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盜者亦有道 五味一碗湯1 文 / 生死樹
西安府城外走來一個少年,十七八的模樣,一身農家打扮,面露質樸,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蕭曉山。原來那日他出了深谷後感到口渴,便尋了家農戶討了碗水喝,農戶見也衣不蔽體,甚是可憐,臨走時又給了他一件乾淨的衣服,蕭曉山口中稱謝,收下衣服繼續前行。農戶回到屋內猛然發現桌上放著一顆碩大的寶石,閃著光華,連忙追出門外,卻哪裡看得見蕭曉山的蹤跡,農戶愣了半天,以為是菩薩顯靈,當下跪在地上不停拜謝。
蕭曉山自覺武功已有所成,便生出了報仇之心,心中盤算:「小時曾聽爹娘提起過與西安府趙家的恩怨,也不知道當年血洗山莊的人與趙家是否有瓜葛,不如前去打探。」想完便一路朝西安府趕來。路上尋了間當鋪,當了幾樣珠寶,權作盤纏。只是他不懂當鋪門道,不免被壓低了價格。
蕭曉山想要暗中查訪,所以仍扮作農戶模樣,路上無話,今日正好到了西安府。進了府城,蕭曉山卻有點茫然無措,自己打小生活在金刀山莊,並未出過遠門,也沒見過什麼繁華,眼見城內路上人頭攢動,兩旁商舖林立,叫買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查起。正在躊躇,肩頭被人一撞,蕭曉山扭頭一看,見一個中年男子,神色匆匆,此刻一臉歉意,對著自己不停道歉,蕭曉山也不在意,擺了擺手,道了聲:「不打緊。」那人回身剛要走,卻和一個老者撞了個滿懷。那老者衣衫襤褸,身形瘦弱,臉上污穢不堪,一雙眼中只有白眼仁,手中拿了個麻桿,原來是個盲人。
中年男子口中罵道:「老東西走路不長眼啊!」說完一把盲老者推倒在地,腳不停歇,匆匆走遠。蕭曉山心中來氣,連忙上前扶起老者,問道:「老人家,沒事吧!有沒有不適的地方?」
盲老者嘿嘿一笑,道:「不礙事,習慣了,習慣了,要說不舒服,就是爺爺我肚子有點餓了,乖孫子你有吃的東西沒有啊?」
蕭曉山平白無故被佔了便宜,心中來氣,只是見老者樣貌蒼老,衣著狼狽,不免覺得又心生憐憫,暗道:「這瞎眼的老爺爺多半有瘋病,我不與他計較便是!」想完一鬆手,就要離開,不想卻被盲老者一把拽住。
「孫兒你要去哪?爺爺我餓了,快帶我去吃東西!」盲老者突然大聲叫道。
「你快放手,我又不認識你!」蕭曉山一邊掙脫一邊道。
那盲老者也不放手,繼續叫道:「好你個不孝的孫子,這是要不管我啊,該打!」說完,手中麻桿對著蕭曉山胡亂打了過來。
「我不認識你,你別胡扯!」蕭曉山一邊說一邊躲著麻桿。兩旁的路人見二人這一鬧,紛紛對著蕭曉山指指點點,以為他真是個不孝順的孫子。
蕭曉山心中來氣,想要發作,卻還是顧忌老者可憐,只好忍著,心道:「這人要不是瘋子,就是個老無賴,要是瘋子還則罷了,倘若真是老無賴,想要訛我,嘿嘿……我今天就看看你有什麼本事,瞧瞧咱倆誰訛上誰?」想完,口中道:「好了,好了!別打了,我帶你去吃就是!」
盲老者一聽大喜,道:「這才是乖孫子,走走咱們去吃!」說完拉起蕭曉山就走。
蕭曉山也不說話,只是一味跟著,盲老者拉著蕭曉山七拐八繞,來到一處酒樓面前,這酒樓上下三層,修的是頗為闊綽。
盲老者拉著蕭曉山直接就往酒樓裡進,一旁的小夥計連忙往外趕,道:「去……去!臭要飯的外面去!」
盲老者白眼一瞪,道:「沒看見我孫子在嗎?今天他請我!」
小夥計看了一眼蕭曉山,蕭曉山此刻倒想看看盲老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衝著小夥計點了點頭。那夥計見蕭曉山穿得還算周正,便不再阻攔。
盲老者與蕭曉山撿了靠門的一張空桌坐下,一個夥計跑了過來,問道:「客官點些什麼?本店葫蘆雞那是最為出發名,要不來上一隻嘗嘗?」
未等蕭曉山開口,盲老者搶先道:「來一碗蛋花湯!」
「好咧!客官還要什麼?」夥計問道。
「不要了!」盲老者答道。
「啊!就一碗蛋花湯?」夥計一臉疑惑的問道。
「沒錯,快去上菜!」盲老者道。
「哦……,蛋花湯一碗……」夥計吆喝著離去,邊走邊一臉詫異的打量起桌邊的一老一少。
