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七章 棄卒 文 / 海宴
慶國公早就保不住了……這個結論並不是梅長蘇第一個說譽王府的謀士們在合議時也曾有多人提過不過當時大家主要的意思還是指主審的靖王是個牛黃丸軟硬不吃的脾氣又是懸鏡使親自出馬收集的證據要翻過案來幾乎不可能云云全都停留在操作層面讓譽王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可今日梅長蘇三言兩語斷的是他的根本明明白白指出慶國公保不住不是因為保起來很難而是因為根本就不能去保他。
譽王不同於太子是個本身很有判斷力的人梅長蘇一點他就知道事實的確如此方纔的一團興頭頓時蕩然無存心裡沉甸甸的。其實慶國公對於譽王來說並沒有多深的私人感情可他卻是在軍方普遍態度曖昧的情況下唯一公開表示支持譽王的武臣而他元老的身份也足以號召起一批門生故舊因此顯得格外可貴。不過若是幾天以前這份失去雖然沉重但還是可以勉強忍受的然而當秦般若向他密奏謝玉已倒向太子的情報之後他就越感覺到慶國公對他的重要性。
大梁的國制文武臣之間涇渭分明除皇室宗親外文臣不封侯武臣不參政一品以下不能兼領文武雙職。文臣的晉陞可以既靠考核也靠上司或皇帝的青睞提拔但武臣們的晉陞則必須要有軍功才行不能單靠皇帝的偏寵。正是由於這個傳統使得大部分武臣對爭嫡之類與軍務無關的政事不太感興趣因為就算冒著極大的風險捲進去選對了新君沒有戰場上實實在在的軍功也得不到升賞實在是不合算的買賣還不如乖乖作壁上觀呢。只有早已憑軍功升至一品已封侯或拜帥的武臣才不受這些限制可以得到皇帝任何的加封從而求得品級的待遇和家族世襲的蔭賞。而目前大梁天下有這個資格的武臣不過只有五人而已。
這五個人的偏向就代表著大部分武臣們的態度。雖然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五人中除了慶國公明著支持譽王寧國侯暗裡支持太子以外其餘的好像都置身事外。
當然最終影響皇帝確定傳位人選的因素中有八分還是要看太子和譽王在政務上的表現以及爭奪六部實權的較量但餘下兩分皇帝還是免不了要參考軍方的偏向。
縱然譽王有信心在那八分裡佔得太子的上風但只要未能把差距拉得很大那麼這餘下的兩分仍然有可能導致顛覆的結局。
何況武臣的態度歷來都最難把握大部分武臣為了規避風險從來都是不偏不倚一問搖頭三不知只等最後的關頭被皇帝當面問到才會在龍耳邊悄悄說出一個名字決不傳第二人之耳。這樣雖得不到新君的格外愛寵但也不會招來禍端野心不是那麼強烈的人一般都會選擇這種方式。
由此也可以想見得到一個一品軍侯的公開支持對譽王來說有多麼難得。
「蘇先生有所不知」譽王歎一口氣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本王一直以為在爭取武臣支持方面我是優於太子的因為本王既有慶國公又有謝弼從來不用為了軍方的態度操半點心。結果千算萬算實在沒算到寧國侯竟然鼠兩端表面上他毫不反對謝弼投在本王旗下讓我誤以為他心向本王暗地裡卻早已投靠了太子一手炮製出『侵地案』來意圖扳倒慶國公……現在本王沒有任何途徑可以預先察知軍方的偏向怕只怕將來緊要關頭時就輸在這一點上啊……」
對於譽王的感慨梅長蘇靜靜聽著除了略微點點頭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譽王的目光也因他的這種反應而閃爍了一下不過表情倒一直控制得很穩先眨了兩下眼睛再在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自責道:「哎呀是本王魯莽了。本王竟然忘了蘇先生與寧國侯府的兩位公子甚是交好……說這番話實在是讓先生為難了……」
梅長蘇容色淡淡並不否認微低著頭的樣子竟像是在怔一般。
「可是據本王所知蘇先生與景睿謝弼雖有朋友之誼但對霓凰郡主也大有知音之情甚至曾為她不惜觸怒太子……」譽王凝視著梅長蘇的側頰道「也許這並非先生本意但一步踏出已再難收回了。如果本王猜得不差先生如此匆忙地冒雪遷居於此只怕也是別有隱情吧?」
「殿下想到哪裡去了」梅長蘇看似輕鬆的笑容裡隱露一絲勉強「蘇某是江湖人一向無拘無束不諳禮數在森嚴侯府裡實在住不慣這才盡早搬出來的。至於太子殿下對蘇某的誤會只要稍有機會蘇某應當還是解釋得清楚的。」
聽到這暗含拒意的回答譽王眼匝的肌肉忍不住一跳眉宇間閃過一抹煞氣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又立時被他硬生生忍了下去。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顯得像太子那樣氣量狹小否則就會功虧一簣徒失已佔得的先機……這是譽王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的話。
梅長蘇既然離開了廊州來到金陵必定心中早已有覺悟知道自己掙脫不了被琅琊閣一語定下的命運已準備要擇主而事了。在這種被迫的情況下誰顯得更加仁厚誰讓他感覺更安全他便會選擇誰。而等他下定決心站穩了立場後這位麒麟才子必然會竭盡所能
