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盜者亦有道 五味一碗湯2 文 / 生死樹
蕭曉山心中一驚,當下向前奮力一躍,回頭觀看。偷襲者不是旁人正是自己所追的老者。老者也不說話,身形如閃電一般,繼續搶攻過來。
蕭曉山施展開「水月鏡花」的法門,與之周旋。老者身形越來越快,卻始終碰不到蕭曉山。而蕭曉山雖可自保,卻被老者逼的只能一味閃躲,根本無還手之力。
突然,老者身形一停,哈哈大笑,道:「乖孫子,爺爺這把老骨頭是沒你快了。」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氣來。
蕭曉山一驚,不知道眼前老者又要耍什麼花招,不敢放鬆警惕。過了半天,看老者只是喘氣,樣子頗為疲憊,心下稍安,頓時感覺到渾身酸軟,當下也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老者一看蕭曉山如此,樂的前仰後合,道:「把我累個半死,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哈哈……」
蕭曉山見老者此時毫無敵意,便問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殺人卻為何我要留我頂罪?」
老者一愣,突然明白,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道:「留你頂罪,你當自己多大個人物,能頂的了我,笑死我了!」
蕭曉山一臉不服,道:「你有什麼厲害的,都鬍子一大把了,還裝瞎子騙吃騙喝。」
老者也不爭辯,慢慢站起身來,幽幽道:「跟你小子胡鬧了半天,我也累了,咱們回頭見嘍。」說完就要離去。
蕭曉山突然想起老者懷中的「饅頭」,不由得口水直流,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道:「我說你就這麼走了?」
老者回頭道:「怎麼?不走還做什麼?」
「你佔了我半天的便宜,總要有個說法吧!」蕭曉山邊說邊站了身來。
老者一聽似是想到了什麼,道「哦……是這麼個理兒!你想怎麼,劃個道吧!」說完便尋了塊青石坐在上面。
「依我看,咱倆比比,你要是輸了須得依我一件事才行。」蕭曉山暗自喜道。
「那我要贏了呢?」老者笑嘻嘻的問道。
「你贏了,我就真的磕頭認你當爺爺」蕭曉山答道。
「好!你說怎麼個比法?」老者聽蕭曉山這麼一說,眼中一亮,問道。
「你一大把年紀了,我也不能欺負你,這樣吧!咱們就比誰能先拿到對方的一樣東西,怎麼樣?」蕭曉山心中早已經盤算好了,剛才老者走的時候把麻桿落在原地,現下離自己也就一步之遙,只要老者一答應,自己便是穩操勝券。
老者一聽,又是一陣大笑,道:「好就依你,輸了可別哭鼻子。哈哈……」
蕭曉山一聽,心中大喜,一把將麻桿搶在手裡,一臉壞笑,道:「你輸了!可別說這麻桿不是你的!」
老者笑的更厲害,道:「是我的,是我的。」
「那你把懷裡的饅頭給我,就算扯平了!」蕭曉山嚥著口水道。
老者笑嘻嘻的伸手往裡一摸,掏出一個小布袋,舉在空中,晃來晃去。
蕭曉山一看立時傻了眼,那布袋正是自己的貼身錢袋,有心失口否認,可裡面還裝著「九龍」玉和「明月」珠,那是萬萬不能丟失的。
「怎麼?還不磕頭啊!乖孫子,跟爺爺鬥你還差的遠呢,哈哈……!」老者邊說邊笑,眼淚都了出來。
蕭曉山眼珠一個勁的轉,實在想不出耍賴的招術來,突然嘿嘿一笑,雙膝一跪,連著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爺爺在上,孫子給你磕頭了。」
老者一驚,沒想到蕭曉山就範的如此之快。心叫:「不好!這小子又要使什麼壞主意了。」
蕭曉山嬉皮笑臉的走上前道:「您看我都認了爺爺了,您是不是得給點見面禮啊!」說完眼睛直勾勾盯著老者懷中。
「不給,就一個了,絕計不給!」老者此時跟小孩子一般雙手死命的護在胸前。
「那就給半個,另外半個算我孝敬您的還不成嗎?」蕭曉山說完一下撲向老者,樹林中傳出陣陣打鬧之聲。
月朗星疏,西安府城南四十里,一間破廟內,一老一少正圍著一鍋清水,靜等水開,二人正是蕭曉山和那老者。
兩人胡鬧了一天,老者終是禁不住蕭曉山的軟磨硬泡,十分不情願的答應分出半個「饅頭」。這會老者淚中含眼,似是受了極大的委曲,慢慢的拿出「饅頭」,掰了半個遞給了蕭曉山,那叫一個不捨。
