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難得糊塗 文 / 獨孤嘯傲
臣以六十之年，每飯不忘者、在購買鐵甲船一事，總以為鐵甲船不可不辦、倭人萬不可輕視！
——病重沈葆楨口述遺折
第75章難得糊塗
「不不不！老爺，您萬不可將少爺是您義子的事情透露出去。」管家老何聞言，神情一緊、當即規勸李鴻章道。
「為何？」李鴻章眉頭一皺，臉色頓時緊繃起來。
管家老何隨即長歎了一口氣，緩緩道：「老爺，老奴可否斗膽問你一個問題？」
「老何，難道你我之間、還需要那麼多的繁文縟節嗎？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李鴻章隨意擺了擺手道。
管家老何聞言，當即肯定似得點了點頭，思索一會兒之後，捋了捋思緒，方才輕聲疑問道：「老爺，想必您今日對吏部尚書恩承所說、早已知曉電文之事，是在騙他吧！」
「嗯！」李鴻章聞言，目光登時一泠，但見管家老何和楊秉璋都是他的心腹，臉色也有些舒緩，對於老何所問也不否認，只是冷哼道：「哼！我若不這樣說，誰知道那恩承會不會以此作為要挾我的手段；想要以一紙電文來達到賄賂我目的，他恩承也未免太過小看我李鴻章了！」
「要知道——我李鴻章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不知怎麼地，李鴻章此言一出，在場的管家老何和他的心腹愛將楊秉璋卻是統統出了一身的冷汗，就連額頭之上也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不知是被他強大的威壓所懾、還是那一股打心底產生的敬畏使然。
「依照老奴猜測，那份電文的內容，應該是德國方面對於我大清國言辭激烈的國書所作出的積極回應吧——」管家老何閉上眼睛，試探性的問道。
「咦？」李鴻章歪著腦袋、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你也可以猜得到？」
「咳咳！」老何輕輕咳了幾聲，緩緩說道：「雖然老爺一直臉色緊繃、話語激烈，嘴上絲毫不饒人，但是老奴我跟隨您多年，還是可以從您眼角不經意之間透漏出的那一絲喜悅之情來揣摩您的心情。」
「您一直善於控制自己的情感、不會輕易外露；若是非要找一件能夠讓您喜笑顏開的事情，恐怕除了小少爺之外，就唯有籌劃海軍之事了吧！」老何一絲不苟的說道：
「而且小少爺的電文是在吏部尚書恩承給您的電文之後，所以老奴所察覺到的您難以抑制的情感抒發，應該和小少爺無關。那麼，也就只剩下籌辦海軍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知我者、老何也！」李鴻章一邊拍掌、一邊禁不住嘖嘖讚歎道，他沒想到老何能夠在自己細微的表情變化之中洞察一切，此等本領、的確讓人歎為觀止。
「老爺謬讚了。」老何淡淡的擺了擺手。
「哈哈哈哈！老何呀！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的哪一點嗎？」李鴻章靠上身後的太師椅，瞇著眼睛說道。
管家老何微微一躬，「老奴不知，還望老爺示下——」
「你呀，你呀！到現在還在跟我裝糊塗！」李鴻章不禁感到一陣陣的無語，說出的話像是笑罵、也像是欣慰：「不過，我也最欣賞你的這一點，什麼都明白、卻依舊在裝糊塗！」
老何聞言，也沒有否認，只是稍稍揉了揉發酸的腰桿，活動了幾下，語重心長、若有所思的長歎道：「唉！世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聰明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只有那些看起來糊里糊塗的人才活的最自在；所以說，人生、難得糊塗啊！」
「哈哈哈哈！好一句人生難得糊塗，好啊！」李鴻章不禁撫掌大笑道，轉而臉色不悅，陷入沉思之中，「不過，我這一輩子恐怕是無法再裝糊塗嘮！」
