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守口如瓶 文 / 南拳王
這幾天的物價毛得更厲害了,金圓券已經成廢紙的代名詞,無論是買家還是商家,一見了金圓券就像見到了瘟疫,人人避之不及,買賣雙方私下裡已經開始了易物交易,如五斤大米換一斤豬肉,一斤煤油換四節電池等,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違法的,鬧不好要吃官司,可誰都顧不上了,人總不能不吃不喝守著一堆金圓券過日子,政府要是不給老百姓活路,就不要怪老百姓拿法律當放屁。
金鵬從珠市口調頭向西繼續尋找買早點的,結果在陝西巷南口碰上了喬槐。自己見喬槐是在抗戰前,多年不見看樣子喬槐近來混得不錯,他居然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西裝,脖子上是一條白地紫花圖案的絲質領帶,腳上是黑白雙色的軟底皮鞋,髮型也變了,是那種很時髦的大背頭,還上了發蠟,顯得油光水滑。在文三兒的印象裡,白連旗別說穿西裝,就連稍新一點的長衫都沒穿過,看來這位爺近來是發了財。
金鵬老遠就向喬槐打招呼:「怎麼著,喬爺,老沒見了。」
喬槐笑道:「是金貝勒爺啊,掃馬路哪?」金鵬生氣的說︰「掃個屁,正找飯轍呢?」說著,轉身就要走。「別價,怎麼一見咱爺們兒就要走啊?甭著急,聊聊。」「喬爺,瞧您這身打扮像是發啦,好傢伙,西服革履大背頭,我快不認識您了。喬爺,您也跟我說說,這年頭兒幹什麼能發財呀?」
「嘿!能發財的事多了,販煙土、販軍火、奔窯子裡販姑娘,都能發財,您敢幹嗎?」喬槐輕飄飄地挖苦道。
「不敢,販煙土咱缺上下家兒,販軍火咱沒路子,往它窯子裡賣姑娘就更犯不上了,有姑娘我還留著呢,幹嗎往窯子裡送?」
喬槐四處望望,小聲地說:「有袁大頭沒有?我出錢買。」
金鵬笑道:「您看我像不像袁大頭,有那玩藝兒我還用滿街找飯轍?」
「嗯,沒有,那你要不要袁大頭?我賣給你。」
「怎麼個賣法兒?」
「六億金圓券買一個袁大頭。」
「別扯淡了,六億金圓券得用汽車拉,您要看我像金圓券就把我買了得了。」金鵬明白了,鬧了半天喬槐當了錢販子,從事銀元和金圓券的兌換活動,從中賺取差額。金鵬聽人說過,自從政府發行金圓券以來,不少人都幹上這行,據說利潤很可觀。
喬槐掏出一塊銀元送到金鵬眼前:「瞧瞧,這是民國三年發行的銀元,你看,這上面袁世凱的眼睛是閉著的,行話管這叫『三年閉眼兒』,這種貨最值錢。你要是手裡有了銀元,就到陝西巷口來找我,不過價格得隨行就市,這玩藝兒價格一天三變,拿今天來說吧,現在不是上午嗎?您覺得六億金圓券換一個袁大頭吃虧,甭著急,等您吃完午飯再瞇瞪一覺,下午沒準兒就漲到六億五千萬換一個,等到了晚上,保不齊得漲到七億換一個。」
金鵬問:「幹這個能賺著錢嗎?」
喬槐說:「能賺著錢嗎?您把『嗎』字去掉,不掙錢我吃飽撐著了沒事兒跑這兒站著?跟您透個底吧,要是沒遇上警察,咱一天下來也能賺上好幾個袁大頭。要是遇上警察又讓人家抓住手腕,那這一天就算是白忙活了,鬧不好貨全沒收,還得蹲幾天小號,反正喬爺我是想開了,有錢咱就鬧一肚子好下水,死了也不冤。要是運氣不好被關進小號,咱就踏踏實實在裡面呆著,反正警察局哦,對了你不是在警察局當差嗎?到時候你多照應不久完了,好處一點都不會少您的。再說哪裡得管飯,有吃有住的,爺我怕什麼?」
