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 賣的什麼藥？ 文 / 獨孤嘯傲
「這是我大清國駐德大使館不久前剛剛發來的電報，請李大人示下——」恩承嘴角一瞥，左手從袖筒之中取出了一張打折了的白紙，從方桌的一側推給李鴻章，夾帶著一絲刮桌子的聲音。
李鴻章聞言，卻是眉頭一皺，看都不看，就將白紙原封不動的推給了吏部上樹恩承。
只見他冷哼一聲，目光如炬的盯著旁邊的恩承，面色陰沉的道：「既是海外發來的外交電報，就理應呈上朝廷，讓皇上和太后審閱。恩承大人這樣做，是要給李某扣上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讓我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嗎？！！」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恩承連忙臉上抽搐著擺了擺手，心中恐慌無比，向李鴻章深深拱了拱手道：「萬望李大人不要誤會才是啊！」
「那恩承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李鴻章面色依然冷峻，如同萬年難融之積雪，讓恩承從上到下無不心神巨震。
自己本意是來討好李鴻章，防止受到朝廷即將到來的大換血的清洗；可若是一不小心惹怒了他，再讓他到朝堂之上參他一本，那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嗎？
想到這裡，恩承不禁冷汗直冒，手心之中已是水珠連連。權衡利弊之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便毫無徵兆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向右一步直接跪倒在了李鴻章的面前。
「李大人，請你救救下官，救救下官啊！」恩承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也不管外人在旁，竟是雙膝砸地，登時泣涕連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比自己老爹死了還傷心。
李鴻章再次眉頭緊皺，雙目隨即望向旁邊自己的老搭檔管家老何，見對方的眼中也滿是驚訝和狐疑，心中疑慮陡增。
「恩承大人，你快快起來啊！」李鴻章佯裝驚愕，一瞬間從椅子之上站了起來，嘴角抽搐道：「你我同為朝廷一品大員，此等跪拜，李某實在是擔當不起、擔當不起啊！」
恩承此時卻是聲淚俱下，哭了個肝腸寸斷，「李大人要是不答應救救下官，下官就長跪不起、長跪不起啊！」
恩承此時已經全然顧不得形象二字，微微顫抖的身軀配上他那形神巨像的表演，顯然足以媲美戲台上的老花旦了。但就他朝中一品大員、吏部尚書的身份而言，不僅沒有絲毫可憐可說，倒是顯得十分滑稽。
李鴻章頓時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微微撫著自己花白尖利的山羊鬍須，眼中淨是重重疑慮；顯然恩承突然變色，意圖不明，非要拉自己身涉其中、不得不防啊！
饒是如此，他還是瞥了一瞥腳下所謂大清國吏部尚書恩承那蠕動的身軀，瞇著眼睛苦笑道：「恩承大人，你我年歲相仿，卻非要三拜九叩，這不是硬生生的要讓下官折壽嗎？還是快起來吧！你這樣，讓下屬看見了，還以為我李鴻章仗勢欺人呢！」
顯然，李鴻章言語之中還是帶上了淡淡的諷刺意味，平時和自己沒有什麼交情，遇到難處，卻要裝孫子尋求庇護，哪有那麼容易？
恩承聞言，果然身軀重重一震，眼角之中也一閃而過幾絲陰狠的恨意，但為了保住性命，他還是再次淚水連連的給位居上座的李鴻章狠狠叩了幾個響頭，聲音淒慘的道：
「李大人啊！這次若是求不得你出手，恐怕下官就要人頭落地了啊！懇求您萬萬要看在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救救下官啊！嗚嗚嗚——」
李鴻章心裡疑惑更甚，不多時閃過一計，抬頭向旁邊的管家老何使了一個眼色，老何心裡何等精明，立刻會意，對著像爬蟲一樣伏在地上掙扎的吏部尚書恩承說道：「恩承大人，您還是快起來吧！你不把事情說出來的話，就這樣僵持下去，我們老爺也沒有辦法幫你啊！」
李鴻章聞言，立刻會心的點了點頭，再次向老何使了一個捎帶讚許的眼色，那眼神顯然是說：知我者、莫若老何也！而後者亦是微微點了點頭。
老何此言一出，不僅巧妙的給了李鴻章一個台階下，讓他避免了盲目答應或者是嚴詞拒絕而可能產生的不利後果；而且恰如其分的化解了當時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異常尷尬的局面。
恩承聞言，雖然啜泣聲依舊不減，但是心裡卻是長舒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其實不是李鴻章斷然拒絕，而是像剛才這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搞得氣氛尷尬異常，自己還落了個一身的不舒服。
饒是如此，作為一根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吏部尚書恩承還是盡力的將自己的戲碼做足了。
之後，他並沒有直接站起身來，卻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如同一隻要向主人乞食的哈巴狗一般，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撅成了一個疙瘩，臉色蒼白無力、面容憔悴，一副可憐樣。
他的頂戴早已提前摘去，一根本該光溜溜的辮子此時卻像是馬蜂窩一般、亂糟糟的，無力的耷拉在肩上；臉上仍然掛著幾滴不知是眼角擠出的淚珠、還是賣力表演散出的汗珠似的水滴；一隻鼻孔裡流出的半截鼻涕還斜斜的粘在嘴邊，在燈光的照耀之下、閃出陣陣晶瑩。兩隻原來炯炯有神的雙目此時已經全然沒有了朝氣，顯得黯淡無光。
即使是這樣，恩承的雙目仍然靜靜的盯著上座之位的李鴻章，一臉的期待和企盼。
「唉！」李鴻章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只能低聲發出一句長歎，雖然剛剛吏部尚書恩承的表演的確讓自己感到了一絲絲厭惡，但忍俊不禁的同時，卻也萌生出了星星點點的同情。
宦海無邊，何時是岸？
李鴻章大半輩子的戎馬生涯，多少次出生入死、率領淮軍子弟征戰沙場，才換來了朝廷對他的點點信任。饒是這樣，他在朝廷中的實際地位卻仍然比不上恭親王、醇親王、慶郡王這些王宮子弟和軍機大臣；只是在滿人統治的風雨飄搖的江山之中，奮力維護社稷，為天下之大、寥寥漢臣所掙得了一席之地而已……
「恩承大人，你還是也快起來吧！李某可擔待不起您的三拜九叩啊！」李鴻章思緒萬千，卻也顯得哭笑不得，「有什麼話，也得明面上說出來，李某才能為你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