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 文 / 流傳
蕭殺身上已有六處刀傷,而對面的四個頭戴斗笠、身披披風的對手卻是毫髮無傷。
這四人自稱是六賊之四,所謂六賊,曰「人身因有六根,則有六識;因有六識,則有六塵;因有六塵,則有六賊;因有六賊,則耗六神;因耗六神,則墜六道也。」為眼、耳、鼻、舌、身、心六人。該四人分別為眼、耳、鼻、舌動手之前以自報家門。
近一個月來,天總是陰沉著,好像是從這四人找到他的那天開始。
一番惡戰已經是汗流浹背,勉強笑著說:「看來只有在下殺了你等,又或是被你等殺了,天才肯放晴呀。」
其中一人說道:「足下只要說出『身』在哪?我等自然離去。」
蕭殺說:「說過不知,你等不信,又奈何。」
那人又說:「足下自然知道,即便不說,戴『心』找到了崔老六,他的手段比我等高明。」
另一個人說:「足下有情有義,那崔老六算什麼東西,殺了好朋友,還招搖過市,多活了這十多年,也算他的造化了。我等雖喚『六賊』卻也懂個義字。」
蕭殺不再答話,從背後的布袋中抽出了第二把劍,雙劍在手與四人又戰在一處。四人配合極為默契,前後各兩人一守一攻。蕭殺拼了性命只攻擊一人,任憑其餘三人使出如何手段,被攻擊那人連連後退,漏洞也越來越多,身後三人眼看夥伴將被斬殺,其中二人左右分開,揮刀砍向蕭殺的雙臂,另外一人長劍刺向他的後心。
蕭殺已是劫數難逃,說時遲那時快,幾股劍氣同時襲來,撕裂了空氣,似有氣痕留在空中,使得眾人紛紛收招,或是回防或是躲避。唯有蕭殺已是豁出性命依然搶招進攻,但雙劍已被射來劍氣自劍柄處切斷。遠處一聲「還不住手」傳來,一塊小石已經打在他的膝蓋上,歷時單膝跪地。
眾人環顧四周並不見人的蹤影。卻聽遠處有人說:「你等四人去告訴『心』,和『身』的恩怨不可殃及他人。若不然,這世上只有六鬼,在無六賊了。」
此時蕭殺已冷靜下來,各處傷口血流不止,疼痛如同飛箭一般射到心裡,漸漸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蕭殺恍惚夢見自己身在破廟之中,屋內除了一尊彌勒佛像其餘皆無。不遠處有一堆火,旁坐一位人如鐵塔,穿著襤褸的大和尚和另一位慈眉善目的胖和尚。
只聽胖和尚對大和尚說:「為何不唸經,為何如此邋遢,佛祖會嫌棄的。」
大和尚說:「我佛不在於形式。」
胖和尚說:「你如此邋遢不堪便是對自己不負責,怎知我佛會不嫌棄你的不負責。要知道佛有普渡眾生的責任。你既對自己不負責,怎會對眾生負責。」
大和尚說:「我只求心中自在。」
「草木枯落,如何自在。」接著胖和尚又說:「你是夜叉,跑到了帝釋的寶座上去坐坐,惹得三十三天眾惱怒。你可知。」
大和尚不語。
胖和尚接著說:「你已逃脫紅塵免加罪孽,而今你卻又要自甘墮落。」
大和尚說:「我只是凡夫俗子,心中有的是七情六慾,自知免不了輪迴苦。更為這紅塵種種不敵心中所想。本以為誦經可超脫,卻時常夢見聲色酒肉,醒來多是意猶未盡。」
蕭殺被一聲悶雷驚醒,見所處地方與夢中相差無幾,只是沒有了胖和尚。又見自己的各處傷口被包紮的極為講究,忙起身跪倒,說:「在下蕭殺,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大和尚笑著說:「蕭殺,天寒地凍,草木枯落,名字不好。」
和尚過去扶他坐下,問:「你是如何開罪了那幾人的。」
蕭殺說:「在下不敢隱瞞,一個月前準備去郭家米店買些米面吃食,不想遇到一個怪人,問我打聽『身』的下落,在下不知。當天夜裡便有四人找來,與四人交手不敵,便一直躲躲藏藏。」
和尚說:「這四人武功平平,組合了卻也有些威力。」
蕭殺忙說:「敢問恩公法號。」
和尚哈哈大笑說:「光頭便是和尚嗎?不過我倒是和尚,不嗔就是我。」