金鵬疑惑地搔搔頭皮問:「政府不是出了告示嗎?私藏金子銀子就算犯法,鬧不好還得槍斃,前些日子我們那可斃了不少人。喬爺,您幹這個可得留神點兒,要讓警察拿住,蹲幾天號子倒無所謂,別真給您斃了,那可不值當。」
喬槐親切地在金鵬腦袋上拍了一下道:「金大貝勒爺啊,我看你是在警察局算是白幹了,您說得可是老皇歷了,那是八月份的事,政府也確實槍斃了一些私藏金銀外幣的人,這些人按咱北平話說叫『倒霉蛋』,您還別說,世上就是有這麼一些倒霉蛋,其實私藏金銀外幣的人有的是,人家都沒事兒,可這些倒霉蛋就偏偏玩『現』了,不斃你斃誰?得,金圓券發行了不到三個月,倒霉蛋們該斃的也斃了,到11月11號,政府不知哪根兒筋又動了,又一份告示貼出來,出爾反爾,又准許老百姓持有金銀外幣了,還可以用金圓券兌回金銀外幣,可是比率卻高出三個月前政府買價的五倍。您說說,這不是拿咱草民當猴兒耍嗎?早知如此,你幹嗎要槍斃這些倒霉蛋?人家招誰惹誰了?你當官兒的鼻子下面長得是嘴還是屁股?堂堂政府怎麼說話跟放屁似的。」
金鵬也罵了起來:「x他姥姥的,這政府也太孫子了,白爺,我算是悟明白了一個理兒,平常咱瞧見砸明火的土匪流氓還能躲著走,現可不成嘍,怎麼話兒說呢,如今流氓成政府啦,您想躲都躲不開,搶你沒商量。」
喬槐驚奇地盯了金鵬一眼:「咦?您這話說得倒是挺有嚼頭兒,如今流氓成了政府啦,這話說得挺在理兒,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全國的老百姓讓這個流氓政府耍得滴溜溜兒轉,您瞧報紙了沒有?老百姓即使吃大虧,也要黃金不要紙鈔。昨天《大公報》上說,全國百姓爭相兌換黃金,上海市民發生了向黃浦灘中央銀行拚死擠兌黃金的大浪潮。頭一天就擠死九人,傷者不計其數。《大公報》評論員說,畢竟兌現出的黃金還是極少數,大量黃金已經被劫運到台灣去了……。」
金鵬不解地問:「喬爺,台灣在哪兒?」
「台灣在……好像在大海裡,反正您拉著洋車是過不去,那得搭船。」
「那這麼多金子幹嗎要往台灣運?咱蔣總統把金子擱在手頭兒花起來不是更方便嘛,幹嗎往遠地兒運?」金鵬感到很不理解,他從來是把錢放在手頭,不願意存起來。
喬槐小聲說:「金貝勒爺呀,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共黨已經把北平城圍啦,保不齊今兒個晚上就打進來了,不信您把我話擱這兒,將來的天下鬧不好就姓共,老蔣怕是扛不住啦,這會兒能斂點兒就斂點兒,斂完了就該撒丫子啦。」
金鵬還是不明白:「喬爺,共黨來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喲,這得看誰說了,共黨是窮人黨,見著有錢人怎麼瞧怎麼不順眼,變著法兒也得收拾他們。見了咱窮人呢,鬧不好還得分咱們點兒東西,反正我也說不清楚,聽說共黨就像梁山好漢,專幹殺富濟貧的買賣。」
「給窮人分東西,白給嗎?」金鵬很關心這個問題。
「當然白給,要不怎麼叫殺富濟貧呢,前幾天我有個朋友從房山過來,他說共黨一到就把**的倉庫打開,按人頭分大米白面,只要是窮人,見者有份兒。有錢人可就褶子啦,共黨來了二話不說,上來就先共產,犯各就戴高帽子遊街,您沒瞧見有錢人全躲到北平城裡來了?不瞞你說,昨兒個晚上做夢我還夢見我爸爸呢,我在夢裡就給我爸跪下了,我說老爺子您真疼兒子,要不是您喂鳥兒養蟲兒的把家產都造沒了,兒子我現在麻煩就大啦,托老祖宗的福,兒子我現在是窮人啦。」
金鵬感歎道:「我的天!按人頭分大米白面?世上還有這種好事兒,這不是天上掉餡兒餅嗎?就沖這個,我就待見共黨。」
