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煢煢孑立 文 / 流傳
劉海鯤心中明白,眼下自己當真是進退兩難,他不敵雷奔,而其他四人即使單打獨鬥也未必有勝算,回去又如何交差呢。
這四人自然也識得他,只是無暇理睬罷了。
李雙、陳雲烽二人迎戰雷奔。
葉峰依舊躺在門板上,他高聲問黃卓:「早年有很多人想找葉某,有西北的魏高,還有喚做清靜人的,不知足下是受何人所差呀。」
黃卓沒有直接回答,卻問劉海鯤說:「劉老兄是何人所差呀。」
葉峰也看向了劉海鯤。
「東方異人。」
黃卓哈哈大笑說:「劉老兄才是識時務者,先是跟著崔六爺,替魏高辦事後第一個算計的也是崔六爺,然後轉投了清靜人,現在又是東方異人,面皮可真是厚的很呀。我等受何人所差,不妨老兄相告如何。」
葉峰忍著胸口的劇痛哈哈的笑了起來,劉海鯤羞愧的無地自容。
他高聲說道:「劉大爺可比溫候呀,既然如此便說說這四位朋友的來路吧。」
劉海鯤想起了當年葉峰,與如今竟是天壤之別。那時候的劉海鯤是何等的英雄氣概,而如今竟然在一個自己帶出山溝的小潑皮面前談不起頭來。
他苦笑著說:「這些人便是清靜人的人。」
葉峰又問:「白寒露等人在哪派手上?」
劉海鯤說:「在東方山莊。」
葉峰說:「給封老爺子下毒的也是你。」
劉海鯤不語。
葉峰眼露凶光說:「為何下此毒手?」
劉海鯤說:「你只要去了東方山莊,自然明瞭。」
此時李雙、陳雲烽已佔了下風,崔青山月金輪出手,輪刀由雷奔胸前旋轉而過,又峰迴路轉,雷奔高高跳起。崔青山跳到近前,與李、陳二人連合戰雷奔。
葉峰胸中燙的沸騰,汗珠沿額頭滾落下來,他看見了雷暴那狠毒的目光,然後掃視著眾人,心想各個是有利所圖,只自己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索性殺一個少一個。想到此放聲大笑,笑後又對雷奔大喊:「姓雷的,今日你決計殺不了在下,但在下卻要殺了雷暴代白二哥報仇。」話剛說完,只聽雷暴一聲慘叫,眉心被一粒石子打穿,命喪當場。
雷奔哇哇暴跳,挺劍向葉峰襲來,憑借自己的眼睛閃過了三人的攻擊,黃卓慌忙迎上去蛇形劍封喉而來,雷奔擋過攻擊,另外三人又圍攻上來,情急之下撒手劍孤注一擲,釘入葉峰小腹。
葉峰已然感覺不到疼痛,人生有太多的不圓滿,但值得欣慰的卻是替白家二哥報了仇,也算是了結心願了。江湖上走了一遭,如今追隨封千里去到一個沒有恩怨的地方,也算是個圓滿。
石頭,你需替哥哥好好過活,江湖凶險需事事小心。雅頌姑娘,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天下第一,今生無緣,只希望你幸福。蕭殺大哥還好嗎,如今放下了嗎?我走了想必展翔也可安生了。我活著便是冤孽,牽扯了許多人,累了,也罷了。
想到此,他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淚水。
無名的山,無名的廟院,廟中老僧每日教山下的孩子讀書寫字,偶爾講些故事。老僧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徒弟,名叫沈沖,模樣眉清目秀。
一日廟中來了一位身跨刀的武士,面容憔悴,謝過老僧留宿,留了些香火錢,自己找了一間屋子睡去,夜間沈沖送來被子,武士機警的醒來。
沈沖又偷偷的從懷中拿出了一壺酒,對武士說:「前日來了一群進京的公子哥,在廟中留宿時,在此吃喝,剩下些水酒被在下偷偷留下了,今日見夜裡寒冷,便偷出些贈與大俠。」
武士謝過。
沈沖又說:「大俠闖蕩江湖,可否講些。」
武士心中一驚,此情此景,往事歷歷在目,卻是物是人非。他拿起酒杯大口的喝著,直到鼻涕眼淚被嗆出來。
他開始咳嗽,沈沖忙在後背上輕輕錘了幾下。
