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 月夜情愁 文 / 十三樓主
月夜,朗穹之下山風習習,顯得格外的清涼。似乎,已經進入了深秋。
舟車勞頓,諸事煩心,小元在這個陌生的環境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之下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一個個疑團陸續來襲。
解長風是我的爹,孤獨凝月是我的娘?
他們都是無極門弟子,為何要背叛了無極門?背叛了正道?
他們跟西域魔族真有密切的聯繫?
爹在冥幽宮?那娘呢?她也在嗎······
冥幽宮內弟子芸芸,誰才是爹?爹,娘,你們真的背叛了武界正道,跟西域魔族聯合嗎?
不行!我要到冥幽宮弄個清楚!
可是······
如果爹真的與西域魔族有聯繫,那我,該不該跟他相認?還是······
如果娘也在冥幽宮,那我見到娘的時候該怎麼辦呢?真的要跟他們一起背叛正道嗎?
不!我要想辦法,想辦法勸爹娘重回正道!
如果他們不肯呢······
那我,我······
在小元的心裡就好像有兩個聲音,它們一個代表正道,一個代表親情,在激烈地爭論。
「誒!不想了,不想了!等群英論道大典一結束,我便到冥幽宮弄清楚!至於爹娘是不是與西域魔族有什麼關係,那,那到時候再說吧!」爭論毫無結果,小元猛搖頭。隔著薄薄的紙窗看到了屋外的明月,他長歎一聲,又自言自語說:「不過,我還是相信他們,他們絕對不可能做出有違正道的事。」
這夜裡,他無法入眠!
明月高空星稀鬆,涼風秋夜醉憔容。婆娑竹林孤影立,猶見慈母密密縫。
在竹林之中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小元選擇坐在了一塊光滑的大石上。他抬頭望月,那張剛毅的臉上掛著憂鬱的神情,他又想起了他的娘親。七年了,明天又是他的生辰,也是他娘親失蹤的日子。
每逢生辰的前一天晚上,小元總會躲在某一個角落偷偷地哭泣。為了尋找爹娘,他需要堅強地活下去,從來不哭,也只有每年這個晚上,他做不到了。今晚,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有一位女子來到了這個竹林之中。姜樰芸,她在小元的身後站了很久,看著小元顫抖的背影一言不發,然後才姍姍過去。
她的腳步聲很小,小得幾乎沒有聲音。她伸出手來,手還是纏繞著白綾,然後輕輕拭去了小元的眼淚。
小元知道姜樰芸走來,當姜樰芸伸過手來的時候,他立刻就緊緊地抓過這只冰冷的手,深深地抱住它,然後放肆地,無聲地抽泣。
姜樰芸一言不發,溫柔地靠了前去,用自己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小元的後背,然後把頭輕輕地放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抱著他。就這樣,讓他哭,盡情地哭······
「哭吧,樰兒會永遠在你身邊。」姜樰芸沒有問小元為何傷心,她知道,只有盡情地哭出來,才可以從悲傷之中暫時逃出去。每當遇到挫折,遭受白眼的時候,她也是一個人躲起來,然後哭。那時候,她多麼想可以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是,一個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找到幸福呢?
如今,小元就是她的依靠。同時,她也做了小元的依靠。
此刻,在心中沉睡已久的悲痛再也無法壓抑了。傷心就像河水,儘管你築起堤壩,當它漲滿之後自然還是會溢出來。然而,當堤壩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平靜的它立刻就會衝破一切,翻江倒海而出。如今姜樰芸這句話,成了小元心底那道堤壩的一個缺口。塵封的傷心,一下子全湧了出來,他在姜樰芸的擁抱之中肆無忌憚地哭泣。深夜裡,皎白的月光灑在了竹林之中,這兩個悲傷的身影在不停地顫動。
過了很久,在小元的心靈深處累積了七年的傷心才漸漸散去。他擦去眼淚,揉了揉姜樰芸那只白綾纏繞的手,然後抬頭看著明月,輕聲說:「原來,解長風就是我的親爹。」
姜樰芸稍稍一怔,卻沒有起來。她仍然依依不捨地貼在小元的背上,用那纖細的指尖輕輕地在這個寬闊有力的背上來回游動,然後說:「這不就是一個好消息嗎?」
小元微微笑了笑,說:「是的,原來他還沒有死。」
姜樰芸的指尖仍然沒有停止,她說:「你,是要去找他嗎?」
小元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然後說:「嗯,等群英論道大典結束後,我就會去冥幽宮把事情弄清楚。」
姜樰芸的手指忽然停住了。她沒有說話,只是閉上雙眼,然後靜靜地聆聽。在深夜裡,竹林之中發出了沙沙聲響,當中還有小元強而有力的心跳。
一陣清風拂過,撩動了兩人的髮絲。小元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堅定的神色,他自信不疑,說:「我相信,我的爹娘絕不會做出有違正道的事!這裡頭肯定有人在從中作梗,誣蔑我的親爹娘。我一定要徹查此事,還我爹娘一個清白!」
姜樰芸微微一笑,把掌心放在小元的背樑上,然後說:「嗯,樰兒也是這樣覺得。」
小元聞言,怔了怔。隨後,他轉過身來,抓過姜樰芸的雙手,然後認認真真地問:「樰兒,你真的也是這樣認為嗎?」
姜樰芸嫣然一笑,輕輕點頭,說:「嗯,元兒天生就有一顆正義的心腸,難道你的父母會是非不分嗎?」
「太好了!」
小元聞言,隨即欣喜若狂。他緊緊抓住姜樰芸的雙手,情不自禁地就在姜樰芸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跳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
吻!
