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六章 新宅來客 文 / 海宴
那一場雪斷斷續續、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蘇哲在雪中悄悄喬遷了新居並沒有刻意通知任何一個人可沒幾天該知道的人還是全都知道了。
穆王府、譽王府自然送了許多的重禮宮裡也賜出幾箱珠貝綿緞之物據說其中還有景寧公主添備的。懸鏡使夏冬空手上門轉了一圈兒丟下一句「好難看的院子」就走了不過其他陸續上門的訪客們卻不敢表類似的評論因為大家都知道這院子是蒙大統領推薦的武人的審美觀嘛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
蕭景睿、言豫津和謝弼自然也都上門做過客了但是曾經那歡笑融洽的氣氛卻早已不復存在只有言豫津還在努力地說著種種趣事引逗大家開心蕭景睿基本上就沒接過幾句話甚至連謝弼也不知因為什麼整個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來。
梅長蘇借這個機會勸他們三個一起出京到鄰近的虎丘溫泉去放鬆幾天。
「這倒正是泡溫泉的好季節」言豫津經他一提有了些興趣「不過景睿倒也罷了隨時可以拖著他走人的謝弼只怕沒那麼輕鬆想走就走他不是像我們一樣的閒人每天有好多事務要處理去一趟虎丘溫泉再回來起碼要花半個月的時間啊。」
他話音剛落謝弼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怎麼不能去走我們一起走……」
「你沒燒吧?」言豫津伸手摸摸他的額角「每天都聽你說忙怎麼現在不忙了?」
謝弼呆了呆神情黯然:「不忙了現在……也沒什麼事好做……」
言豫津見他不像說假的不由怔了怔。蕭景睿已伸手摟住了謝弼的肩道:「二弟別想這麼多了蘇兄說的對虎丘溫泉是個放鬆的好地方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再回來……」
梅長蘇心中暗暗歎息正要說話新僱用的一個男僕飛奔了進來稟道:「先生譽王殿下到。」
謝弼驚跳了一下有些無措。梅長蘇體諒他現在的心情低聲道:「不介意的話從側門離開可好?」
言豫津眼珠轉了轉雖不明白為何現在謝弼居然會怕見譽王但也知定然事出有因倒也沒有多嘴跟著兩兄弟一起由僕從們引領著走了。
梅長蘇這邊前腳剛迎至外院影壁譽王就已經走了進來便衣雪帽滿面謙和的笑容禮賢下士的姿態擺得極是嫻熟見梅長蘇躬身行禮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笑道:「趁雪而來拜訪先生只為朋友之誼何必多禮。」
梅長蘇微微一笑就勢起身。譽王展目四處張望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誇獎但梗了半天才誇了一句:「此院寬闊疏朗拙樸有趣啊……「
梅長蘇笑而不言抬手請譽王進了剛佈置好的書房入座命人奉上茶來。
「先生新遷佳居不知使喚的人可夠?本王有幾個丫頭姿色不錯調教得也極好先生不嫌棄的話……」
「多謝殿下好意」梅長蘇欠身道「蘇某是江湖人且尚未娶妻不太習慣由婢女服侍。好在京裡有些舊友送來幾房家人都甚是聽用若日後有什麼不足之處再向殿下討要。」
譽王只是隨口說說並沒指望他真的會收被婉拒後也不覺得怎樣視線在室內打量了一圈落在書案之上。
「這是先生的大作?真是好畫!」
「不是正經作的畫」梅長蘇笑了笑「雖然殿下覺得此院拙樸有趣可惜蘇某的品味還是未能免俗。這是構想的園景草樣準備開春雪化後僱人照著這樣本重新翻建園內景致的。」
「哎呀只是草圖麼?就已是如此有神韻了看這草木配搭園徑小景微中見大錯落有致非是胸中有丘壑者而不能為「譽王是不值得誇的他都能誇上一句看見這能誇的當然更加有詞「此園若是完全按這圖樣修建絕對是金陵佳園。本王就說嘛江左梅郎住的園子怎麼也該是這樣的才行。」
「殿下過譽了。還是蒙大統領選的好當初我第一次來就覺得這園子的位置和形狀很合心意價錢又甚公道便買下了。幸而這次運氣不錯沒有遇到蘭園那種嚇人的事情住過來這幾天感覺倒很是舒適。」
譽王見他主動提起蘭園心中暗喜離開書案回身坐下道:「蘭園藏屍奇案讓蘇先生受驚了。聽說此案現在京兆尹府已有了初步的結果先生可知?」
「官府的大案草民怎麼會知道……」梅長蘇呵呵笑道
譽王心下暗道明明是你要找樓之敬報仇翻出來的舊案豈有不步步跟蹤打探的道理?不過面上卻未說破擺出溫和的笑容哈哈道:「說來此案真是離奇明明是普通刑案竟牽扯到數名朝臣巨紳卷在其中。因此那京兆尹高昇昨日上書刑部稱有二品以上命官捲入京兆衙門權責有限不能擔綱主審把一應證據證人都上交了辦事還算利落乾淨。」
梅長蘇看著譽王眉間掩不住的得意心中不由一笑。那高昇雖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但也不敢因為太子施點壓力就篡改毀壞證據面對這案子本是寢食難安恰好府中師爺為了何文新的殺人案來出主意讓他把何案草草結案上報竟然無意中提醒了他於是立即連夜提審史都管審出「樓之敬」的名字後立即又停止一應細節統統不再多問單抓住事關「二品以上大員」這個由頭把一切的案卷人等全部封送了刑部一天之內就推掉了兩個得罪人的大案這才算安安穩穩地睡了個踏實覺。如此一來最多今年的考績評個無能下等總之性命家眷是保住了若能貶謫到其他地方當官那當然就更是意外之喜。