武士擺手說:「我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當初問在下什麼是江湖。那時我卻不懂裝懂,如今告訴你江湖就是爾虞我詐,弱肉強食。」
沈沖心想:無非是長我幾歲,又能知道幾多?故作深沉罷了。於是他對武士說:「大俠早些休息吧。」說完走出門去。
次日清晨,沈沖再來發現武士已經燒得不省人事,他慌忙去找師父,老僧寫個方子,沈衝下了山。
他按方抓藥後便去聽書了,這個說書人叫做易秋,和他算是熟悉。此人屢試不中後來準備仗劍江湖,最後只能說江湖換些酒錢。
不過今日易秋並未說書,而是在一個攤子上自斟自飲,配上一碟花生、一碟豌豆。
沈沖走過去問:「易夫子今日為何如此悠哉呀。」
易秋說:「有朋自遠方來,對飲如何。」
沈沖忙擺手說:「不不、在下是出家人。」
易秋說:「哪有出家人留著烏亮的頭髮呢。」
沈沖坐下說:「易夫子,不妨趁著酒興講一段如何。」
易秋搖搖頭說:「花生、豌豆淡的很呀。」
沈沖會意,高喊著:「掌櫃的,上一碟醬肉。」
掌櫃應聲而來。
易秋滿意的說:「講些什麼呢,接著昨天的說,你又不知從前的事。還是講一講在下上個月的經歷吧。」
沈沖撇撇嘴說:「夫子又要說奪命書生嗎?」
易秋擺手說:「非也,在下說的這個人,當初也算是轟動一時。」
沈沖聽著。
「上月見到此人時,在下是認不出了,不過這人卻記得我。回想初次見面是十年前或者十五年,記不清了。那時候他來城裡採購,愣頭愣腦的,誰能想到後來竟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沈沖插話說:「夫子你說的到底是誰呀。」
易秋說:「葉峰,深藏諸多秘密的人。」
沈沖嘴裡念叨著:「葉峰?」
易秋說:「這幾日我說的便是葉峰,昨天講到他被雷奔一劍刺傷。」說完起身要走。
沈沖忙拉住他說:「夫子還沒講呢,如何要走。」
易秋哈哈笑著說:「醬肉吃完了。」說完,拂袖而去。
沈沖無奈,回到山中。
第二日清晨,退燒的武士心中煩悶,便在寺中走動。
他聽到老僧蒼老的聲音說:「釋尊苦行六年,仍未解脫生、老、病、死。無奈去尼連禪河洗去身上的污垢,又接受牧女供給,隨行人認為釋尊道念不堅,便悄然離去。釋尊獨自來到迦耶山,在畢缽羅樹下發誓說:『若證不到無上正等正覺,寧可讓此身粉碎,終不起此座。』他在樹下靜思解脫生、老、病、死,成道前一夜,入定時顯現魔境擾亂,魔女來誘惑他,魔兵魔將來威脅他,但釋尊的道心堅定,始終不為所動。他摒除一切雜念,在十二月初八日黎明,徹見宇宙人生的真相,完成了無上正等正覺,大徹大悟。」
一位小童問:「老師父,如來便是釋尊嗎?」
老僧搖頭笑著說:「是也不是,老衲想告訴你們長大後走自己的路,貴在堅持,貴在真理,切莫人云亦云。」
又一個小童說:「老師父的這個故事不好,講些降魔的故事吧。」
老僧笑著說:「今天先到這裡,卻回去吧。」
小童們聽了老僧的話,興沖沖的奔下山去。
老僧對沈沖說:「記下了嗎?」
沈沖忙雙掌合十說:「阿彌陀佛,弟子記下了。」
老僧起身出門,看見了院中的武士。
武士忙過來行禮。
老僧笑著還禮說:「施主看我寺中風景如何。」
武士說:「弟子乃是粗人,不知如何形容。」
老僧又說:「眼、耳、鼻、舌、身、意為六根,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弟子愚鈍,敢問大師如何無眼界,無意識界。」
「便是放下。」
「如何放下?」
「便是因果。」
武士喃喃自語的說著「因果,因果。」
老僧看著武士說:「山便是山,水便是水,如何不能形容。他日若施主可以靜下心來,看看這風景,又如何會煢煢孑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