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不周之山 文 / 昔人黃鶴
一
黃河岸邊，夜色一片漆黑，此時飛雪已停，狂風夾著大雨，傾盆而下。
風雨中，水麒麟跪在共工身旁。雨水打在麒麟背上，順著麒麟甲淌下，又滴在了共工身上。共工依舊昏迷，仰在淺水潭中。豆大的雨點砸在共工身上、臉上。
水麒麟站起身，跨過共工身體，用強壯的身軀將共工護在身下，靜穆在夜色中，默默擋住了風雨。
黑夜以寬廣博大的胸懷，接納包容了這位失敗的英雄……
不知過了多久，風雨漸停漸止，天空中竟然出現了一鉤殘月。
水麒麟慢慢挪開身軀，蹲下身，跪伏在共工身邊，它藉著淒迷的月光，用同樣淒迷的眼神望著共工，眼眶還閃爍著迷濛的淚花。它試著用頭蹭了蹭共工，但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它又伸出舌頭，不斷舔舐共工額頭、臉頰，還有緊閉的雙眼……
終於，共工手足抽搐了一下，輕微的咳嗽一聲。水麒麟身子同樣一顫，立即用頭蹭共工的身體，共工兩眼慢慢睜開，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倒下，更不知道倒下多久了。他盡可能側過身子，想用雙手攀扶著麒麟站起，但每次都腳下一滑，又摔在泥水中，以失敗告終。最後他雙手摟住了水麒麟的脖頸，終於搖搖晃晃站起身。
水麒麟輕輕抖了抖背，示意共工騎上背。
共工悲愴又感激地說：「麒麟兄，自北海治水與你相識，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千百回，每次都是你在危難中救了我。」
共工正欲翻身騎上背，卻又遲疑一下，放棄了，他艱難地跪下身，撫摸著水麒麟的頭。咳嗽著說：「咳……咳……我共工能有你這樣的兄弟，今生足矣。咳……咳……」
水麒麟點點頭，眼裡又閃爍著淚花。
共工繼續道：「如今我已全軍覆沒，身負重傷，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就回去北海去輔佑后土吧，下輩子我們還是好兄弟。」他幾乎捧著水麒麟的頭。
水麒麟眼裡的淚水終於流下，它堅決搖著頭，又將身子蹭近共工，示意共工騎上來。
共工悲愴地搖搖頭：「咳……咳……麒麟兄，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可世界之大，已沒有我共工容身之所。咳……咳……」又一陣咳嗽，共工喘了口氣，「這次起事雖然失敗，但若能喚起顓項雄心，我和其他兄弟的性命也不算白白犧牲……」
東方既白，太陽透過雲層，投下一絲暖暖的熹微。寂寞的曠野上只留下兩個寂寞的影子相伴。水麒麟和共工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熱度。
可是，隱隱之中，西天的雲層似乎飄來了陣陣仙樂，儘管聲音很微弱。共工卻聽得很刺耳。他辨認出這個聲音，只有顓頊這個音樂天才才會彈奏出來。共工慘笑一聲，他的腦海裡出現這樣的一幅畫面：
少昊山上顓項宮殿內，為了歡慶平叛勝利，嘉獎有功之人，君臣們正在舉杯暢飲，顓項醉態百出，他親自撫琴奏樂，將臣們紛紛起舞助興……
仙樂似乎越來越大，共工緩過神來，他知道這不是幻覺，不禁搖頭苦笑，滿臉淒涼，他對水麒麟道：「麒麟兄，難道弟兄們的血就白流，性命就白白犧牲嗎？」他渾身一個震悚，擰緊眉頭，「不，不能讓弟兄們白死！麒麟兄，讓我們做最後一次衝鋒吧！」
水麒麟笑了！
共工翻身騎上了水麒麟的背，水麒麟一躍身向前方疾馳而去……
二
儘管天氣依舊寒冷，但至少雨停了，風住了，夕陽露臉了。
