的點心，討好說：「這是咱四川著名的牛肉鬆，大家嘗嘗。」
曲洋揮揮手說：「收起來吧，喝完茶，咱們各走各路。」又對陸大有說：「出門在外，小心為上，盡量別吃他人食物。」
陳老四臉色尷尬，強自笑笑，伸手搶過茶壺說：「我倒茶，這茶是茶鋪的。」他拿過茶杯，剛想倒茶，放下茶壺，仔細端詳起茶杯，朝屋子裡忙活的老闆喊道：「掌櫃的，你這茶杯有茶葉渣子，上撥客人喝完了沒洗吧？」
曲非煙拿起另外一個茶杯看，有點水漬，頓時感到有些噁心，也喊道：「掌櫃的，換乾淨杯子。」掌櫃正在裡面忙著做肉饅頭說：「忙著呢，自己進來到櫥子拿。」
陳老四連忙對曲非煙說：「我去我去。」顛顛的跑進裡屋。
曲洋問道：「陸小友這是要回華山嗎？」陸大有點頭說：「正是。」
「哦，我們要去貴州。看來喝完茶，就得分別了。」
陸大有看了曲非煙一眼，只見小妮子也看著自己，目光有些不捨之意。他微笑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不過我覺得咱們將來很快就能再見面。我跟非非也算共患難了，這裡有幅繡品，做工還行，非非如果喜歡，還請手下。」陸大有非常習慣給美女送禮，不分大小，只要是美女他就想送禮。曲非煙歡喜的收下蜀繡，小心收好說：「謝謝陸大哥，我也覺得咱們將來很快就能再見面。」
陳老四拿著四個杯子笑嘻嘻的回來了，擺好杯子倒上茶。陸大有等人中午在勉縣吃過飯了，也不點包子了，只喝茶。喝著茶，說些閒話，曲洋忽然發現陳老四目光閃爍，遂盯著他，剛想說話。曲非煙忽然叫道：「哎喲，我肚子有點疼。」陳老四起身就跑，曲洋手一揮，三枚金針射中陳老四的環跳穴，陳老四滾倒在地。曲洋剛想看看曲非煙怎麼回事，也開始覺得腹中疼痛了。
陸大有也覺得肚子痛了，喝道：「茶水有毒，快吐出來。」他伸手摳曲非煙的喉嚨，讓曲非煙吐出來，自己運氣頂胃，哇哇也吐出來了。曲洋也抓緊時間，俯身大吐。
毒確實是陳老四下的，他故意說杯子沒洗乾淨，去屋子裡碗櫥取茶杯，把其中三個茶杯抹上毒藥。曲洋把膽汁都吐出來了，但是肚子愈發疼痛，頭發暈。曲非煙痛的哇哇直哭，陸大有吐無可吐了，跌跌撞撞衝向茶鋪屋子裡，掌櫃看到外面動靜了，看見陸大有進來，躲到一邊，陸大有端起角落的一籃雞蛋就走。掌櫃慌了，連忙上前拉陸大有說：「這是我的雞蛋。」陸大有沒空跟他多說，一腳踢翻他，端著雞蛋跑出來。
曲洋正在往曲非煙嘴巴灌解毒丹，他自己也吃了好幾種解毒藥了。陸大有打破雞蛋往自己嘴巴倒，他跟老獵戶那裡學到一些解毒技巧，其中一個技巧就是大量吃生雞蛋可以解毒。
馬車裡有三個漢子鑽了出來，其中一個是周勇，其他兩個人，一個面容黝黑，一個身材較矮。那兩個車伕早已躲得遠遠，其他幾個茶客本來還看熱鬧的，一看馬車鑽出三個手持長劍，殺氣騰騰的漢子，慌忙也閃遠了。
周勇冷冷說：「姓陸的，沒想到吧，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陸大有沒理他，還是飛快的吞著生雞蛋。
周勇身旁黑面劍客說：「師兄，何必跟他廢話，一劍殺了乾淨。」說罷持劍就要上前，周勇攔住他，沉聲說：「我要親自殺了這小狗。」說罷，拔出長劍快步走上前。