這一吻來得很突然,來得很自然。
就在一瞬間,輕輕地一吻。一般的女子都會有觸電的感覺,彷彿有一股熾熱直穿腦門,然後通向全身。她們都會兩靨泛紅,表現出一副很是幸福的樣子。
然而,姜樰芸卻沒有。她愣住了。天生的怪疾,不但讓她手上嫩滑的肌膚變成了透明的冰肌,還使她喪失了膚覺。痛、溫、冷、觸,對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奢華。看著手舞足蹈的小元,她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小元吻過的地方,然後默默地露出了憂傷的神色。
小元跳了起來才發現自己親了一下姜樰芸,臉上隨即泛起紅暈。他怔怔地向姜樰芸看去,見到姜樰芸黯然憂傷,連忙又安分地坐了下來,低攏著腦袋,戰戰兢兢地跟她道歉說:「對不起。」
姜樰芸怔了一怔,然後露出生硬的笑容,說:「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啊?你又沒對我不住。」
小元偷偷地瞟了一眼姜樰芸,指著自己的額頭吞吞吐吐地說:「樰兒,我,我剛才只是太開心了,一時情不自禁就······」
姜樰芸聞言,笑了笑,然後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鼻子說:「你是說剛才那······傻瓜!我並沒有生氣。」
小元怔了怔,然後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姜樰芸,又問:「那,那樰兒為什麼好像不高興的樣子啊?」
姜樰芸苦笑一聲,輕輕摸了一下額頭,漫不經心地說:「我,什麼也沒感覺到。我完全感覺不到小元你的溫度。」
小元猛然一怔,心裡一沉,愣愣地看著姜樰芸,心中泛起了一陣陣的沉痛。
為什麼上天那麼不公平?好端端的一個女子為什麼要經受那麼多的苦痛?
他把姜樰芸抱了過來,緊緊地摟住,然後誓言說:「樰兒,我,我會想辦法,無論如何也會找到辦法把你醫治好!」
姜樰芸微微一怔,然後淡然一笑說:「我沒事,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元兒對樰兒那麼好,然而樰兒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元兒的溫暖。」
她緊緊地抱著小元,雙眼已經閃動出絲絲的淚光。她笑了笑,然後深情地說:「其實,樰兒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儘管是那麼一次也好,讓我感受一下元兒給我的溫暖是怎麼樣的滋味!」
這一瞬間,小元一言不發。他被姜樰芸的愛意深深地感動著。他暗暗地發誓,只要有他一日,他決不會讓姜樰芸,他深深愛著的女子受到半點的委屈,儘管用他的生命,只要為她換來幸福,那也值了。
這一夜,涼風習習,帶來的是深秋的愁情。寂靜的夜裡,相愛的兩人緊緊擁抱。她天生怪疾,血肉相連的親人狠心地拋棄了她,一起生活的同門無情地遠離她,她隻身一路走來,受到了無人可以承受的痛苦與孤單。他命犯孤星,自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疼愛,命途曲折顛簸,無數的夜裡獨自承受思念的苦痛,小小年紀經歷了人間悲歡離合。他們是一對苦命的鴛鴦,他們只能互相攙扶,緊緊地抱在一起。也許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人生帶給他們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