遠處出現了一個黑點，漸漸走近，慢慢從點狀變得清晰可見，正是共工騎著水麒麟，他們被眼前的山擋住了。共工來到山腳下，停了下來。
在空曠的四野下，這座山顯得很突兀，高聳如天，幾乎望不到山頂。山勢非常陡峭，近乎垂直在地面上，就像一根無比巨大的柱子，頂著蒼天。山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最奇特的是，山的西北一角竟然有一個碩大缺口，一直從山腳缺到山頂。
共工知道自己來到不周山了。他翻身躍下水麒麟，他拍拍水麒麟的背說：「麒麟兄，就到這裡了，你回去北海吧！」
水麒麟不斷搖頭。
「為了不讓兄弟們白死，我只能與這不周山比比，看是我的頭硬，還是這山硬」共工的語氣不再悲慼，反而透出一股堅定與樂觀。
水麒麟咬住共工破舊的衣衫，想拖他走，但衣服都裂，共工依然不動聲色。水麒麟仰天悲傷的嘶鳴一聲，對著共工落淚。
共工撫摸著水麒麟的頭顱：「不要為我難過，麒麟兄！我必須把這座不周山撞倒，使天地震動，才能喚醒那沉醉的顓項。我還要讓不周山的土石，填埋到大地上地勢低窪的地方，這樣顓頊才會看到我的治水方法是可行的。」
麒麟依舊搖頭，它跪身蹲下，蹭著要共工上背。
共工撫摸著麒麟：「好兄弟，你一定會理解我的做法，你走吧！后土需要你的幫助」
水麒麟乾脆趴在地上，偎依在共工身邊。
「不、不、不，你不能在這裡陪我，已經犧牲太多人了。」共工用手拍著麒麟，催促麒麟起身，麒麟一動也不動，「你一定要回去，告訴后土，不要因為我再發動戰爭。」共工四顧蒼涼的曠野，「天下再也經不起戰爭了。」
共工看到麒麟依然不動，他左膝跪地，雙手抱拳向麒行禮：「你還要回去永鎮北海，不讓北海惡蛟再興風作浪，危害蒼生。兄弟我拜託你了！」說罷，就向水麒麟跪拜了。
水麒麟終於起身，它對著共工眨巴著淚眼，重重點點頭，然後一步一步往後退。
共工也站起身，滿意地微笑著，對水麒麟揮手作別：「謝謝了，麒麟兄！記住，造福蒼生啊！
麒麟越退越遠，越退越遠，最後共工模糊在它的視線中了，它毅然一個轉身，飛奔而去了。留給共工的是一聲震顫迴盪在曠野中的悲愴嘶鳴。
共工也毅然轉過身，凜然面對著不周山。他後撤幾步，仰天長笑，高聲吶喊：「哈哈哈，顓項，你醒醒吧！」說罷，迎頭往不周山撞去……
轟……轟……轟……
不周山頓時山崩地裂，山上土石傾瀉而下，煙塵漫天，天地震動……
麒麟驀然停下，猛然回首，悲聲嘶鳴，回震在天地間……
接著又是幾聲「轟……轟……轟……」西北邊天塌了下來，日月星辰向西墜落，天地突然一片黑暗。
「卡嚓……卡嚓……」東南地面不斷開裂，很快下陷。
「嘩啦……嘩啦……」海水濤聲震天，捲起萬丈巨浪，淹沒了一塊塊平原，吞噬了一座座山峰……
三
帝嚳的身體猛然間震顫、搖晃了幾下，似乎是還震撼在不周山倒塌帶來的天地巨變當中，他雙目緊閉，表情極其複雜。
「啊！共工撞倒了不周山！」
彭祖更是無比的震驚，他知道，不周山曾經是西北方撐天的柱子，天柱倒了，就意味著宇宙的大變動，看來五十年前的世界一定與今天不一樣。難怪自己多次問爺爺，為什麼不周山會倒塌，爺爺總是閃爍其詞，不願意多說。
同時也他也恍然大悟：為什麼爺爺對五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一直諱莫如深，為什麼大家都懷疑是水麒麟在南山興風作浪。
原來，共工怒觸不周山，竟是今天南山異變的根源！
帝嚳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慘笑一聲：
「可笑的是，我們當時都還沉浸在平叛勝利的喜悅之中！唉……」
帝嚳歎了口氣，沉痛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