因為梅長蘇實在是太看重他的江左盟了。如果他所選擇的一方將來在奪嫡之爭中失敗的話江左盟必定會因為它的宗主而遭受到池魚之災而這個是梅長蘇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生的。所以只要能把他拉到旗下再小心防著他不跟太子黨的人接觸把他和江左盟的命運跟自己牢牢地綁在一起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利用他的心機與才華了。
這是譽王那日被秦般若問了一句「若得到了梅長蘇為下屬可願毫無猜忌地全心信任他」之後幾番考慮確立下的用人策略並且相當自信這個策略一定能卡住這位麒麟才子的七寸讓他盡為已用。
不過前提當然是得先將他網在麾下才行。
「蘇先生今日肯出言指點本王處理侵地案一事本王已是不勝感激。至於將來本王決不敢勉強」在溫暖笑容和謙和辭氣的雙重搭配下譽王很完美地表現出了仁君風範「以先生之大才自然審時度勢獨具慧眼何須本王多加絮言。本王只想說的是無論先生選擇為何無論日後際遇為何只要先生肯再垂青眼譽王府的大門將永為先生而開。」
這番話實在是說得冠冕堂皇、念作俱佳令梅長蘇覺得自己趁勢作出的暗暗感動之色也被拉扯得自然了許多使得正在察言觀色的譽王十分滿意。
「本王今天已叨擾了多時只怕誤了先生休息就先告辭了。」譽王深知什麼是欲則不達見梅長蘇已有些動容反而後退了一步笑著起身道別把剛才為了慶國公一團貓抓般的心煩忍了下去倒也是個人物。
梅長蘇跟著站了起來欠身行禮道:「殿下不計寒素親臨敝舍叨擾二字怎麼敢當?現已天色近晚本當置酒留客無奈殿下日理萬機少有餘暇蘇某實在又不敢開這個口。清茶一杯招待不周請殿下見諒。」說著抬手示意已是要陪客人一起出去的意思。
按譽王的心思當然是巴不得被挽留下來可梅長蘇這番話聽著又像是留客又像是送客捉摸不出他真實的意思來若是領會錯了恐怕顯得自己跟麒麟才子之間沒有默契所以儘管腦中快了閃過了數種想法最終也沒敲定任何一種只能將步子邁得慢慢的盼梅長蘇再多說幾句。
幸好天從人願當兩人並肩從書房出來沿著折廊走到中間的涼亭時梅長蘇抬眼看了看遠處蒼茫的雲腳輕聲道:「譽王殿下不必過於煩惱。慶國公就算這次不出事他也不是謝玉的對手損失了也沒什麼太可惜的……」
「說得也是」譽王蹙眉道「但他在朝中總有些份量的有總比沒有好啊。」
梅長蘇淡淡一笑道:「若依蘇某的小見識殿下此時宜將慶國公完全丟開一力支持靖王才是。」
「支持靖王?」譽王這下倒真的有些訝異「他是皇子又奉聖命主審誰敢為難他?哪裡還需要本王支持?」
「單單一樁濱洲案當然不必」梅長蘇凝住腳步靜靜地道「可殿下也知道此案只是由頭審結之後各地立時便會呈報上多宗類似案件牽涉到更多的豪門。在應對層層複雜關係上面靖王實在沒有經驗。如果這時殿下肯加以援手助他快平定各豪門的反對聲浪穩住陛下『安定耕農』的國政靖王怎麼會不對殿下心存感激?」
譽王呼吸一滯彷彿突然之間看到了以前從來沒有看過的一個方向腦中漸漸明晰:「先生的言下之意是……」
梅長蘇冷冷地道:「慶國公有什麼值得殿下痛惜的就算是兩個慶國公加起來頂得過半個靖王麼?」
譽王的神情有些激動面色潮紅地在原地快地踱了一圈「若能得靖王那當然……可是靖王的心性……本王實在擔心駕馭不住……」
梅長蘇眸色似雪如刀刃般直逼譽王的眉睫:「駕馭不了也要駕馭。寧國侯已經是太子的人了除了靖王誰在軍方能與他抗衡?」
譽王心知他所言不虛眉頭更是擰成一團:「要與謝玉正面相抗其他人的確不行。可是景琰是個認死理的人本王怕將來有用處的時候他不聽調派……」
梅長蘇將身子徐徐轉了過來直視著譽王的眼睛用極慢的語問道:「殿下想要掌控軍方為的是什麼?是準備要逼宮造反麼?」
譽王嚇了大大一跳不由自主地四處看了一眼怒道:「先生這話從何說起?本王若存此心天地不容。」
「既然一不逼宮二不造反調派二字從何而來?」梅長蘇語聲如冰「靖王的作用只在於震懾。就算太子那邊有謝玉甚至可以再加幾個一品侯都不算什麼只要殿下您身邊有靖王有霓凰郡主那麼將來在陛下的考量中您和太子對軍方的震懾力至少也是持平的不至於被他比了下去。只要不走到有違臣道的那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僅僅是籌碼只需要擺出來給陛下看一看而不需要真正使用的。」
譽王手下謀士成群時常都會在他面前縱論朝局點評時事卻從來沒有人提出過這樣新奇的言論只覺得另闢蹊徑混亂的腦部漸漸清亮了起來。
是啊軍方不比文臣們根本不需要收伏的得心應手因為在皇帝親掌御林軍的金陵城在蒙摯嚴謹細緻的管制下動武奪嫡的可能性基本沒有所需要的只是力量的靜態展示而已要那麼聽話做什麼?
注視著譽王神色變化的梅長蘇知他已心中大動唇角微微向上一挑輕飄飄地又加了一句:「退一萬步說即使太子真要動什麼不軌的行動一旦危及陛下以靖王的剛直脾氣他還需要您去調派才肯起而相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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