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黑風高殺人夜（一） 文 / 澤鑫

    「林大人早啊。」

    「九叔早。」

    林二微笑著和路過的人們打著招呼。獨自一人走在寬闊的街道上，看著四周那些熟悉的面孔，突然不知道自己一走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

    毫無症狀的被告知還有兩個月就要離開這個待了五年的地方，林二突然心裡冒出一絲不捨。這裡停留了他最美好的五年青春，在刀與劍的洗禮裡他長大成人。這座城的每一個人都是他曾經誇下海口要保護的人。腰間的刀不知道在這裡拿下了多少榮耀，這座城是他的見證，這座城裡的人們就像他的父母長輩一樣關懷著他成長。

    林二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他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只因為林峰幫他埋葬了母親就無怨無悔的加入林家跟隨他，接受一切自己所不喜歡的事情。這在他看來都只是報恩而已。

    這座城裡的人們也是一樣，在自己被戰爭和殺戮染紅雙眼的時候，是他們毫不嫌棄的讓自己感受到了久違的人性溫暖，讓自己在最美好的年紀裡不至於淪落為一台殺人機器。

    但是這給他美好的人似乎被前面的鬧劇給打擾了。

    林二快步走上前去，費力撥開人群。

    只見雷戰一手揪著一個小販的衣領，一臉的凶神惡煞朝著嚇得瑟瑟發抖的小販大吼，「老子叫你找錢你沒聽見嗎？」旁邊跟隨而來的小兵們在一旁看著熱鬧哈哈大笑。

    「大人，您拿一塊銅幣買了小人五塊銅幣的東西然後還要小人找錢。小人實在是找不出啊。」小販的聲音裡面帶著哭腔，「小人今天剛出門還沒做成一單生意，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還有一個多病的婆娘。大人求您放過小人這一次。」

    「我去你媽的，就只有你上有老下有小啊？老子手下還有幾千嗷嗷待哺的小兵呢，老子要怎麼養活他們？啊？」

    說著，似乎是為了配合自己的滿肚子辛苦的怒火無處發洩一腳將小販踢到牆上，踢翻他的攤子，在夾層裡翻來覆去找到僅有的幾十個銅幣。

    「他媽的才這麼幾個銅幣？你當老子時間多啊。」雷戰不滿的大喊大叫，還順嘴朝小販身上吐了口痰。一揮手，領著手下的小兵就要離開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大人」原本被踢到在地的小販爬起來跪在雷戰腳邊抱著他的腿哭著說。「這都是小人的血汗錢啊。小人回家還要給婆娘買藥的啊。

    「老子冒著生命危險去幫你們抵抗魔族，這是老子的生命錢，比你的什麼狗屁血汗錢重要多了，你懂嗎？」雷戰不屑的道，彷彿沒了這幾十個銅幣魔族就要打進來了一樣。一努嘴，旁邊幾個小兵會意的走過去扳開小販的雙手。再不小心的用刀柄「碰」了他幾下，小販立即被「碰」的鼻青臉腫，額頭都被「碰」出了血。

    「你們這算什麼當兵的！」「我呸，狗屎軍隊！」「祝你們早日上戰場赴死！」圍觀的群眾義憤填膺，還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們擼起衣袖忍不住要動手。小兵們立馬拔出佩刀，刀鋒的崢嶸鎮壓著人們蠢蠢欲動的心。圍觀群眾的人數又鎮壓著小兵的心。婦女們死命拉著自己的丈夫不讓他們衝動。

    現場的氣氛十分詭異，兩方誰也不敢亂動。一方害怕刀劍無眼，一不小心自己被捅死了那就虧大了；一方害怕激怒這群「暴民」，雙拳難敵四手，說不定自己今天就要躺著出去了。

    「哎喲！」一名士兵被人踢到在地，其他士兵立刻調轉刀鋒指向這邊。「哪個王八羔子踢的？」

    「是我踢的。」林二不動聲色的走出人群。先前在人群中被憤怒的人們擠得東倒西歪如今終於算是擠到了前面。二話不說，直接先上一腳。

    「但是我不叫王八羔子。」

    士兵們頓時嚥了咽喉嚨，他們之所以敢如此的張揚跋扈是因為他們的老大也很張揚跋扈。如今來了一個他們老大的老大，他們的老大都變成小弟了更不用說他們這群低層的士兵了連插話的資格都沒有。

    「喲，這不是林少都統嗎？」雷戰陰陽怪氣的說。「您怎麼在這裡啊。」

    雷戰向來對自己所謂的上司林二看不順眼，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居然能混到自己上面。自己在戰場跟敵人浴血廝殺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裡吃奶呢。將軍居然會提拔他做都統，搞不好其實他就是將軍的年輕時候的某個私生子，而且經常看到他們兩個人在辦公室裡面鬼鬼祟祟的談話，從來就沒有其他人能夠進去過。

