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最佳智囊 文 / 獨孤嘯傲
喚醒吾國四千年之大夢，實自甲午一役始矣！
——梁啟超
第76章最佳智囊
從頭到尾，李鴻章只是皺著眉頭靜靜地聽管家老何陳述利害。時而輕輕撫摸花白的山羊鬍須、時而瞇著眼睛思考、時而又仰起頭深深的長長的深呼吸幾口氣，唯一不變的，便是那疙瘩似得眉頭，一直未曾舒展。
顯然，在老何將其間關係一一分析闡述之後，在無比震驚的同時，李鴻章更加慶幸自己能夠有老何這樣一個明白事理的隨從。
他不僅不會隨意插話，也從來不在李鴻章面前出風頭、亦或是人前顯貴，只是默默地聽著、盤算著一切，明面上看著糊塗、其實比任何人都要精明一萬倍。只是在李鴻章迷茫和將要出現錯誤的時候及時指點迷津，可謂是李鴻章身邊真正的合格智囊。
這，也就是為什麼李鴻章身居高位，每天要處理那麼多事物、做出許多很重要的決斷，卻很少帶其他人在身邊，而且還幾乎不出錯的原因。
人生難得的，就是一個知己；一個像管家老何一樣的知己。
一席話畢，饒是管家老何這樣的雄辯智囊之才，也不禁感到口乾舌燥，忙不迭的端起李鴻章面前的茶杯、旁若無人的直接仰起頭灌了下去，之後還毫無顧忌的打了一個飽嗝，放下茶杯，直呼好茶。
李鴻章略顯尷尬的摸了摸鼻孔，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抱歉，老爺，是老奴唐突了——」
笑聲響起，管家老何方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說了幾聲道歉的話，憨笑著摸了摸光溜溜的頭頂，中規中矩的站在了一旁。
李鴻章頓時感到陣陣無語，「反正又沒有外人，你我之間、就不需要有太多的拘束了。」
「是！老爺——」管家老何向李鴻章微微一躬，面帶恭敬的回答。
本來是十分隨意的一句話，然而在一直守候在門口、備受冷落的楊秉璋看來，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如同腦海中炸響了一顆悶雷一般、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反正又沒有外人……」
「反正又沒有外人……」
「反正又沒有外人……」
在楊秉璋的心中不停迴響的這一句話，雖然無比的樸實和簡單，卻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倍感溫暖。
他再次抬起頭審視那個端坐在上位的太師椅上、一臉微笑、年逾花甲的老人——自己自從鎮壓太平天國起義參軍時就誓死效忠跟隨的老上司；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幾十年的物是人非，唯一不變的，便是那老部下和老上司之間心照不宣的信任和一點就通的默契。
或許自己當初選擇跟隨李鴻章，旁人看來是一個有眼光的投注，現在也在經歷血戰沙場、馬革裹屍之後大難不死，得到了回報；但在自己心中，這卻更像是一個隱姓埋名的千里馬、得到了真正的伯樂賞識，受到滴水之恩，從此心甘情願為他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最後湧泉相報。
更讓他感動的是，自己這個身居高位、一度權傾朝野的老上司，竟然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過外人……
不過，此時的李鴻章並不知道楊秉璋心中所想，也不會想到在自己看來十分簡單的一句話、會在跟隨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心中激起多麼大的波瀾，亦是堅定了他一輩子為李鴻章效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心理。
「那照你的意思，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反正總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吧！」李鴻章沉吟不久，一拍桌子、對著老何說道。
老何胸有成竹的撫摸著嘴唇邊緣、不修邊幅的亂鬍子，瞇著眼睛說道：「機會，自然不能浪費，不過，您和少爺是父子的關係也不能就此暴露；我們不僅要再找一個可靠的盟友，而且少爺所發來的電報也要做一番修改之後再呈現皇上和西太后。」
「可靠的盟友——」李鴻章稍稍思索幾下，隨即帶著自豪的語氣說道：「我手下官員眾多，只要一句話就行；到時候我振臂一呼，就會有無數人的響應！」
「這樣的話，恐怕就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老何聞言，卻似不可置否的搖了搖頭、語帶深意的說道：
「老爺麾下門生眾多，這是朝野上下都不爭的事實，但若是讓其他的淮系官員一同響應的話，無異於明擺著告訴上位者：我們淮軍和小少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樣還不如直接昭告天下，說小少爺是您的義子呢？」
「嗯！」李鴻章雖然不太喜歡老何說的太過露骨，卻也清楚地明白話語的正確性，只能暗暗點了點頭，之後又帶著深深的疑慮說道：「除了這些人，恐怕我在朝中再也找不到一個志同道合、和我們有共同利益的人了。就算是和我們有共同利益，恐怕也不會輕易出手相助吧！」
「不不不！」老何微微搖頭，「老爺您在仔細想想——肯定是有的，而且他還很樂意為我們效勞——」
「哦！會是誰呢？」李鴻章驚咦幾聲，之後便再度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良久才回過神來，眼中精光如射，瞇著眼睛說道：「你說的是吏部尚書恩承吧！」
「正是！」管家老何點頭道，「想必此中利害關係，也不用老奴在細細說來吧！」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明明有著無比精明的頭腦，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裝糊塗，唉！」李鴻章佯裝發怒著笑罵道，一會兒，終於是長長的吐出了幾口濁氣，一臉輕鬆的說道：「也罷！我就再去找一找那個恩承，大不了明日在朝堂之上幫他一把就是！」
老何聞言，急忙制止了李鴻章，瞇著眼睛說道：「老爺您忙了一整天，想必也很累了，這點小事，還是交給老奴來吧！」
「呃！好吧！交給你了！」李鴻章語氣一頓，略顯無奈的說道。
對於老何的能力，李鴻章可是深信不疑的；而且，或許這件事交給他去辦，要比他親自出面要好得多。顯然，老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不然，以他深居簡出的習慣，是斷然不會甘願去拋頭露面的。
「是，老爺！」老何瞇著眼睛向李鴻章微微一躬，隨即望向了一直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忸怩不安的楊秉璋，笑道：「勞煩楊大人給老奴找些文房四寶來吧！」
「這……好吧！」楊秉璋雖然心中疑惑，但是在看到李鴻章那篤定的眼神之後，當即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不久，楊秉璋再度進來，除了管家老何要求的文房四寶之外，還帶著幾名隨從端著重新沏過的熱茶，為李鴻章他們悉心的換好。
「楊大人可真是有心啊！」老何一邊品著熱茶，一邊暗暗對一旁的楊秉璋豎起了大拇指。之後，不久又放下手中茶杯，自顧自的接過狼毫筆和白紙，微微思索之後，便毫不猶豫的動起筆來。
李鴻章亦是接過熱茶，會心的一笑，「秉璋辦事素來認真可靠，深得我心啊！」
「多謝中堂大人誇獎，卑職只是在做自己分內之事而已。」楊秉璋聞言，心中一喜，當即受寵若驚的彎腰說道。
「嗯！你也坐吧！站著怪累的。」李鴻章微微一笑，隨後不再言語，只是緊緊的盯著管家老何將蕭逸發來的電文改成了官面話，這樣聽起來就像是直接發給朝廷的述職報告；李鴻章清楚地知道，將這份電文交由吏部尚書恩承呈上，比自己自圓其說要更具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