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準備 文 / 兵臨天下V
圍困長沙已經有近兩個月了,期間雖然有數次攻城,但都收效甚微,因為那大多都是佯攻。
但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晚上,我們千人隊的校尉張武將我和另一個五百人長陳恆招到他的營帳,向我們下達了強攻城頭的命令。
陳恆似乎有些興奮,張武的眉頭皺了皺,道:「明天晨時,我們千人隊打頭陣強攻長沙,黃襄將軍有令,這次不同往日,不得軍令不得退卻,你們兩個做好準備。」
我和陳恆躬身領命。我感覺張武似乎很沮喪,想來是得了一個出力不討好的活,心裡正憋屈吧。之後,他將我們所要攻取的城牆位置給我們指名,我們五百人部負責北門東段五十丈一處,陳恆部在我們西側。
我點頭領命,當兵就是要打仗拚命的,至於上面怎麼安排,那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自己服從命令就是。
領命之後我們請退,在走出營帳三步遠,張武將陳恆叫住,似乎有話要說,陳恆向我抱拳一笑道:「風兄弟先去,今晚我去你營帳有事請教!」
我也笑道:「客氣,恭候大駕!」
回到營帳,我趕緊把徐悠、魏延、黃笑喊出來,他們和我一個營帳,都正在裡面說笑。我讓他們將阿四、阿三、龍飛、郭用、張成他們五個百人長招來,將明天的軍事部署傳達下去。
不一會兒,他們風風火火的跑來,我在營帳中居中而坐,他們八個分列兩旁,因為是正式軍事會議,所以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跪坐在行軍毯上。
我首先把從張武處得來的命令傳達了一遍。魏延道:「看來攻克長沙的時刻到了,我們擔任首攻雖然危險很大,但若成功,功勞也是最大的!」
黃笑搖搖頭道:「長沙城還遠遠沒有到能夠強攻拿下的地步!他們城內的糧草足夠讓五萬大軍堅持一年。況且數次進攻非但沒有削弱他們的軍事力量,反而為他們提供了練兵的機會,那些參與過守城戰的長沙農夫見過死人和鮮血之後,已經逐漸成為了真正的士兵,現在強攻難度很大!」
阿四不無憂慮道:「我也感覺這次強攻,勝利的可能性不大,但張武偏偏把我們安排到最前面,擺明了是要削弱我們的力量,現在跟隨我們的都是一年以上的老兵,有的跟了我們三四年,損失一個可就少一個啊!」
徐悠冷哼道:「娘的,那些膽小鬼一到拚命的時候就往後躲,老子可不怕,咱就得給他一鼓勁把長沙拿了,怎麼樣!」
懶鬼阿三打趣道:「老徐你就是太衝動,真要那麼好打,立功的機會能輪到我們麼?我看不如這樣,明天咱們都多帶大盾,盡量距離城牆三丈遠,只在護城河邊上吆喝和架設雲梯、搬運傷者,爬城牆就讓那些傻子去做,弓箭又傷不了我們,城上的磚石、火油又燒不到咱,看上去又壯觀!」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是懶鬼阿三在數次佯攻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出工不出力向來是他的特長,但這對於保存實力確實很有用。可這樣活下來的老兵真的能打硬仗嗎?我有些懷疑。
我看他們討論的有些偏題,便說道:「我們當兵之人,征戰才是我們的職責,其他事可以不去理會。有了軍令就要遵從,不必在乎他們是否想要削弱我們的力量,胡亂猜測只能讓我們心裡困惑,於戰不利。我希望大家牢牢記住我們的職責。為兵者,以服從軍令、奮勇殺敵、護衛同伴、保護百姓為職責。領兵者,以服從軍令、組織部隊、協助同僚、關愛屬下為職責。此次攻城是我們職責內的事,還是多談談如何破城吧!」
郭用和張成是新提拔上來的百人長,也許是自認還沒有得到我的信任的緣故,他們一直很謹慎小心,也沒有敢表達自己的意見,只是傾聽著別人的話,時而陪著笑一笑。
我道:「郭用大哥,張成大哥,你們都是從軍十幾年的前輩了,什麼戰陣也都見過,對於攻城也肯定比我們經驗豐富,不妨說一下你們對明天一戰的看法!郭用大哥你先來!」
郭用年近三十歲,身體敦厚,從軍十幾年,大小經歷的戰陣不少,數年前曾跟隨將軍出兵南陽攻擊黃巾,數戰而不死,可謂是精銳了,但出身貧民,也無錢孝敬上官,因此一直擔任個伍長而不能陞遷。張成的經歷和他差不多,自從數十日前我將他們提到百人長的位置上,他們幹起活來便分外賣力。他面色有些激動,穩定了一會道:「大人您客氣了,我們雖然當了十幾年的兵,可都是瞎混而已,對於攻城也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心得。」他和張成對望了一眼,繼續道:「既然軍令下來,我們肯定就要去執行,所以我們應該想的是怎樣對付攻城中的危險,盡量減少損失。」
