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多了個娘和妹妹 文 / 揚心若塵
縱是心裡有所準備，但是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刻，納蘭寧熙還是呆了一呆。過道的小院門門口擠滿了人，有四十多歲的婆子，還有十來歲的粉嫩小姑娘，她們清一色微張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的望著納蘭寧熙，好像看見外星人一般。
在她們身後，連綿的院牆，從馬車以院門為中線，朝著兩邊延伸，漫長而不知邊際。
這裡，遠比納蘭寧熙所想的要大，而且奢華。但看那些婆子，婢女所穿的衣服，就要比納蘭寧熙和小環身上的布料都要好。
小環有些招架不住她們的目光，湊在納蘭寧熙耳邊說話時，聲音都有幾分顫抖：「小姐……她們……」
納蘭寧熙輕輕咳嗽了兩聲，然後面無表情的迎著為首一個著桃紅色褙子，看模樣精明利落的婆子走了過去。
這一下，那些人好像突然之間活了過來一般，全都恢復了各自的動作與表情，隨在了著桃紅色褙子的婆子身後，朝著納蘭寧熙彎下了腰：「老奴……奴婢……見過小姐。」
聲音雖然有先有後，不過結尾時卻統一在一起，可見得平日裡訓練有素。
「起來吧！」到了那婆子跟前，納蘭寧熙也不再往前走，只是拿眼睛看著她，看得她的眼神略有躲閃，臉上堆起一個十分牽強的微笑，這才收回了視線。
「奴婢是楊氏，奉王妃之命前來伺候小姐，小姐叫我楊婆子便是。」楊婆子側開身子，給納蘭寧熙讓出了一條路，隨行的婆子，丫頭們，也都側轉了身子，跟在了她們的身後。
「楊嬤嬤。」納蘭寧熙對著楊婆子行了個半禮，臉上的笑容既不熱切，也不冷淡，既無討好，也無厭惡，但是落在楊婆子眼裡，卻讓她收起了嘴角的幾分譏笑與不屑。
一身狼狽的出現在眾人眼前，已是丟臉。她卻反常的沒有窘態，舉止合宜。這位新來的小姐……看來並不像人傳言在庵堂長大的無知女子。
在楊婆子的帶領下，納蘭寧熙穿過迴廊，經過涼亭，七彎八拐，不知道走了多少個地方，才來到她們的目的地瀾院。
這一路上，納蘭寧熙身上粘上了無數個驚詫的眼珠，一直粘到瀾院門口都不曾落下。楊婆子這一路上的嘴巴不曾停過，通過她的嘴，納蘭寧熙知道了她進的是景親王府，她的父親便是如日中天的景親王。景親王有五房妻妾，卻只有一個女兒，被皇帝親封為琉景郡主。
楊婆子提起琉景郡主的時候，納蘭寧熙的腦海裡便閃現出紅衣郡主的臉，柳眉杏眼，似喜還嗔。如果她真的是王爺的女兒，那琉景郡主，是自己的姐姐，還是妹妹？
時間並不容許納蘭寧熙多想，楊婆子將她送到瀾院之後，便有丫頭準備熱水，伺候她沐浴。
納蘭寧熙在庵中多年，已是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洗浴，便揮退了侍女，自己一個人留在了房內。
可以看出，王爺對她的歸來，非常的重視。在留在院子裡貼身伺候她的婢女就有三人，另外還有院子裡打掃的丫頭婆子，人數不下七八個。
屋子裡的擺設，還有沐浴用的桶，胰子，花瓣等物，全都是做工精細，品質上乘之物。
但是聯想起路上謝木生眼中的不屑，還有紅衣郡主眼中的別有深意，納蘭寧熙的心，卻是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一直磨蹭到水都涼了，納蘭寧熙才從桶裡起來，拭淨身體，穿上了她們為她準備的衣物。
藕荷色的小衣，上面繡著大小不一的蘭花，繡工精緻，布料柔軟舒適。中衣順滑貼身，外裳是套鵝黃撒花軟煙羅裙，衣襟，袖口處繡著一溜細碎的花芽，讓整套衣物看起來清雅之餘，更兼了幾分活力。
衣裳是套好衣裳，只可惜納蘭寧熙的身板瘦弱了點，穿在身上略嫌空蕩，不過把腰帶收緊一點，也算合身了。
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納蘭寧熙坐在了妝台前，妝台上的銅鏡裡，映出她大大的眼睛，還有尖尖的下巴。她知道自己的模樣兒不差，在庵堂裡的時候，她偶爾會出現在前堂，看到她的人，臉上難免會露出驚艷的表情，然後捨不得移不開視線。她不喜歡別人看她的這種眼神，便盡量減少出現在人前的機會。只是如今以後……再無處讓她躲藏了。
她沒有用妝盒裡王府為她準備的各式精美的首飾，只用母親留給她的銀簪子挽了頭髮，將妝容整理妥當之後，納蘭寧熙推開門走了出去。
屋子的上首坐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三十多歲的年紀，打扮得端莊華貴。她的眉毛修得很細，眼角微微上挑，看起來十分嫵媚，只不過臉上並無表情，再加上眼風凌厲，讓人望而生畏。
這便是上位者貫有的威嚴麼？納蘭寧熙眨了下眼睛，目光越過她，落在了她身後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琉景郡主身上。