蕭曉山如獲至寶,將「饅頭」捧在手裡,此時水開,二人各自將「饅頭」泡起,吃將開來。雖說每人只有半個,兩人卻足足吃了有小半個時辰。這回卻是老者先吃完,看蕭曉山碗中還有小半個沒吃完,直嚥口水,眼巴巴看了半天,一賭氣轉過身去。口中嘟囔道:「這孫子認的,唉,虧大了!」
蕭曉山見狀,心中好笑,走了過去,把碗一遞,道:「好了!好了!別生氣!這些算是我孝敬您的!有什麼大不了的,您告訴我哪有,回頭我多多賣些孝敬您就是。」
老者一把搶過碗,口中道:」這孫子認的好,認的好!」
蕭曉山一旁氣的真樂,道:「有吃的就好,沒吃的就壞,您的孫子可是好當的很。」
老者也不理蕭曉山有滋有味的吃了起來,這回輪到蕭曉山口水真咽,心中不免後悔,暗道:「真應該再吃兩口!」
老者吃完,一抹嘴,兀自仍在回味。蕭曉山在一旁看著空碗,心中好不失落。
過了一會兒,老者回過神來,道:「乖孫子,咱爺倆折騰了一天,你還沒跟我說你的出身呢,你這一身輕功是哪來的?」
蕭曉山長歎一聲,道:「爺爺既然問了,我也就不隱瞞了,我叫蕭曉山,原先就住在華山腳下,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等等……」老者突然打斷,想了一下,問道:「你姓蕭?那金刀山莊蕭雄是你什麼人?」
「是我爹!爺爺你認識我爹?」蕭曉山道。
老者一搖頭,道:「只是聽過他的名號,卻沒見過,七年前究竟是什麼人對你家下的毒手?」
蕭曉山心中一酸,道:「我也不知道……」然後將那夜之事說給了老者,而後問道:「爺爺可有什麼線索?」
老者想了半天,愁眉緊鎖,長歎一聲,道:「你爹的功夫爺爺我是沒曾見過,不過我有個兄弟倒領教過,那不是一般的好,能害了他的人絕絕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可究竟是誰我也是不猜不到……」
「爺爺……」蕭雄還要發問,廟外突然有人大笑,道:「老賊偷,有什麼好吃的沒有?」
蕭曉山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已然進了破廟,那人一身黑衣,面角泛青,三角眼透著精明,頜下一撮山羊鬍,已經花白,手裡拿著三個大骰子不住的把玩。
老者一見來人,也不起身,道:「爛賭鬼,你怎麼才來,『酒葫蘆』呢?」
「我哪裡知道!八成又醉到哪個酒缸裡了。」來人也不客氣。
「我看也是,他是一天不醉個十次八次的哪就奇怪了!」老者道。
來人看了看蕭曉山,問道:「老賊偷,這小子是誰?我剛才怎麼聽他叫你爺爺啊?難不成當年你不光偷東西,還偷人了?哈哈……」
老者臉色一沉,道:「留點口德,這是我認下的乾孫子,他可是名門之後,你別胡說!」
來人一聽,問道:「誰的後人?」
「金刀蕭雄!」老者答道。
「啊!就是七年前被滅門的金刀山莊莊主?他家不是都死絕了嗎?」來者一臉詫異的問道。
老者見蕭曉山臉色難看,忙道:「小兄弟,你別見怪,這爛賭鬼平時說話就是沒個遮攔,缺少口德。哦……對了!以後你還是別叫我爺爺了,你是蕭大俠的後人,我可是不能亂佔便宜!」
蕭曉山道:「爺爺這是怎麼說的,我認您當爺爺是我的事,跟我爹無關,再說他要是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個像您這樣的爺爺照顧我,定然也會高興,爺爺你怎麼不認我了呢?」說完,想起自己的身世,感到心中酸楚,眼淚不由得在眼眶中直轉。
蕭曉山在谷底困了七年,出谷後一心又只想著報仇,心中實是苦悶。直到今天遇到這個老者,二人嘻嘻哈哈鬧了一天,起先蕭曉山還不覺得什麼,後來竟然漸漸生了一種親近之感,似是找到了當年自己跟父母撒嬌的感覺,現下一口一個爺爺叫著,倒是發自真心。
老者見蕭曉山說的真切,也是感動,一把將蕭曉山摟在懷裡道:「乖孫子,爺爺認你,爺爺認你。」
來人見此情景,心中也是感慨,不由得回想起與老者當年叱吒江湖的往事,可現下二人均已是暮年,又都無後人,眼見老友得了大孫子,心中不知是高興還是羨慕,不是個滋味。不過他也是飽經人世風霜,早已經看透了世事滄桑,片刻便恢復了常態,笑道:「差不多得了,大半夜的兩個男人抱在一塊像什麼樣子,左右你也認了老賊偷當爺爺,要不你也認我當個爺爺吧!」
老者臉色一變,道:「一邊待著去,休要跟我來搶!」
來人一吐舌頭道:「還護上了,放心沒人跟你搶!」說完笑嘻嘻的對蕭曉山道:「不認爺爺也行,你來陪我玩上幾把,怎麼樣?」說著把手中的骰子一晃。
「乖孫子別理他,他就一個賭鬼,平日裡只會使詐騙人。」老者道。
來人聽了也不生氣,嘴上卻不服,道:「總好過你成天招搖撞騙,偷雞摸狗的好。」
蕭曉山見二人吵了起來,忙岔開話題,對著老者問道:「爺爺我還不知道您老高姓大名呢?」