我點頭道:「郭大哥所說很實在!請繼續教導我等!」
郭用道:「以我的理解,攻城應該分三個階段,第一是靠近,第二是爬城,第三是堅守。靠近階段,我們最大的危險是城牆上的弓箭,但一般只要裝備大盾應該可以將傷亡降到最小!爬城階段最大的危險,往往不是城上的磚石、滾木、火油,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有數的,而且只要功夫夠好,都可以躲開!最大的危險卻是我們身邊的戰友和擁擠的人群。那些不懂得攻城要領的戰友往往憑著一股熱情拚命的往前衝,可到了城牆腳下,又沒有足夠的雲梯讓他們爬上去,結果城牆腳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所以當城上有磚石、滾木、火油倒下來時,想躲都躲不開,人太多了,一死一大片。」
我們都點了點頭,在這上面,除了出工不出力的阿三部之外,我們大都吃過這種虧。
郭用道:「可若是人數太少,即使有人能攻上去也沒人接應的上,也不行。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魚貫而入,夠用就行,不要都擠在城腳下。可這又很難,因為負責進攻的不只是我們一部人馬,即使我們的人不往前擠,還有其他部曲的人馬,結果是一樣的。所以,要想減少損失,只能盡快的攻上城牆,佔領城頭,這樣才能保護城下的人安全。之後就是第三個階段,堅守城牆,這也是最困難的。因為守城的一方往往會預先留下一支最精銳的部隊,他們不參與守城,可一旦有人登上城牆,這些一直養精蓄銳的精銳部隊就會蜂擁而至。一個人再勇敢也有力盡的時候,即使黃忠將軍在面對千百個人在狹窄的地方圍攻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點了點頭,攻上城牆我還是有自信的,但要說在上面站住腳,恐怕很難,我一口氣殺個二三十人應該沒有問題,再多就有些力不從心了,稍微休息一會兒還可以再戰,但在城牆上敵人會給我休息的機會嗎?
徐悠比我勇猛一些,但一口氣殺五六十人不休息也是會累的,更何況敵人還會用弓箭強弩偷襲。所以,若只是我們幾個人登上城牆,在敵人精銳士兵的圍攻和弓箭弩手的襲擊下,能不能堅持一柱香的功夫真的很難說。
我讓張成也談談自己的看法,張成的身材不高,甚至有些單薄,臉型消瘦卻硬朗,給人一種精悍的感覺。他知道自己雖然成了百人長,但根基不深,因此一直對阿四和阿三他們非常恭敬,並一直期待著立功好鞏固自己的地位。他見我相問,趕緊拱手道:「卑職很贊同郭兄的看法,我以為,攻城最重要的還是在城牆上站住腳,為此也曾有多日考慮,城牆上之所以站不住腳,原因也就是五個,第一是地方狹窄人員不足,第二是武藝不精,第三是耐力不足,第四是弓箭偷襲,第五個是後援不濟。」
魏延贊同道:「長沙城牆寬有兩丈,只能容五人並行,要想站住腳,只能盡選強悍之數十人作為堅守之人,否則人多也只是累贅!」
黃笑道:「攻上城牆之後,後續人員應快速跟上,這些人宜多用大盾結陣,向兩邊擴展,以便有足夠的空間讓城下之人登城,後援之人登城後,立刻在前鋒之後結陣,半柱香之後換下前鋒之人休整片刻,半柱香之後再換。如此可保證攻擊連綿不絕。」
我讚道:「所言甚是!我們五百人部只負責攻取北門東段五十丈寬一段城牆,架設的雲梯每三丈一個,計有一十五個,但我們只積聚主力從一個雲梯上攻入,然後守住,便可擴大戰果,逐漸攻取整段城牆。公德和文長你們兩人速去精選強悍之人五十名。明日衝鋒我當為牛頭,率十人從中間的雲梯上爬城,待我攻上城頭之後,公德首先率十人跟上,文長率三十人支援。」
徐悠和魏延起身道:「諾!」
我又道:「阿四、阿三、龍飛、郭用、張成聽令,你們所率人馬多以大盾防護,虛張聲勢進行佯攻,每隊架設三個雲梯,從東到西依次排開。注意人員之間的間隔,在後面的人搖旗吶喊,壯我聲勢,救治傷者,待有機可乘,迅速登城。」
五人起身道:「諾!」
我剛把頭轉向黃笑,他便起身拱手道:「笑身為大哥親衛,定誓死追隨左右,絕不退縮!」看著他堅決的表情,我實在無法打擊他的積極性,本來是想讓他在後方和華他先生一起救治傷者的,這樣一來,我也就不說什麼了,點頭道:「去準備兵器鎧甲!」
大家都散了去準備,我也把自己的那套輕皮甲和鐵馬甲脫下,在兵器架上掛好,自己在行軍毯上盤膝而坐,閉目養神,不一會兒帳外有人道:「風兄弟,陳恆來訪!」
我起身迎出帳外笑道:「陳兄來訪,兄弟榮幸的很啊,快快請進!」我們攜手而入,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是親兄弟。但實際上我和陳恆交往的不多。在以前他是軍侯,比我的職位高,我們兩人又不屬同曲,所以很少和他共事。平時開會我也是向他拱一拱手,他也只是向我點一下頭。自從我升為軍侯,並徵糧回來之後,他對我的態度越發親近起來,經常以兄弟相稱,伸手不打笑臉人,別人敬我一尺,我自當敬人一丈。