烏黑的青絲，斜斜的挽在頭頂，將墜而未墜。發間一抹翠色，卻是一隻通體鏤空的白玉簪子。簪尾是一顆鴿蛋大小的鏤空球體，下墜著幾顆姆指大小的東珠。東珠的亮白，與她肌膚的瑩白相襯在一起，真個是人比花嬌。
她此際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推門而入的納蘭寧熙，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而這份笑容，在她看到納蘭寧熙頭上簡單的首飾之後，變得明顯起來。
「姑母妃……這是我們家王妃。」侍立在一旁，一直當背景的楊婆子從屋角走了出來。
「寧熙見過見過王妃。」
納蘭寧熙以標準的禮儀姿勢朝夫人行了個禮，微低著的頭掩去了嘴角的一絲輕諷。
「快起來，快起來。」王妃伸手虛扶著，「其實……你應該稱呼我為母妃才是。」
納蘭寧熙抬頭，非常配合的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表情：「寧熙身份卑微，不敢……」
「什麼身份卑微？」王妃故意板起了臉，「你可是我堂堂景王府的大小姐，以後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納蘭寧熙早已在楊婆子的挽扶下站了起來，此時微張著嘴，仍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王妃。
「可憐的孩子……」王妃的話語裡充滿了憐惜，可是這種憐惜卻不曾到達眼底，納蘭寧熙還是一臉呆滯的表情，彷彿被王妃的話驚呆了。
「當年……你母妃去世，我原本就想接你進府，只是不巧正好遇上張天師，他算你的命格極貴，但是早年卻必需要在庵堂等清修之地粘染佛緣。」王妃抓著納蘭寧熙的手，將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子放在了她的手裡，「這麼多年，讓你受苦了，這是母妃為你準備的一點見面禮。你放心，以後的日子都會好起來的。來，見見你妹妹。」
琉景郡主從王妃身後轉了出來，衝著納蘭寧熙彎腰行了一禮：「寧惠見過大姐。」
「小妹多禮了。」
納蘭寧熙輕輕回了一禮。早在一個時辰以前，她們相遇在大街上，納蘭寧熙吃了納蘭寧惠一鞭，而此刻，兩人相遇，笑意盈盈。
只是納蘭寧惠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是那個被她抽打的女子嗎？納蘭寧熙垂下了眼簾，掩去了目光裡的嘲色。命格極貴？有多貴？貴得過自己新得的小妹琉景郡主麼？
「寧熙剛來，有很多東西都不熟悉，惠兒你有空多陪陪姐姐。」王妃在對納蘭寧惠說話之時，語聲極其溫柔，寵溺，和同她這個假女兒說話完全不同。
「母妃啊！」納蘭寧惠扯著王妃的手臂撒著嬌，「我最近很忙啊！皇太后壽辰，我得要為她準備禮物，還有宏歌啊！他約了我去貝樂山跑馬啊！同去的還有太子，景寧，白皓。另外府裡不是還有教習嬤嬤麼？讓她們教她好了，反正也沒指望她成為大家閨秀。」
「住口。」王妃的語氣少有的嚴厲，狠狠的瞪著納蘭寧惠。
「母妃……」納蘭寧惠一臉委屈，含怨帶恨的瞪了納蘭寧熙一眼。
王妃輕歎了一口氣，堆著勉強的笑意對納蘭寧熙說：「這孩子，都是被我寵壞了，你比她大，你是姐姐，多擔待著她一點。」
納蘭寧熙笑得雲淡風清：「沒事的母妃，妹妹性情純真直率，模樣端莊清麗，讓我歡喜都來不及呢。」
納蘭寧惠偷偷白了納蘭寧熙一眼，不知是不是畏於王妃的威嚴，沒有做聲。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有需要的東西，儘管開口對我說。」王妃對納蘭寧熙格外親切，但是這種親切，卻讓納蘭寧熙全身都不舒服。趕了兩天的路，她的精力和體力都已消耗殆盡，此刻也不過強撐而已。
稍許放鬆了幾分，讓自己的疲態表露出十分，就連聲音裡，也帶著中氣欠缺的弱氣：「母妃……父親他……」
「你父王這會正在外書房見客呢，聽說你回來了，本來是想馬上過來看你的，不過這會被客人絆住了。你今天一路勞頓，就先好生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不遲。另外你身邊侍伺的人太少了，母妃給你加了幾個。」
王妃的話剛說完，門簾便被撩了起來，兩個嬤嬤，三個婢女，從門外魚貫而入，立在納蘭寧熙面前，朝她見禮:「奴婢見過大小姐。」
納蘭寧熙望著王妃，眨了眨眼睛。
「去休息吧！以後……父王和母妃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王妃站了起來，朝門口行去，納蘭寧惠跟了上去：「母妃……是不是白皓還沒有走啊？」
「要叫皓哥哥才是，怎麼這麼沒大沒小的。」
「比我大三天也叫大啊？」
母女兩人相並著走遠，聲音也漸漸消散在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