來人一聽,哈哈大笑道:「你這爺倆,敢情誰都不認識誰啊!你爺爺叫老賊偷平常最喜歡偷人錢財,哈哈……」
老者搶道:「乖孫子莫聽他胡說,爺爺我這空空妙手,只偷那些貪官污吏和為富不仁的奸商。從不偷窮苦之人,更不取應急之財,這叫盜亦有道。江湖人稱『盜聖』李青山的就是爺爺我了。」
蕭曉山從未聽過什麼「盜聖」或者「李青山」,也不知道是這個爺爺不出名,還是自己見識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來人一看蕭曉山樣子,拍手大笑,道:「老賊偷丟人丟大了吧,什麼『盜聖』,你還真敢吹!」
李青山一臉尷尬,道:「總好過你,成天不幹正事,就知道爛賭。」
來人也不理李青山,對著蕭曉山問道:「你爺爺江湖上沒什麼名氣,我可是大大的有名,『賭王』司徒雷你定是如雷貫耳了吧?」
蕭曉山一臉迷惑,又是從未聽好,接不了話茬,只好乾笑。
李青山看在眼裡,頓時狂笑不止,道:「還好意思說我,爛賭鬼你才是『無名小卒』啊!哈哈……」
「你兩又在鬥嘴啊?帶我一個。」廟外有人說話,人還未到,一股酒氣卻先飄了進來。
蕭曉山尋聲而望,見廟門口站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胖子,腰間掛了個大葫蘆,一張大紅臉卻不知是天生還是吃酒吃多了。這時胖子身形一晃,跳到三人面前。
司徒雷道:「酒葫蘆你來的正好,這小子是老賊偷剛收的乾孫子,竟然連我『賭王』的名號都沒聽過,你也來試試,看他聽說過你沒有?」
胖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蕭曉山,嘿嘿一笑,道:「小娃娃,老夫叫杜滄海人稱『酒仙』,你聽過沒有?」說完解下腰間葫蘆,拔下蓋子,大口喝了起來,一陣酒香隨即飄出
蕭曉山三個人皆沒聽過,卻又不好意思直說,當下扯慌道:「前輩們大名江湖上誰人不知啊!我只恨晚生了,沒能早早結識。」
杜滄海一口酒噴了出來,指著李青山,笑道:「老賊偷你這孫子認的太準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那是盡得你真傳啊!哈哈……」李青山和司徒雷聽他這麼一說,也是大笑不止。
杜滄海笑了半天,問道:「小娃娃,你爺爺剛才稱自己什麼啊?」
蕭曉山一臉尷尬道:「盜聖!」
杜滄海笑道:「休聽老賊偷胡扯,他年輕是倒是有個外號叫空空聖手,這二三十年隱姓埋名的,怕是早就沒什麼人記得了,『盜聖』那是自吹自擂。」說完又一指司徒雷,道:「爛賭鬼一輩子好賭,偏偏手氣奇差,十賭九輸。年輕倒還願賭服輸,現在一把年紀臉皮是愈發的薄起來,仗著賭術,十賭九騙的倒贏了不少回,卻沒幾次是光明正大的。『賭王』他是當不了,不過掌上的功夫倒委實不懶,對得起當年『驚雷掌』的名號。」
李青山和司徒雷不約而同的一瞪眼,道:「要你多嘴?」
杜滄海也不理他二人,又對蕭曉山繼續道:「他們吹牛皮你不用當真,但老夫『酒仙』卻是名符其實的,你可要好生記牢,以後……」
「什麼『酒仙』!就是個老酒鬼,成天捧個酒葫蘆的灌黃湯,當年的『疾風劍』恐怕現下連劍都拿不穩了吧?」還未等杜滄海說完,一旁的司徒雷直接搶白道。
「我拿不穩,總強過你輸的連衣服都讓人扒了吧?」杜滄海不服的說道。
「你們一把年紀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李青山出來打圓場。
「你少在這兒裝好人,當年偷江南李家的事不記得了?」司徒雷一點也不領情,反而翻出來李青山的陳年糗事。
「我那是大意失荊州,你十五年前輸得泡在長江裡三天三夜,怎麼不提?」李青山見自己好心沒好報,索性也挖苦起司徒雷來。
就這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互揭老底,把彼此陳年舊事一一翻出,吵得是不亦樂乎。一旁邊的蕭曉山被諸般趣事逗得是狂笑不止,眼淚直流。
吵了半天,杜滄海突然道:「沒酒了,你們別走,等我回來!」說完不管其他人飛奔出破廟。
李青山和司徒雷也不管他,繼續互相挖苦。不多時杜滄海抱著兩大罈好酒回來,往地上一放。又送懷裡摸出幾個油紙包攤在地上,裡面儘是一些下酒的小菜。
四個人圍在一起,邊吃邊喝,三老依舊是互相調侃,但話題卻漸漸轉到當年的豪情壯舉。蕭曉山聽著起勁,可他從未喝過酒,只喝了兩碗便覺得天旋地轉,不多時就倒在一邊,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