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物是人非 文 / 扶搖阿七
另一頭,回綺香閣的馬車上,宋承逸對剛剛程霂瑾的表現嘖嘖稱讚,就差沒把她給捧到天上去。
「宋大公子,真是難得聽你誇會兒人啊。」程霂瑾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有些心不在焉。
「丫頭,這次不誇哪次誇啊。你當時是如何突然間就想到是張勝將周公子的屍首開膛破肚的?」
「你還記不記得從張家出來時我們碰到的那個小姑娘?」當初若不是那個小姑娘程霂瑾怕是還真一時半會兒判斷不出來。直到那句因為妒忌所以毀滅之後她才恍然大悟。
宋承逸偏頭思索著,突然眼前一亮道,「因為只有嫉妒到骨子才會想著去毀滅,所以此人只有可能是張勝!」
程霂瑾點點頭,似乎是回憶起了那日去張家的場景,「我與他對弈時便發現,張勝雖表面憨厚老實,但棋道可看人道,他的棋法招招斃命毫不留情,我想敦厚樸實不過是他的一張假面,或者說,是他自卑心的外化。」
車上突然間安靜了起來,只能聽見車輪和馬蹄壓過路面的聲音。宋承逸卻忽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程霂瑾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等著他說些什麼。
「丫頭…」宋承逸聲音有了些梗塞,「你阿姐她…有了身孕。」
程霂瑾的眸光黯淡了下去,卻也並沒有露出訝異或是痛楚的神態,這些不都是早晚會發生的事情麼?宋承逸的探子得來的消息自然不會有誤,那麼這樣說來,他們是該回安陽縣去了。
「衛羽還沒找到…」程霂瑾喃喃道,倒是一旁的宋承逸略有些詫異地打量著她,這丫頭怎的提起這些一點反應都沒有?莫不是真的放下了?放下了也好,不像自己,執迷不悟。想到這裡笑意都變得酸澀了許多。
「你看我們是不是搞錯了,或許一開始阿楚並沒有來江州,而是一直都在安陽縣?」
「不,我總覺著這小子和宜晟王有些關係,說不準就在江州城附近。」宋承逸回想起他的探子和隱衛打聽來的消息都總是斷斷續續的,似是有人刻意攔截並且故意放出錯誤消息,那麼可以推斷佟玄楚背後的那個人的實力和背景不容小覷。衛羽畢竟是神鳥,若是突然飛向江州只能說明他必然出現在此地,只是來了這江州城卻什麼都沒找著,還遇到了宜晟王這就有些奇怪了。且不說據他瞭解宜晟王為人一向倨傲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為朝官員極少有見過他本尊的,而在這江州城居然就不斷地遇著,還肯伸手援助,若說是為了織慧他是不信的,再如何紅顏知已入幕之賓,皇家從來都不是分不清主次的,所以,這背後必有蹊蹺。
「宜晟王?」程霂瑾搖搖頭表示不贊同,雖然那個宜晟王有兩次都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她總是私心覺得阿楚不會跟皇家的人有什麼關係的。
「明天出發去穎州。」宋承逸拋下這麼一句話就徑直叫了車伕停了車,「我還有些事兒,丫頭你先回綺香閣收拾東西。」說完就消失在人潮裡面了。
「喂!」程霂瑾對著早就沒有人影兒的空地大喊,這傢伙也太隨性了吧?明天去穎州?他有跟她商量過麼?算了不便理會他了。
到綺香閣收拾好東西後程霂瑾突然覺著心裡堵得慌便打算一個人出去散會兒心再回去。向綺香閣的小二打聽了附近的路線情況後便想著去湖邊或是柳林轉悠著。
而這頭佟玄楚出了王府正收到家書道程柳蘭懷孕的消息,本來打算著去打點好事宜便先回趟安陽縣,就在馬車經過南湖的時候看到了在路邊低著頭數著地上石子的程霂瑾,不由心下一動。
「你先回去,我隨後再來。」吩咐了手下後便取出齊老秘製的人皮面具下了車。
程霂瑾仍然低著頭數著地上的石子,並未發覺前方已經站了個人在等著她。待她發現時,先是一愣,隨即趕緊行禮道,「參見王爺,不知王爺怎有雅興在此?」
而佟玄楚只是勾唇而笑,不曾回答她的話,她這才想起方才在衙門的時候織慧似乎說過他患了風寒染上咳疾不便言語便一直不曾說話,只是她方才便在奇怪這無緣無故地怎會染上咳疾?卻也是終沒有再往下細想,畢竟宜晟王於她而言,不過一個外人和過客,何須如此掛心?
