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兩人沿著抄手遊廊往蓮香院走去,兩人的丫鬟遠遠跟在後面。
徐宜蓮默然不語,徐燦燦也不說話隨著她前行。
蓮香院名不副實,並沒有蓮花,卻有幾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正值初夏,闊大的梧桐葉遮擋了驕陽,留下了陰涼。
徐宜蓮同徐燦燦進了正屋。
姐妹兩人在堂屋的紫檀木雕花榻上坐了下來。
徐宜蓮的大丫鬟流螢沏了茶送了上來,然後默默退了下去。
屋子裡一片寂靜。
徐燦燦靠著紫檀炕桌支頤而坐,聞著自己衣裙上散發的月季花汁的芬芳和眼前氤氳著的茶香,心裡默默想著心事。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只是沒想到這一世她居然會有一個高幹大伯,而她因為美貌,也成了家族攀爬的籌碼!
徐燦燦瞭解自己,她並不聰明,也沒有過人的心機,要保全自己,唯有恪守規矩,讓別人無隙可乘罷了!所以,無論心中如何思慕傅予琛,而現實中的她也會堅定自己,一步步往上走,因為,和王家退親的她,已經不能回頭!
徐宜蓮心情平靜之後,發現徐燦燦正在發呆,可是呆呆的徐燦燦也像迷失在人間的仙女,依舊美得令人心悸。
兩人在容貌上差距太大,徐宜蓮也沒了妒忌她的心思,此時看她走神,不由莞爾一笑,端起青瓷蓮花杯遞給徐燦燦:「二姐姐,這茶是我三舅舅在信陽當知府得的,特地讓人捎回來的,姐姐嘗一下吧!」
徐燦燦這才回神,嫣然一笑接過了杯子,抿了一口放了下來。
徐宜蓮看著她,心裡有一點傷感——這個初來時禮節粗疏徒有美貌的堂姐,在教習們的強力集訓下,如今一舉一動都有了優的風姿。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這才含笑道:「二姐姐,到了定國公府,你只管跟著我,有什麼事情咱們姐妹參詳著解決。」
又瞅了徐燦燦一眼,垂下眼簾道:「國公府分前院和後院,成年男子只在前院活動,姐姐小心不去前院即可。」
「國公夫人疼愛傅公子,若不是他行事乖戾,怕是早當上世子了。」
「世間有些母親,是不想庶子迎娶一個好妻子的。」
徐燦燦知道她這是在指點自己,挺直身子,雙目炯炯望著她,認真地傾聽。
一番話罷,徐燦燦伸手握住徐宜蓮的手,晶瑩小臉上滿是感激:「謝謝三妹了!」不管徐宜蓮是為了徐府的顏面還是為了籠絡她,她都得做出感激之態,更何況她是真的感激。
徐韓氏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梅雪過來叫她們。
一行人走到了外院通向內院的角門,兩輛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外面了。徐宜鵬正候在一邊,見母親過來,忙攙扶著徐韓氏進了前面的翠幄七香車,又過來攙扶徐宜蓮和徐燦燦上後面的華輪寶蓋車。徐宜蓮帶的大丫鬟流螢和徐燦燦帶的大丫鬟碧雲自己上了車。
車伕「駕」了一聲,馬車緩緩起行。
雖是夏季,可是車窗上罩著的竹簾非常細密,很難看清楚外面的景象,徐燦燦同徐宜蓮並排端坐在車內,都沒有說話。而流螢和碧雲更是不敢說話,一時馬車裡很是寂靜。
徐燦燦自我感覺自己的話不算多了,可是和徐宜蓮相比,她就成了話嘮了!這一路上,徐宜蓮居然一直端坐著,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快要把徐燦燦給悶死了。她覺得自己若是男人的話,對徐宜蓮這樣的妻子會很敬重,卻不會喜愛。
她在腹誹徐宜蓮的時候,徐宜蓮也在腹誹她。徐宜蓮看著徐燦燦身子雖端直,可是纖細的腰肢不時扭啊扭的,看著就不正經,帶著股邪媚勁兒!她記起了母親對她說的話:「你和她不同,你將來是要做一家主母的,當然以端莊嚴謹為要;她是你父親獻給聖上的玩物,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想到這裡,徐宜蓮眼尾掃了徐燦燦一眼,臉上雖然依舊觀音一般儼然和藹,可是心裡已經有了一種鄙視感,同時也在心理上佔了上風。
