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林子（上） 文 / 草花十

    一晃五天過去。眾人僅在淮原逗留一晚，那日沈默一醒，當晚就被塞進馬車拉走。馬車走走停停，一路顛得人幾乎散架。頭兩日還經過小城小鎮，然後越走越荒涼，有時連地平線上一排白楊都能看好半天。

    隨著景物變化，就連缺乏生活閱歷如沈默者都看出來這一行人的北漂目的。

    和沈默乘同一輛馬車的是張媽和另兩個小丫鬟，一個叫紅袖，另一個叫紅蓮。張媽她是認識的，但試圖搭訕了幾次都沒成功。兩個丫鬟沿著張媽的態度，對沈默也非常冷淡。

    經過幾天的觀察，沈默大致瞭解到這批人的情況：小姐姓廖，貼身的丫鬟叫紅歌（敢情廖家的丫鬟都是紅字輩的），坐在她們後面一輛馬車上，張媽是廖小姐的乳母；想到這裡沈默總是隱隱感到奇怪，電視劇裡面，老媽子和貼身丫鬟不是應該侍奉主人左右不離的麼？每每念及此處，莫名騰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卻說不上為什麼。搖搖頭，強迫自己換一個思路，轉頭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撩起窗簾，打探車外，即便是郊野荒原、滿眼亂石，也比面對一車沉悶無聊的女眷來的消遣。

    車隊兩邊，默默步行著兩排夥計和粗使丫頭，最外圍是騎馬的鏢師。全隊沒有男主人。沒有男人，卻又好像舉家遷徙，家什行李倒是帶了不少，還雇了一批保鏢（鏢師）全程護送，黑衣酷男是他們的頭兒，人稱「齊公子」。沈默的腦瓜飛速運轉，莫非廖小姐和林黛玉一樣，死了老爸投奔親戚，在北方也有個有錢的外祖母神馬的？

    但是，人家搬家歸搬家，捎上自己是為什麼呢？看著態度不像是喜歡自己的樣子，不喜歡可以不帶嘛，隨便找個青樓酒館賣了就是，省的多張嘴多口飯。沈默前日和齊公子提出讓張媽和廖小姐同乘，免得一路太尷尬，沒想齊公子一口就回絕了。

    在張媽怨目中放下簾子，無聊的打量起袖子上的滾邊。除了沒人聊天之外，沈默這幾日的吃穿用度可以稱得上小姐標準。這就讓她有點懷疑了，炮灰感又爬上心頭。

    第五日的傍晚，車隊抵達一片白樺林。荒野之上沒有客棧沒有人家，齊公子下令，今晚在此紮營過夜。話音一落，沈默第一個跳下車，伸胳膊伸腿的大呼鬱悶。隨行夥計鏢師無不以詫異的眼神盯著她，丫鬟們則掩嘴嗤笑。

    張媽自動無視沈默的不雅舉動，麻利的服侍自家小姐下車。置放腳凳，挑起車簾，廖紈儀搭著紅歌的手臂款款下車，動作翩然優美，柔若細柳。沈默吐了吐舌頭，轉頭看風景去了。

    作為一個地地瓜瓜南方人，也從沒去過北方，傳說中的北方，在沈默腦子裡一直都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印象——瑰麗多姿，卻荒涼悲壯。所以當看到眼前的景象，震懾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深邃的白樺林子，銀白的樹幹參天聳立，滿眼金黃無邊無垠，隨著風簌簌作響，明鏡般的秋水倒影著晚霞的光輝被群山靜靜包圍。鬆軟的落葉，猶存白日陽光溫暖的味道，那紅彤彤的落日……那遠山的連峰……

    原來八月飛雪，塵土飛揚的廣褒的北漠荒原中，也有如此「綠洲」存在呢！

    沈默驚歎造物奇妙，深感大自然巧手神功。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心神一蕩，口中不覺念誦出聲。

    「好詩，意境清遠，運詞流麗。想不到姑娘詩情高雅，堪稱才女呢。」沈默聞言回神，卻見廖紈儀盈盈而立，面色溫和的望著自己。

    「廖小姐謬讚，」沈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首詩，其實是……一個朋友做的，我只不過是借來用罷了。」

    「哦？」廖紈儀露出微微遺憾的表情。一旁的廖紅歌嘲笑的彎了彎嘴角，雖然沒讀過書，不過服侍小姐讀書耳濡目染十幾年。秋風起兮白雲飛，如此白話的詩文，堪稱「才女」還真的是「謬讚」呢！

    「那還請姑娘念完全首。」

    「嗯，可以是可以，但接下去的詩可能不應景哦。」

    「願得一聞。」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舟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

    頓了頓，餘光瞟到廖紈儀怔怔的神情。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語畢，三人陷入沉默，各自心事。

    沈默擰著袖子口，倆眼不停瞄廖紈儀的反應。這首詩的作者呢，就是傳說中英明神武的漢武大帝，帝王之作千古傳唱，饒是稍微有點門第的家庭裡出來的小姐不可能沒聽過吧？這兩天她一直想找機會問問現今哪朝哪代，那個皇帝坐江山。不過走了一路，身邊沒有一個搭理她。

    廖紈儀則略有所思的望向一泓秋水，喃喃重複：泛樓舟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朱唇微顫，竟默默垂淚。

    水邊一番場景，自然沒有逃過齊公子的眼睛，男人瞇了瞇眼，牽馬牧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