    「嗯，一定就是這樣，」雷戰心中思來想去只找到了這個比較合理的解釋。因此越來越不把林二放在眼裡，就算你是將軍私生子又能怎麼樣，自己也背後有人，而且是帝都的大人，大人指名讓我與你作對。你們這兩個跳樑小丑以為讓我做個團長就能掩蓋才華橫溢的雷戰大人的光芒？你們太天真了。這也因此導致雷戰作戰經常喜歡表現自己的才華總是先斬後奏，以至無數的士兵無辜枉死。

    林二因此對他恨不得大卸八塊，眼下這一幕更是導致了兩人間的最直接衝突。

    「我在哪裡還要跟下人做個報告嗎？」林二冷笑著說。

    雷戰頓時氣的滿臉通紅，林二當著這麼多百姓與自己小兵的面說自己是個「下人」已經是完全不給自己留絲毫面子。不過自己確實好像只是他的「下人」，只不過這個「下人」的官也有點大。但是在絕對的等級制度前面卻又無力反駁。他最痛恨的就是林二比他官大一級，自己沒有權利管他相反自己如果要做點什麼一般程序上都還要先和他做個匯報。

    「不用。不過林都統聽說你可是要回帝都去了，以後這邊天高皇帝遠的，你是想管也怕沒有機會管了。」

    林二聽了心裡一驚，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即將回帝都的消息，而雷戰居然也不比自己慢多少。看來帝都的主子對他真的是上心，或者說還是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上心。

    「你也知道是以後才沒機會管，那你現在還不快滾。」林二嘴角上揚，輕屑的盯著他。熟悉的人都知道，林二這是已經動了殺機的表情。

    雷戰也不蠢，在大庭廣眾之下頂犯上司是多大的罪他是知道的，如果等他帝都的主子來救他估計人頭已經落地了。

    軍隊之中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他們或許不怕法律不怕憲法，但是他們唯一不敢不聽的就是他們上司的話，畢竟是直接掌握了自己的生死，誰要是不聽話直接派他去攻打魔族大本營，不出意外第二天就可以去外面收屍了。官大一級壓死人，這也就是雷戰為何對林二比他高一級如此耿耿於懷了。

    「哼，我們走！」雷戰自知現在拿林二沒有一點辦法，停留的越久越是打自己的臉。因此也不多說廢話，帶著手下們夾著尾巴就走。

    「人走，錢留下。」林二在後面慢條斯理的說著。

    雷戰回頭憎恨的看他一眼，扔下幾十個銅幣。

    「誒，等等。雷團長這麼點錢不夠啊。」林二說。

    「什麼？」雷戰徹底惱怒了，但是卻又不能發洩出來「我不就拿了他幾十個銅幣嗎？不都在這？」

    「銅幣是沒錯啦。但是你看，別人都流血了啊」林二微笑著指給他看。

    雷戰咬牙切齒的掏出錢包，一副比死了爹娘還要慘的表情。「說，要多少。」

    「哎呀，雷團長這麼熱情，那就——」林二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媽的，真是晦氣。」雷戰一邊嘀咕著一邊掏出30個銅幣。

    林二搖了搖頭。

    雷戰咬了咬牙，又掏出三兩銀子。

    林二還是搖了搖頭，「三十兩。」

    「什麼！」雷戰氣的臉都要扭曲了。「這麼點皮外傷要30兩？」

    「你看啊，別人攤子都變這樣了肯定要賠點補償吧？」「這攤子最多不值2兩銀子！」

    「然後啊，你看別人受了傷手抖的這麼厲害怕是有什麼後遺症啊，要不要賠點誤工費？」「他那是被嚇得！」

    「還有啊，你看他這一副面色蒼白搞不好回去就會死人的啊，再要不要賠點葬禮費？」「他那是失血過多再加驚嚇過度！再說不還沒死嗎？」

    「總之，三十兩銀子一分都不能少。」林二瞬間又恢復不容拒絕的冷峻。

    雷戰生怕自己待久了真的會拔刀殺人，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三十兩銀子看了又看一咬牙全扔在了地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趕緊溜走了，生怕林二突然又有個什麼借口把他留下。

    林二撿起來交給小販，「還不快謝謝雷團長。」

    「謝謝，謝謝雷團長。」小販的聲音細不可聞。

    林二卻是故意說的很大聲，然後特地加了哈哈大笑。雷戰已經走的很遠，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他知道，今天這事發生之後他和雷戰之間關係已經徹底崩裂到無可調和了。以前他覺得有個如此愚蠢的人在監視自己倒是一件幸事。不過如果想到自己走後一個愚蠢的人坐上高位這將是整個城市的不幸。

    看來自己走前還需要解決掉這個麻煩。林二心裡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