時值九月下旬,天氣依然炎熱的很,在營帳做好之後,陳恆便不停的搖晃手中的一個小蒲扇。看他這樣一個身披鎧甲的大男人搖晃小扇子,實在是滑稽的很。
我笑道:「陳兄你也太嚴肅了,這裡又沒有外人,幹嘛不把鎧甲脫下,倒還涼快些!」
陳恆擺擺手道:「不可不可,將兵之人不能隨便卸甲,影響形象!我不像你,在自己的營帳裡,這也不和規矩!」
我呵呵笑了起來,道:「陳兄說的不錯,剛才眾人在開會的時候,我也是甲冑整齊,畢竟在正式的場合形象還是很重要的。但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人,又不是外人,你裝出個樣子給誰看呢?」
陳恆也笑道:「有理,有理,那我也脫了吧,一會兒出去再穿上就是,真他娘的悶熱啊!」
當兵之人都有些粗魯,陳恆也不例外,他雖然是靠張武的關係成為的五百人長,可他行事又和張武的蠻橫有些不同。李默大哥的新兵百人隊歸屬於陳恆的部曲,我也聽李默大哥談起過,他對陳恆似乎並不十分討厭。
重新做好之後,陳恆正色道:「剛才聽風兄弟說,你們剛剛開完會,可是對明天的事情進行部署?」
我點頭道:「是的,明日早晨便要開始進攻,早作準備,免得到時慌張,一旦進攻沒有章法,傷亡就會增加,任何一個兄弟的命都很寶貴!」
陳恆面有慚色道:「風兄弟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可不瞞你說,我這個軍侯做的可比你要窩囊的多啊!平時有事想找個人商量都沒有。別看那些人對我很恭敬,實際上還不是看我姐夫的面子,有誰是真正重視我的呢?哎,這怪誰呢,誰讓我功夫沒有別人好,心思沒有別人全,人緣,酒量,錢財那樣都不行,可偏偏佔這個比他們高的位子呢?」
我看著懊惱的陳恆,觀察他的表現似乎不像是在演戲,可就算是在演戲,他自貶身價又圖什麼呢。於是勸道:「陳兄大可不必如此,要想得到別人的尊重,必須先自重。我觀陳兄嚴於律己,身先士卒,這已經做到了自重。只要平時再懂得尊重他人,將手下眾人一視同仁,必能得到大家的認同。比如現在,我就覺得陳兄待人和善,風翼覺得陳兄如同兄長一樣親切!」
陳恆大喜道:「真的嗎?呵呵,你能這麼說,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我很久沒有遇到能說真心話的人了,我……」
我道:「其實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並沒有那麼複雜,我聽朋友說,君子交友是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但我做不到這些,我覺得能和自己性情相近,和自己談的來的人成為朋友,能贏得他們的尊重就已經夠了,至於其他人的觀點和看法,我倒是不在乎,比如你姐夫張將軍,我和他性情不同,無法相容,倒不是我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性情不同而已,正因此,我也不在乎他的看法,不需要他的尊重和認同!」當著小舅子的面罵姐夫似乎有些欠穩妥,但也無大礙,因為我和張武的矛盾已經很深,不管我是不是背地裡罵了他,他該想法整治我還是會下黑手的。
陳恆面色一紅道:「其實姐夫也不容易,他原本出身農家,後來黃巾作亂的時候才以良家子的身份參加軍隊,之後靠著自己的打拼終於有今天的地位。你也許不知道他當年有多難,像他這樣的良家子從軍,無論多大戰功,升到什麼樣的職位,在那些官員和文人眼中也和一個叫花子差不多,姐夫沒有少受他們的冷眼和鄙視,卻只能賠笑忍讓,當時軍人的官職陞遷都在那些文人掌握中,只是到了近幾年才逐漸將陞遷之權下放到了軍中。我記得小時候,姐夫已經是個百人長,看到一個富家公子在街上欺負一個弱女子,他出手相助,誰知那人是當地世族大家的公子,姐夫後來被打了五十軍棍,還得拿禮去登門請罪,人家才算罷休。誰知這麼多年後,他自己卻成了攔路強搶民女的人。」
聽到這些,我也歎了口氣,想不到貪財好色,脾氣暴躁的張武還有英雄豪邁的青年時刻,但這個環境最終將他造就成了現在的醜陋模樣。我可不能像他一樣,必須堅定自己的意志才行。無形中張武成了我的一個很好的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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