「草民卻是忘了王爺染了咳疾不便說話的。」程霂瑾禮貌地笑笑,「王爺是來此地散心的?」
佟玄楚瞧著她恭敬卻不諂媚的眉目,卻突然覺得有些生疏來,曾幾何時,那個總是惹禍的丫頭也學得這般規矩懂事,也學得這般伶牙俐齒?眼底迅速地滑過一絲黯然後便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瞇了下眼眸。
程霂瑾只覺這宜晟王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想著藉機告辭便是,誰知對方卻是在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後便獨自揮袖離去。程霂瑾原先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看他離去的方向卻是南湖對面的酒樓,又回想起剛才的那記眼神似是在邀她同去。仔細揣摩片刻後還是緊緊地跟了上去。也不知是什麼樣的緣故,總覺得宜晟王這幾次給她的感覺是那般熟悉,就像此刻,她能這般無所顧慮地去相信對方。
而果然如程霂瑾所料那般,佟玄楚只是將她引至對面的酒樓一同暢飲,因為人皮面具雖能掩蓋住外表但卻終不能改變一個人的聲音,所以他便只能編出咳疾這般拙劣的借口。
心裡一陣苦笑後,他便抬手對程霂瑾做了個「請」的姿勢後便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後一飲而盡。程霂瑾看著心裡奇怪,這好好的,宜晟王邀她共飲是個什麼意思?猶豫再三想著這青天白日的他也不能幹出什麼事兒來,再加上自己自從跟了藥老學藝後這酒量也練起來不少,至少比從前要強些許,便也拿起酒杯飲下。
酒樓的二樓做成涼亭式,從他們這兒便能看見遠處的一派景色,南湖池水和岸邊垂柳還有遠處的幾抹群山淡影描摹了一副如此醉人的畫卷於他們眼前,江州城最美的風景盡收眼底。程霂瑾一邊飲酒一邊小心地觀察身邊那位「宜晟王」的神色,他眉心微皺,眼神卻是撲朔迷離地摸不透,只是執杯痛飲。
遠處有趕著牛馬車的男人拉著車,車上坐著妻兒往家走。車上婦女頭裹布巾,懷中摟著三四歲模樣的男孩,蠟黃的皮膚上早已有了歲月的痕跡,而眉眼嘴角卻都是幸福恬靜,同樣的便是拉車的男人,雖也是皮膚黝黑骨瘦如柴卻也是滿眼說不出的安詳。程霂瑾只覺鼻頭一酸,這般的場景何嘗不是自己從前所期許的那般,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夫妻之間舉案齊眉,柴米油鹽共度此生。一想起阿姐懷孕的消息來,卻更是酸澀,待小侄兒出生,他們三人也會像這般的幸福和樂吧。
宋承逸說的對,阿楚非他良人,那她又何須執著?心心唸唸地放不下不由讓她自己都覺得可笑,想著這些,已經又是一壺酒猛地一頭飲盡。
佟玄楚看著程霂瑾先是一杯杯地小酌,現下卻是一壺一壺地痛飲,加之她此刻微醉後眼角眉梢的頹然之色,心下也是一陣痛意。他也想過本說著自己心中不曾後悔,但為何今日見著她在湖邊時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上前去,或許自己的確是這般無用,也只能頂著他人的皮囊才敢與她相見,不然她若是見了自己,定然是頭也不回地離去了罷。也好,此生相互虧欠,總好過釋然相忘。
幾壺下肚後,任程霂瑾酒量比以前好了不少終究是招架不住,恍惚間當她又聞到熟悉得辛夷花香後,竟迷迷糊糊地看見了佟玄楚在她眼前。她自嘲地笑笑,怎麼會是他?他怎還敢出現在她面前?不是一直在躲著她麼?她嗤笑,隨後看著遠處的山川,卻是突然落下兩行熱淚來,
「王爺,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你以為那便是愛,從此以後自己都不會喜歡第二個人?」她聲音帶著醉意,眼睛也是迷茫地看著遠方,也忘了此刻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誰。
他沒有開口,卻是眼眶微紅。好在她此刻已經醉酒也不曾發現。
「阿楚,你為何不相信我?為何突然就不再願意理我?你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她用幾乎是哭腔地聲音嘶啞地吼道,一旁的佟玄楚面上的表情漸漸不再平靜,「阿楚,為何每一個人都不告訴我真相?為什麼我要這麼憋屈地一個人去白凝山?為什麼所有人都不信我,連你也是…為什麼啊阿楚,你如果想娶我阿姐,我同意便是…可你為什麼不信我啊?畢竟…畢竟我曾經那麼喜歡過你啊…」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幾乎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睡去了。
佟玄楚看著趴在桌上的人兒看了好半天,最終略帶一絲絕望地閉上雙眼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準備躲到什麼時候出來?」
話音剛落,織慧從旁邊的一角平靜地走過來。打量了片刻佟玄楚的神色,臉上卻是不以為然。又看了看醉酒的程霂瑾,終是垂了垂眸,吩咐下手將人送回去。待程霂瑾被織慧派來的人抬出去送回綺香閣的之後,織慧坐在方才程霂瑾所坐的位置,獨自為自己滿了一杯酒。
「明知不可能廝守到老,卻還是藉機相見,你這又是為了哪般?」
織慧不動聲色地飲酒,等著佟玄楚的回答。而對方卻先是淡然看向遠方,隨即移過眼神來凝視著織慧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織慧姑娘不也是如此麼?」
織慧執酒杯的手頓了一下,眼神霎時黯淡了下去,
「呵…是啊,不過都是執念太深。」
說罷便抬首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