「老爺不必妄自菲薄，世界上那麼多人還想像老爺這麼聰明都辦不到呢？」管家老何當即寬慰道。
李鴻章卻是一言不發，沉默許久。管家老何一時也是陷入了沉思，屋子之中、彷彿是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站在房門旁邊一角的楊秉璋一臉錯愕的張著嘴巴，眼中滿是疑惑和不可思議，自己自始至終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在看一場二人轉一樣的戲劇，從頭到尾不僅什麼都沒有看懂，戛然而止的劇情也讓他頓覺無語……
良久，李鴻章才漸漸退出思緒，撫著花白鬍鬚、風輕雲淡的擺了擺手，長歎道：「罷了罷了，這樣的話多說無益，這日子、不是還得繼續過著嗎？」
管家老何亦是點了點頭道：「老爺說的是。人各有志，也有自己不同的處世方式，聰明還是糊塗，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間；旁人完全沒有干涉的權利，只能嚼嚼舌根、妄加猜測罷了——」
「咳咳咳咳！你還是繼續說、為什麼不讓我把逸兒是我義子的事情上奏朝廷？」李鴻章突然感覺氣氛有些尷尬，便恰如其分的轉變了話題。
「老爺還是先將電文內容告訴老奴，老奴才可以知道是不是和我猜測的一樣。」管家老何雙手背在身後，瞇著眼睛說道。
「電文之中所說，是我大清國駐德國大使轉交的由德國皇帝寫給我大清國的國書，其中明確回應，關於中法戰爭爆發之後，延期交付的兩艘鐵甲艦「定遠」和「鎮遠」已告完工，鑒於中方購艦之情迫切，已經同後來續訂的裝甲巡洋艦「濟遠」從德國啟程、前往大清國境而來，希望我方派出接艦人員予以接應——」
李鴻章一邊說著，語氣之中又漸漸有了幾分波動的的情緒。
「哦！果然和我預料的不差多少。」管家老何聞言一聲輕咦，頓時喜笑顏開，「如此說來，老爺籌劃半生的鐵甲艦心願、豈不是不日即將實現了！」
「是啊！」李鴻章亦是笑著點了點頭。
「如此的話，老爺就更不能將小少爺是您義子的事情告知旁人了——」管家老何皺著眉頭說道。
「為何？？？」李鴻章禁不住一撇嘴，「難道成為我李鴻章的義子，會讓他感到丟臉不成？」
「這——只是一方面的弊端而已！」老何若有所思的說道：「老爺莫急，且聽老奴以自己淺薄之見解、將其中利害關係給您慢慢道來——」
「少爺雖然年幼，但聰慧過人、學思敏捷，擁有常人不備之遠見和抱負；現在又藉以接艦總指揮之職立此大功，正是宏圖大展、抒發抱負之時。而朝廷此番又正是用人之際，自會招攬賢才、委以重任，前途不可謂不大——」
「然而小少爺生性剛烈、自尊心極強，他雖然認了老爺做義父，卻很難改口，自尊心之強，由此可見一斑；此時老爺若是一語道破天機，說小少爺是您的義子，那麼光是朝野眾人的眼光、恐怕小少爺都無法承受。」
「到時候，不僅會引來朝廷上下對於小少爺能力的不肯定和不信任，而且老爺和小少爺的關係必定會越鬧越僵，甚至是成為水火不容之敵、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依照老奴猜測，老爺此時所想，便是舉薦小少爺為接艦總指揮，協同接回從德國訂購歸來的三艘軍艦吧！」
「嗯！」李鴻章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但是老爺您不要忘了——」管家老何話鋒一轉、款款道：
「若是您以小少爺義父的名義舉薦他，以西太后為首的朝廷、真的會任用他嗎？多半不會吧！否則豈不是落了個任人唯親的口實。所以，以老奴愚見，此舉實乃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老爺萬不可說出您與蕭逸小少爺的關係；這，想必也是蕭逸小少爺所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