曲非煙吃力叫道：「爺爺，救他。」陸大有突然將手中兩個雞蛋砸向周勇，強自忍著腹痛和頭暈，盯著周勇的雙足。雞蛋砸不傷他，但是當著兩位師弟的面被雞蛋砸中很丟面子，周勇練了幾十年功夫，面對雞蛋他身形急閃，漂亮的躲開陸大有的偷襲。可是他馬上後悔自己躲閃雞蛋了，因為陸大有彷彿早知道他要躲哪邊，長劍早就在那等著他。周勇盯著透胸而過的長劍，一臉的難以置信。
陸大有拔出劍，踉踉蹌蹌走兩步俯身又吐了，吃太多生雞蛋，反胃。周勇兩個師弟看著師兄屍身慢慢軟倒，神情既驚愕又恐懼，但馬上看到陸大有又嘔吐起來，對視一眼，下定決心，繞到陸大有身後。
曲非煙急喊：「陸大哥，他們在你後面。」一個矮個子峨眉劍客回身甩出一支金鏢，弓腰痛苦不堪的曲洋奮力撲倒曲非煙，避開了金鏢。
陸大有朝離他最近的黑面劍客衝去。陸大有剛才一劍就殺了他師兄，黑面劍客不敢大意，連忙後退，擺出防禦架勢。陸大有轉身撲向剛朝曲非煙打出金鏢的矮個子劍客。黑面劍客一驚，持劍追擊，救援矮劍客。這個矮劍客此時身子還側對著陸大有，要是平時，陸大有這一劍必然殺了他。但此時陸大有腹痛頭暈，出手不快。矮劍客連忙轉身招架，黑面劍客也挺劍刺向陸大有後心。
陸大有虛晃一劍，身形躲到一邊。黑面劍客一劍刺空，肋間空門大開。陸大有劍光一閃，黑面劍客肋間中劍，慘呼倒地。
陸大有連殺兩名峨眉派弟子，矮個劍客魂飛魄散，有心轉身就跑，但陸大有長劍已至，手忙腳亂招架，劍法散亂，陸大有連刺兩劍，矮劍客被穿喉而過。陸大有勉力拔出長劍，冷汗濕透了內衣，但仍忍著腹部疼痛弓腰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的陳老四。陳老四嚇得用雙手拚命的爬，但是陸大有還是慢慢接近他。劍尖指著陳老四，陸大有滿頭大汗，費力說話：「為什麼？」
陳老四嘶聲求饒：「饒命！饒命！」陸大有痛得一身冷汗，問話非常辛苦，聽得的卻是廢話，長劍毫不猶豫刺穿了陳老四的右臂，再次問：「說我想聽的。為什麼？」
陳老四顧不上喊痛連忙說：「陸大俠，中午在四海樓喝酒，我在後院吐的時候，段老刀給了我一包毒藥，要我在老劉茶鋪給你們下毒。大俠，你武功高強，行俠仗義完了直接走人，誰也奈何不了你。我只是一個小商販，每個月都要路過勉縣去做買賣，我沒辦法不聽他的。陸大俠，饒命啊，我真的沒辦法，還有一家老小靠我掙錢。」陳老四涕淚俱下。劍尖顫抖，陸大有內心在掙扎，殺，還是不殺？漸漸，劍尖垂下。
原來如此，陸大有心裡很悲哀，又很無奈。站在自己的立場陳老四罪該萬死，站在陳老四的立場，下毒殺人卻又是無奈之舉。他又想，風清揚能看破天下所有招數破綻，大國手能算準對手下一步棋，但是他們能看破人心嗎？顯然不能，否則風清揚也不會在氣劍兩宗開戰之前被騙到江南成親。人心難測，曲洋這樣的老江湖也忽略了陳老四這樣的小人物。
陳老四看陸大有劍尖朝地，大喜說：「感謝陸大俠，陸大俠大恩大德……」一柄飛刀疾射而來，插進他的咽喉，後面的話永遠都說不出來了。陸大有轉頭一看，原來是曲非煙打出的飛刀。曲洋和曲非煙此時似乎大有好轉，已經站了起來，正緩步走來。