同樣詫異的還有蕭曉山,他原以為盲老者會狠狠敲上自己一筆,沒想到卻只要了一碗普通的蛋花湯,按市面上的價格這碗湯最多也就幾文錢,當真令人匪夷所思。
不多時夥計端過來一大碗蛋花湯,又拿來兩個小碗放在桌上,盲老者提鼻聞了聞,伸出油漬麻花的雙手,摸摸索索的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從懷裡摸出個饅頭,那饅頭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堅硬異常,盲老者用手掰了半天,方才掰開。一塊塊的泡在碗中,然後用力一嗅,口中嘖嘖叫好,彷彿碗中裝著無比的美味。
對面的蕭曉山一臉納悶,心中兀自在揣測對方是何用意。正在此時,盲老者又從懷裡摸出一個饅頭丟了過來,口中道:「看你乖巧,賞你一個。」
蕭曉山接過饅頭,覺得那饅頭異常沉重,用手一掰,竟然沒有掰開,當下運氣於手,方才勉強掰開,只見饅頭之內佈滿了密密的金色絲絮,一股淡淡的幽香飄入鼻中,正在驚奇,一旁盲老者催促道:「快點泡了,莫走了香氣!」
蕭曉山當下也盛了一碗蛋花湯,手上用勁把饅頭掰成一塊一塊,丟在碗內。饅頭一入湯中,立時散開,卻又被那金色絲絮拉住,就如一朵朵布了金線的雲團,煞是好看,且香氣誘人。
蕭曉山看著心動,便拿起羹匙,舀了一朵送入口中,頓時滿口生香,只覺得絲滑爽口,真是美味異常。當下顧不得許多,幾口便吃了個乾淨,仍是意猶未盡。抬頭再看盲老者,卻正在一口口細細品味,吃一口吧嗒一下嘴,那叫一個享受。看得蕭曉山一陣懊悔,暗道:「早知道我也這般細細品味了!」
蕭曉山看了半天,實在忍受不了,開口道:「爺爺,饅頭可還有?我……我沒吃飽。」
盲老者一聽臉色一變,如臨大敵一般道:「你怎麼吃的那麼快,沒了!沒了!」說完右手情不自禁的護在胸口。
蕭曉山一看心中大喜,道:「爺爺也忒小氣,明明懷裡還有。」說完起身坐到盲老者身旁,繼續道:「我都叫你爺爺了,還不再給我一個?」
盲老者顧不上再吃,雙手護在胸口,道:「怎麼比我還饞?你這個孫子我要不起,哪涼快哪待著去,我不認識你!」
蕭曉山嘿嘿一笑,道:「好小氣的爺爺,好東西只想著自己,想要餓死我啊!」說完伸手就要去搶。
正在此時酒樓門口進來三個人,為首的一個一臉橫肉,年紀四十上下,身後兩人年紀三十上下,一個腰懸長劍,另一個手中拿著護手雙鉤,看著既似是隨從又像保鏢。夥計一看,眉頭一皺,隨即滿臉堆笑,迎上前道:「霍爺來了,樓上雅間給您老備著呢,快請上樓吧。」
這被稱為霍爺的,名叫霍海,平日裡使了銀子結交官府,又暗自與城外土匪勾結,專幹欺男霸女,強取豪奪的事情,卻是此間的惡霸。
霍海一擺手,道:「快去弄些酒菜,一會兒還有正事。」說完也不上樓,隨便撿了張桌子坐下。
夥計心中道:「不知哪家又要遭殃了!」卻不敢多說,陪著笑臉回身就去張羅。
蕭曉山一心只想再弄個「饅頭」,根本沒留意霍海三人。盲老者卻是臉色一變,低聲道:「別再胡鬧,爺爺要辦正事了。」
蕭曉山見盲老者突然神色凜然,當下也停了手,問道:「什麼事?」
盲老者也不回答,拿起麻桿,起身便往霍海三人的桌邊走去。口中喃喃道:「人老了,不中用了,眼睛也不好使……」說話間,已經到了霍海身邊,提鼻嗅了嗅,大聲道:「什麼味,這麼臭?」說完伸手四下亂摸,一把摸到了霍海的臉上,也不知道盲老者在手上塗了什麼,霍海臉上立時被抹上了一道黑印。
霍海大怒,起身一把抓住盲老者的衣領,口中罵道:「死瞎子,你亂摸什麼?」
盲老者大叫道:「好臭!好臭!」說完又伸手在面前亂摸,霍海一張大臉登時被抹得如「花臉貓」一般。
霍海心中惡起,一把盲老者推倒在地上,大叫道:「老東西你是不想活了,說完沖身後兩人一使眼色,二人立時亮出各自兵器,直奔盲老者而來。
蕭曉山看此情景,心中叫苦,暗道:「這哪是辦正事,明明是在惹禍。」眼見盲老者命在旦夕,顧不上許多,抄起桌上的那一大碗蛋花湯,對準使護手鉤之人扔了過去,口中叫道:「看法寶!」
那人聽到風聲,連忙回身,雙鉤向外一擋,湯碗正砸在雙鉤之上,登時碎片紛飛,碗中之湯灑了那人一身。
使雙鉤的人又氣又惱也不管地上的盲老者,怪叫一聲:「小兔崽子,不想活了!」說完一擺雙鉤直取蕭曉山面門。邊上使長劍的也是一驚,側目觀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農家少年,一臉壞笑正看將過來。心中不明究竟,當下也不理地上的盲老者,長劍胸前一橫,站在一旁邊小心觀戰。