兩人正說著,金鵬就聽見馬路對面有人喊他,聽聲音耳熟,但是一會又想不起來。然後跟喬槐告別,橫過馬路等他衝過馬路才發現,原來是夏嵐。
夏嵐穿著一件深藍色軟緞夾旗袍,脖子上圍著一條淺灰色開司米圍巾,她站在馬路邊,下巴微微上揚,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顯得極為出眾。夏嵐微笑著注視著金鵬:「金大哥,還認識我嗎?」
段雲飛只用了兩天的時間就把趙明河少將的基本情況及家庭成員查清楚了。
趙明河是陝西三原人,一九二三年畢業於西北軍學兵團,該團即西北軍校前身,西北軍的總教育訓練單位,當時團長由馮玉祥兼任。在中國近代軍史上,西北軍以系統龐大、人事關係繁雜著稱,西北軍起家於北洋六鎮(師)第一混成協(旅),後改編第二十鎮,後來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成為骨幹力量,其中走出了馮玉祥、鹿鍾麟、石敬亭、石友三、韓復矩、張之江、宋哲元等中國近代軍史上赫赫有名的重量級將軍。**第35軍是傅作義的起家部隊,前三任軍長——傅作義、董其武、魯英麟是清一色山西鄉黨,唯第四任軍長郭景雲是陝西長安人,趙明河當營長時,郭景雲是團長。後來郭景雲當了101師長,趙明河又升任團長。一九四八年一月,35軍軍長魯英麟在淶水戰役中兵敗自殺,郭景雲接任35軍軍長,趙明河升任101師參謀長。看來這個趙明河與郭景雲的關係非同一般,而郭景雲又是華北剿總司令長官傅作義的愛將,難怪谷正文對這個案子頭疼,這不是趙明河一個人的問題,是從上到下的一條粗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別說是一個谷正文,就是毛人鳳局長親自處理這個案子又能怎麼樣?況且目前華北的軍事態勢對**極為不利,郭景雲的35軍是華北**戰鬥序列中的精銳,說句洩氣話,有35軍在,北平城還能多撐幾日,否則,北平城將隨時不保。
段雲飛還發現了一個問題,一個星期前,共軍華北第3兵團楊成武部突然包圍了張家口,鎮守張家口的**第11兵團司令官孫蘭峰向北平告急,傅作義將手中王牌——35軍調往張家口增援,軍情似火,刻不容緩,郭景雲率35軍日夜兼程沿平綏線向張家口開進。奇怪的是,35軍編內的101師參謀長趙明河卻在這時請病假留在了北平,沒有隨部隊出發,這裡面肯定有些問題。至於趙明河本人是否通共,段雲飛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但他的家屬中肯定有人是共黨,不然怎麼會有電台?段雲飛知道,這個秘密電台的出現至少已有一年以上的時間,北平站電訊情報技術室使用了美國最新的電訊測向技術和它周旋了很長時間,每次都是功虧一簣,剛剛把它鎖定在一片狹小的街區,還沒來得及展開抓捕行動,那電波就神秘地消失了,沒過幾天電波又會出現在另外的地區,就這樣週而復始地和保密局特工玩起了捉迷藏。谷正文認為,結論只有一個,問題出在保密局北平站內部,共黨的諜報人員已經成功地滲透進來,在每次抓捕行動展開之前就把消息通知給共黨地下組織。基於以前的教訓,谷正文和段雲飛取得共識,此次行動要絕對保密,在北平站內部,知情人應限制在五人以內,段雲飛甚至對自己的助手趙建民都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