不知不覺間,距離定國公府已經不遠了。
定國公掌握著大梁最精銳的軍隊,又是永安帝的堂兄,有著皇室血統,自然是位高權重了,再加上他的夫人出自皇后娘家外戚舒家,更是為他錦上添花。如今不過是六女兒的生日,外面登門賀生的人就如流水一般,算得上是車水馬龍了。
定國公府的宅子很大,當年是泰和帝賜給皇子的親王府邸,佔地極廣,遞降為定國公府之後規模依舊保留,佔了整整半條街。
國公府南大門外的街道上停滿了馬車和馬匹,幾乎沒有留下縫隙。徐府雖然提前出發了一會兒,可是依舊被堵在了距離大門還一段路的地方,進不得退不得,只好乾等著。
徐宜蓮依舊不語,徐燦燦雖然端坐,可是眼睛悄悄的往車窗那邊瞟,企圖透過細密竹簾看一看傅予琛。她明知道作為主人,傅予琛應該是在府裡招待客人的,可是卻依舊抱著一絲希望,給自己似乎漫無止境的等待生涯找一點樂子。
這時候,徐燦燦最恨的就是沒有手機沒有網絡,她開始懷念前世了。
此時的傅予琛並不像徐燦燦想的那樣在府裡招待客人,他一大早就到西華門外遞了牌子,希望能夠見永安帝一面。
他並沒有等多久,永安帝身邊的大太監親黃琅自出來帶著傅予琛去了崇政殿。
黃琅並沒有隨著傅予琛進崇政殿,而是立在殿外守候著。
崇政殿裡簾幕低垂,雖是夏季清早,卻也有些悶熱。傅予琛進殿之後,定了定神,發現永安帝獨自一人坐在御塌上,形容消瘦,似乎已經疲倦不堪,只有一雙眼睛凝視著傅予琛。
傅予琛垂下眼簾,濃長的睫毛遮住了眼波,略一計算便疾步上前,跪在永安帝膝下抱著永安帝的腿,叫了一聲「伯父」,把臉埋在永安帝的衣襟上嚎啕大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永安帝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倔強的傅予琛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放聲大哭,想到自己日益衰弱的身體,想到東宮纏綿病榻的皇太子,撫摸著傅予琛有些單薄的背,心裡也是一陣淒惶,眼中也濕潤了,半晌方道:「琛兒,你都改了吧!」
傅予琛抬頭淚眼朦朧望著他,薄薄的眼皮變為粉紅,鳳眼裡滿是淚水,連鼻頭都是紅的,昔日的美少年變成了小孩子,一臉的委屈,抽噎著道:「侄兒……侄兒是……冤枉的啊!」
他把臉貼在永安帝腿上又大哭起來。
永安帝的褲子都被他的眼淚濕透了,心中很是悲慼,抬起傅予琛的臉,扯了條新帕子在他臉上細細揩了一通,這才道:「朕已經和你父親說過了,你就留在京城,朕為你尋了幾個名師,每日進宮好好學習吧!」
傅予琛答應了一聲,起身立在一側,已經不再嚎啕大哭了,可是瞧著眼睛都哭紅了。永安帝看他長身玉立,已經是一個俊秀青年了,還在自己面前大聲哭泣,一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他心裡為他謀劃著,嘴裡說道:「去東宮瞧瞧太子吧,留在那兒陪陪他。」
「是!」傅予琛答應了一聲,行了個禮轉身離開,可是走到了宮門內,他又回頭看永安帝:「伯父也要注意龍體!」
看永安帝微微頷首,他這才離開。
整個崇政殿的太監宮女都瞧見了傅予琛的粉紅眼皮紅眼睛,自然有人悄悄去坤寧宮報了舒皇后。
在傅予琛踏進東宮的同時,徐燦燦一行人的馬車已經駛進了定國公府的大門,一直沿著靠西的一條青磚路駛到了儀門,這才停了下來。
徐韓氏、徐燦燦和徐宜蓮等人下了車之後,車伕趕著馬車返回行駛,在定國公府小廝的導引下去了跨院的車棚。
徐宜鵬已經去了前院,徐韓氏就帶著徐宜蓮和徐燦燦在婆子的導引下進了儀門。
看著花木葳蕤高大闊朗的國公府,徐燦燦心中有了一種探險的感覺。
園子裡到處都是女眷,熱鬧得很。徐韓氏一行人在花枝招展奼紫嫣紅的女眷中並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