曲非煙憤憤說：「他險些害死我們三人，死有餘辜。陸大哥你心太軟了。」陸大有苦笑一下，他是市井出身，最清楚小老百姓了，他們是草，做什麼都是為了生存。環境是好的，他們就善良熱情，環境不好，他們就自私惡毒。曲洋遞過一瓶藥說：「此藥有些效果，服下三顆，片刻見效。」陸大有接過藥看看曲非煙。曲非煙說：「陸大哥快吃，這藥真的有效。非非現在好多了。」
陸大有想起《笑傲江湖》裡曲洋曾經向劉正風發過誓絕不殺傷正道之人，便大膽服下三顆。
「迅速離開此地。」曲洋說。曲非煙頗為不捨朝陸大有說：「陸大哥，你說過的，咱們很快就會再見。」陸大有忍痛說：「絕對的，很快。」心想，明年衡陽城外我一定要救你。曲洋拉著曲非煙上了一輛馬車，車伕早已躲的遠遠的。陸大有服藥後感覺好些了，他搖搖晃晃的站直身子。此時茶鋪掌櫃老劉跑了出來，擺出後撤步隨時準備逃跑，顫聲說：「等等，雞蛋錢。」
陸大有不想和他囉嗦，掏出一塊碎銀扔過去，掉到掌櫃跟前。掌櫃撿起碎銀，心裡挺高興的，懼意消去，湊過來對陸大有說：「大俠慢點，我扶你。」
陸大有擺擺手，彎腰撿自己放在桌邊地上的包袱。突然腦後生風，急忙側頭，不想忙中出錯，腦袋撞在沉重的石桌。猛烈的撞擊使陸大有腦子暫時停擺那麼一瞬間，就這麼一瞬間，劉掌櫃手中的板磚第二次砸下。
陸大有很快醒了，後腦疼痛如裂，自己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身處馬車車廂，自己的長劍放在一旁。劉掌櫃正趕著馬車走，正是走勉縣的方向。
「劉掌櫃，你是為什麼這樣做呢？」
劉掌櫃嚇了一跳，循聲轉身，不好意思笑笑說：「大俠你醒的好快，實在對不住了。這個我是苦衷的。我看的出來，那些人想害你，但你畢竟殺了人，還有好幾個人看見了，人家一報案，官府找上門開始查案。你們這些大俠，武功高強，門派背景深厚，官府肯定抓不住你們。可是縣官老爺和捕快都有破案限期，破不了案他們就遭殃。捕快抓不到你，就會抓我頂罪，說我是同犯。」
劉掌櫃說得情真意切，陸大有點頭說：「嗯，你們有苦衷，你們都有苦衷。」劉掌櫃是說我有苦衷，陸大有卻說你們都有苦衷。不過，劉掌櫃沒在意這些細節差別，他看陸大有並沒有發怒罵他，心中愧疚減輕，回過身子繼續趕車，為了寬慰陸大有，也為了讓自己心裡更好過，安慰說：「大俠你也不要太擔心，那些人想殺你在先，你被迫自衛，縣令老爺明察秋毫，不會冤枉你的。對了，大俠你是哪個門派的？如果有師門好友在官府有關係，活動活動，說不定今天進去，明天就出來了，到時候大俠你可千萬放過小人。」
劉掌櫃說到這裡嘎然住嘴，拉著韁繩的手也不動了。因為他感覺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接著聽見陸大有歎氣說：「老劉啊，你這樣做真的很傷感情。」
劉掌櫃驚恐萬分的回轉頭，陸大有不知何時掙脫了麻繩，正冷冷的盯著他。劉掌櫃身子一軟，滾下馬車。陸大有伸手拉住馬車，也下了馬車。
劉掌櫃趴在地上拚命磕頭，眼淚鼻涕一起流，說著跟陳老四相似的求饒話。陸大有拎起劉掌櫃，重新上了馬車，駕車繼續朝勉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