蕭殺忙說:「原來您是不嗔大師,」
不嗔笑著說:「幸好你醒了。」
天色依然陰沉,大道上不嗔趕著一輛馬車,蕭殺躺在車內,想著關於這和尚的傳聞。
早年間,瞭解大師資質極為聰慧,總問自己師父些稀奇想法。後來師父煩了,便以廟小容不下這大智慧為由,要他出外遊歷。瞭解一心向善,人到中年已經名揚四海。直至六十歲又被寺裡請了回去。此時的瞭解只有一位弟子法號「不可」。就在歸來的路上,他救下了一位武士,並細心照顧,但此武士經常瘋病發作,見人便殺、。瞭解大師無奈之下,留下不可師傅,又帶著此人開始第二次遊歷。他用善念和智慧去除了武士心魔,武士被點化後,自願追隨,取法號為「不嗔」。
二人一路來到的一邊殘和葉峰的住處。
老人一瘸一拐的從屋裡出來看見不嗔,二人皆是錯愕,然後放聲大笑,久久的擁抱在一起。
晚飯後,不嗔與一邊殘老人促膝長談,葉峰則是細心照顧著蕭殺。
這一夜兩位老人回憶著過往的血雨腥風,喜怒哀樂,時而撫掌大笑,時而黯然神傷。
次日清晨,眾人吃過早飯,不嗔對那幾座墳墓一一拜祭之後,繼續和一邊殘聊著。
蕭殺靠在椅子上要葉峰打幾套功夫,葉峰卻看了眼不嗔,彷彿有些不好意思。
蕭殺說:「大師可是高人,若有幸被指點可是受益匪淺。」
葉峰點頭示意,順手拿起一根木棍從頭耍了起來,動作有些拘謹不如往日收放自如,閒談的兩位老人也注意到了。
一邊殘說:「往日大開大合的耍得有模有樣,今日見你拘謹了。」
不嗔點頭,思索了片刻說道:「為何教他此路刀法。」
一邊殘眼中明亮了起來,說:「少時與恩師學藝,自覺功夫了得便自己闖蕩江湖,不想險些被對手致殘。後來才得知此套刀法實際上就是江湖賣藝的花架子。如今崔老六想留他在此,而他卻不安分,我便許他先學功夫,日後自會放他離去。」
不嗔說:「日後你當如何。」
一邊殘說:「我已是風燭殘年,說不定哪天便找那些老弟兄去了。死了的人哪裡管得了活著的呢。」
不嗔說:「那豈不是害了他。」
「這功夫並非全無用處。」說完神秘的笑了,接著又說:「老哥你來此,想必也是另有用意吧。」
此時葉峰已經收招,先向不嗔行禮,然後走到蕭殺面前低聲說:「蕭大哥,剛才有些緊張。」
蕭殺微笑著說:「這是什麼功夫,總感覺或手或腳有些多餘。」
葉峰說:「老爺子說叫《天殘地缺》,只有殘廢能練到極致。可小弟卻有些不解,倘若此人沒有雙腳或是沒有雙手怎麼能練到極致呢。」
蕭殺笑而不答。
如此又過了一日,一邊殘告訴眾人吃食已經沒有了,要一人出去採購。蕭殺有傷在身,況且那四人也許就在附近,不嗔也就不能離開一邊殘行動不便,唯有葉峰出去。蕭殺告訴他去找一個叫林冠輝的人,又一遍一遍的囑咐他路上注意安全,而他的心早飛到了城裡。
次日清晨,葉峰帶上錢財早早的上路了,出去大概四五里見一座小山下坐著四個頭戴斗笠的人,他猜想這定是蕭殺說的那四個怪物,心中有些害怕起來,但沒想到這四人根本就沒看他一眼。
葉峰卻有些失落了「這些人分明是看不起我呀,要知道遲早我也是闖蕩江湖的。」
黃昏葉峰進了城,路邊的生意人陸續準備收攤結束一天的買賣。於是他急急忙忙的找到了郭家米店,店裡只剩下三兩個準備收工的夥計。趕緊上前行禮說道:「幾位大哥有禮,敢問哪位是林冠輝林大哥。」
一位中年男子,膚色黝黑,方臉短鬚,聲音有力又略帶沙啞的回答道;「在下便是,足下是?」
葉峰說:「是蕭殺蕭大哥讓在下找您的。」說著便將一封信遞交給林冠輝。
林看過信件,說:「米面這裡便有,至於酒肉、衣物需明日了。你且在此住上一晚,可尋住處了?」
葉峰搖頭。
林冠輝說:「若不嫌棄,去寒舍吧。」
葉峰本想客氣,但只是點點頭。
林冠輝的家在較偏的胡同裡,進門便高聲說道:「妹子,來客人了。」
只見一位荊釵布裙,雖面色有些暗淡卻是眉目如畫的女子從屋裡走出來,見到二人便熱情迎上去。
林冠輝對她說:「這位兄弟叫葉峰,是蕭兄弟的好朋友,今日晚了便住在咱家。」