蕭曉山一襲得手,心中好不得意,眼見雙鉤攻來,身形一轉運用起「水月鏡花」中的法門,東躲西閃。
那使雙鉤的人,心中發狠,招招陰毒,卻連蕭曉山半點衣襟都碰不到,不由得是又羞又惱。回頭招呼用長劍的人道:「史兄弟!快來幫忙!」
用長劍的一聽,長劍一揮也攻了過來,蕭曉山兒時練武,旁人也曾給他喂招,但喂招與臨陣對敵卻是大大不同,眼見二人招招狠毒,盡往自己要害的地方招呼,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好在「水月鏡花」千變萬化,神鬼莫測,是以倒是應付自如。
二人使盡平生所學,卻發現對面少年,身形詭異,看著向前,實是後退,明明閃左,卻現身於右,心中納悶,手下加緊,可終究還是傷之不到。
蕭曉山起初還有懼意,只是一味躲閃,可見對方用盡渾身的解數也傷不到自己,不由得大起膽子,時不時也攻向二人,越攻心中越有底氣,知道二人功夫不及自己,當下把家傳的功夫和谷底所學一一施展開來。
那二人見蕭曉山身法詭異,攻勢凌厲,不免心虛,攻勢越來越緩慢,漸漸由攻轉守,一時間竟然成了蕭曉山圍著二人狂攻。
這時地上的瞎眼老者慢慢站了起來,白眼突然向下一翻,一雙正常的眸子顯現,眼中射出陣陣寒光,他看蕭曉山以一敵二,竟然仍佔上風,心中一驚,臉上微微一笑。便不再理會,一步步逼向霍海。
霍海自己的武功稀鬆,平時出門總要帶上三兩個保鏢,今天所帶之人,是自己最為得意的兩名保鏢。卻不想合二人之力竟然鬥不過一個農家少年。心中慌亂,又見老者突然二目如常,惡狠狠向自己走來。暗叫:「不好!今天遇到了狠茬!」想到此處,回身就往外跑,卻被老者一步搶到身前,擋住去路。
老者也不說話手中麻一桿一晃,霍海只覺得小腿一陣酸麻,再也站立不住,登時倒地。老者上前一腳踏在霍海胸口,冷冷道:「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城西欺凌那趙家的孤兒寡母?」
霍海前幾日無意間在街上遇到一個婦人,生得美貌,心中便卻了歹念。差人打聽,原來是那家趙家的寡(河蟹)婦,住在城西,家中只一有個未成年的幼子。今日正要上門霸佔,卻不知道老者如何得知。連忙失口否認,道:「天大的冤枉,我今天是要去知府家中作客,什麼(河蟹)婦我並不知曉啊!」霍海故意搬出知府,意思是我與官面上的人很有交情,你可不要胡來。
老者一聽,雙目一瞪,道:「你今天不提官府或許我還留你一條狗命,不過現在你是自尋死路。」說完手中麻桿向霍海頸中一刺,登時鮮血噴濺,要了霍海的性命。
酒樓中的食客早就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幾個膽大的在遠遠看著熱鬧,現下見出了人命,「轟」的一聲都搶著往外跑。
老者冷冷一笑,衝著蕭曉山叫道:「乖孫子,正事辦完了,爺爺走了。」說完身形一躍已經飄到酒樓之外。
蕭曉山正打的起勁,聽老者一叫,偷眼一看,霍海倒在地上,脖子上鮮血之流,又見老者已經逃出酒樓。心中暗叫:「不好!這是要我替他頂罪!」當下連攻幾招,抽身也竄出酒樓,一看老者正站在遠處笑嘻嘻的看著自己。當下追了過去,老者見蕭曉山跑來,一回身腳上加力往城外就跑。
蕭曉山見老者要跑,腳下也是發力,緊追不放。那老者見蕭曉山輕功不錯,心中暗道:「這小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輕功如此了得。」一想之下,心中生了比試的念頭,當下提氣在胸,雙腿如生風一般,把蕭曉山遠遠扔在身後。
蕭曉山見老者越跑越遠,心裡也是不服,暗道:「一個瞎眼的老頭難道我還追不上?」當下用起「水月鏡花」的功夫,漸漸竟然又趕了上來。
那老者本以為已經將蕭曉山甩下,回頭一望,見蕭曉山已經趕了上來,不由一驚,無意間看到路邊有片樹林,一閃身,竄進了林中。
蕭曉山哪肯罷手,也追進了樹林,卻不見了老者的影子,當下停下腳步,四下觀望。正在此時,忽然聽到腦頭惡風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