高昇的這番圓滑謹慎正中譽王的下懷如今兩樁案子一樁對已方不利的一樁對已方大大有利的全都攥在了刑部的手中刑部尚書齊敏又是多年的心腹不由得譽王不心情大暢。想到樓之敬是江左盟的仇家這藏屍案又是梅長蘇一手翻出來的當然要過來送個人情。
「聽說……蘭園一案牽涉到了吏部的樓大人?」果然梅長蘇這個聰明人一聽上報了刑部立即表現出了關切之情「不知刑部可有權限審查同級官員?」
「先生大概不清楚朝廷的規矩單一個刑部自然是審不得的但只要人證物證確鑿就可以呈報陛下指派廷尉府司監審兩部會審一部就不受同級權限所約束了。」
「原來是這樣」梅長蘇滿面恍然狀「但因為之前一直都是刑部在查案所以監審的廷尉大人想來也不太清楚案情整個過程還是要靠刑部主導才行吧?」
「這是當然的。樓之敬這個衣冠禽獸殘害無辜弱女刑部定不會容情請先生放心。」
蘇哲只是報案人又不是原告這「放心」二字原本說來古怪但梅長蘇聽他這般說法卻並未表示異議僅僅點頭不語彷彿是已經默認了自己與樓之敬之間的私人恩怨讓譽王感覺到他的態度又更偏向了自己一些帶出點同謀的味道來越添了欣喜本來打算另尋時機請教的一個難題也趁勢問了出來。
「蘇先生可知『濱州侵地案』麼?」
梅長蘇低頭喝著茶隨意地點了點頭:「嗯來金陵的途中曾遇到過那對原告老夫婦。」
譽王突然起身長揖為禮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擾願先生教我。」
梅長蘇凝目看了他半晌低聲問道:「陛下終於決定要開審此案了麼?」
「是父皇今日召太子與本王入宮詢問我們對審理侵地案的看法最後……決定將此案交由靖王主審三司協助……」
梅長蘇聲色不動地道:「太子與殿下是如何應對陛下這個決定的?」
「都未曾反對……」譽王歎一口氣「太子不反對是因為知道父皇絕對不肯把案子交給他只要能不由本王來主審他就已經很滿意了何況靖王的脾氣又剛直。」
「那殿下您呢?」
「本王是不敢反對怕父皇多心。先生應該知道慶國公柏業與本王交往甚厚……」譽王面露憂色「此案沒有落在太子手中已屬大幸但本王擔心的是景琰那個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殿下前不久不是還因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庇護過靖王嗎?這也算是份人情吧?」
譽王苦笑道:「是人情不假但這人情還不足以讓靖王俯聽命啊。蘇先生也許不知道景琰是個什麼樣的人說實話本王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不知變通冥頑不靈的人連父皇有時都拿他沒有辦法……」
「那殿下是想讓蘇某找辦法制約住靖王讓他按照殿下的意思裁斷這侵地案麼?」
「先生若有良策本王實是感激不盡啊。」
「那敢問殿下您的意思是如何處理侵地案方才滿意呢?」
「能想辦法證明是刁民誣告最好。如果不能當以平息為主。」
梅長蘇看了他兩眼突地冷笑了幾聲「殿下昨夜入睡今天還沒醒麼?您當懸鏡使收集回來的證據是玩耍的?」
譽王咳了兩聲因為一向仁厚的形象樹立久了氣量竟也習慣性地增大不僅沒惱反而露出赧色道:「這個……是有些難度所以才必須要想法子讓靖王刻意回護才行無論如何只要判定慶國公不知情罰銀罰俸都無所謂。」
梅長蘇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視了譽王半天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道:「殿下若真的存了這個心思蘇某也只好不客氣地說世間路有千條何苦只尋一條死路呢。」
譽王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一代賢王深得陛下愛寵群臣擁戴所以意氣風竟能與太子爭輝。可惜殿下忘了無論殿下如何權勢滔天在這大梁天下還有一個人是殿下萬萬不能與之為敵的」梅長蘇口角噙著一絲如碎冰瑩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當朝皇帝您的父親。」
譽王霍然起身爭辯道:「本王何曾敢與父皇為敵?」
「那殿下以為這侵地案是誰要審的?是太子麼?是靖王麼?都不是是陛下!陛下竭盡心思找出靖王這樣一個主審人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一舉震懾住目前的土地兼併之風?您與太子相爭當然眼裡最大的事就是奪嫡但對於皇帝陛下而言他還要治理天下他可以容忍你們爭強鬥狠卻決不會容忍你們阻礙他推行國政。當陛下派出懸鏡使去查案時當他決定由靖王來主審時陛下的心中對此案的結果就已經有了他自己的預期如果因為殿下您從中制肘而破壞掉陛下原先的設想的話最惱怒的人會是誰?您保住了一個慶國公卻失掉了陛下的歡心孰輕孰重您可曾想過?」
他這一行說譽王已冒出了一額的冷汗呆坐了片刻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碗一氣灌了下去。
「殿下」梅長蘇的聲音卻毫不放過他似的帶著絲絲陰冷繼續傳來「慶國公早就保不住了您一定要明白這一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