女子向葉峰施了禮說:「那自然是好,蕭大哥的好朋友也是咱們的好朋友。」
林冠輝又對葉峰說:「這是內人封玲。」
葉峰忙還禮。
林冠輝接著說:「多做些飯菜,一會喚白一兄弟來。」
二人客堂坐下,屋內擺設簡潔乾淨。封玲利落的泡了一壺茶,又跑到院中對著隔壁院子喊:「白一兄弟,白一兄弟。」
對方應答,封玲說:「家裡來客人了,大哥喚過來。」
對方說:「小弟這裡也有客人。今日便不去討饒了。」
林冠輝奔入院中說道:「那便一起,說甚討饒啊。」
對方哈哈一笑答應了。
不多時,見兩人進院。前面的人頭髮捲曲,眉毛彎彎的像是西北人。身後是面容俊秀的書生。
葉峰忙起身跟在林的身後走出,眾人相互介紹。西北人自然是白一,身後的書生叫做易秋。
入座後,白一直盯著葉峰,易秋見狀忙推了他一下。白一回過神,欠了欠身說:「小哥從何處來,作何買賣?」
葉峰一時語塞,他哪裡有正經的營生,說是看墳的,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林冠輝忙說道:「葉峰兄弟是在下一位好朋友的弟弟,剛剛出來見世面。」葉峰感激的看了林一眼。
不久酒菜上桌,眾人入席,白一說道:「有客自遠方來,卻因我這西北人,吃起清真,小弟羞愧的很呀。」
葉峰忙說:「不礙事,不礙事。」
眾人哈哈一笑,然後推杯換盞。酒過三巡,林、白二人要求換碗喝的痛快,葉峰賠笑,不多言的易秋卻是極力反對說自己酒德不好。可封玲卻已為大家換上了大碗,眾人一飲而盡。
不久易秋開始話起說來,他拍著白一的肩膀說:「其實在下是江湖中人。」
白一嘿嘿一笑。
易秋又問葉峰:「可知道我在江湖的諢號?」
葉峰也是醉了,興趣非常的看著易秋。
易秋一邊比劃著一邊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奪命書生便是在下。哈哈」
葉峰忙向易秋敬酒,惹得林、白二人哈哈大笑。
易秋又說:「讀書死,讀死書,百無一用,不如仗劍江湖。家父一心要在下考個功名。可功名何用,這群高居廟堂的老爺們,只聽好話不聽真話。想起十年前的冤案,傷了多少報效朝廷的心呀。」
他說的十年前的冤案,自然是一邊殘和葉峰講的那幾個人。眾人各自黯然,廚房的封玲也是幾顆淚珠落下。
林冠輝擺手說:「切莫再提,在下的岳父生前從戎經歷過此事,被小妹聽得又是傷心了。」
易秋忙說:「酒後無德,該罰。」說著拿起酒碗一飲而盡。
此時白一也自己喝了一口,看著葉峰說:「小哥使在下想起一人。」接著又喝了一口。「在下乃西遼人,十歲時賣到西北,後來被一位大俠買下,取名做白一。那大俠的徒弟和小哥卻又幾分相似。二人將在留在此地說是去了結一事,直至今日也未見人回來。」
葉峰問:「可知那大俠姓名?」
白一眼露傷感的說:「他老人家說在下知道了姓名必遭禍事不肯相告。」
葉峰又問:「那您以何為生。」
白一說:「後來一個叫崔六爺的人將在下托給一間雜貨店的老闆照顧,如今老人去了,又膝下無子,雜貨店便由在下接手了。」
「又是崔六爺」葉峰陷入了沉思。
封玲見眾人悶悶不樂,便幫眾人添飯。
一覺醒來天空依舊陰沉。封玲做了米粥,配上一盤鹹菜,此時林冠輝也回來了,二人吃過早飯,開始採購去了。封玲將二人送出門外,久久的站在那裡,淚水已是奪眶而出。
林冠輝準備了一輛馬車,待東西買完要送他一程,葉峰自然又是感激。
二人按照蕭殺所開出的清單逐一購買,林與店主舌槍唇劍的討價還價,結果全部買完後所花錢財比蕭殺的預算便宜了許多。正當二人將所有貨物購買完畢時,卻被另外兩人攔住了去路。葉峰認識其中一人是崔老六,另一人是古戰野他並不認識。
崔老六謝過林冠輝,卻沒報自己的姓名。他又拿出了些碎銀給林表示是感謝,一番推脫後只留下了馬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