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傅桂就隔著窗子叫醒了傅予琛。
梳洗後,傅予琛騎著馬帶著傅桂和傅柳出了國公府。
穿過少有人跡的幽長巷道,傅予琛打馬上了宣德門外的大道,騎在馬上遠遠望去,巍峨皇城在晨曦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待走近,朱漆金釘的宮門早已打開,兩排禁軍守在兩側。
永安帝身邊大太監孫懷宇正帶著一個小太監等在宣德門外,看傅予琛打馬過來馬上迎了上來,白胖臉上笑容可掬:「今日是朔日,官家御大慶殿朝會,命臣來接公子去崇政殿候著。」
孫懷宇雖是內侍,卻官居都都知,是太監能做的最高官職了,在永安帝那裡很受寵。
傅予琛下了馬,含笑向孫懷宇行禮:「勞煩中貴人了!」
孫懷宇忙扶住了傅予琛:「公子折煞臣了!」
寒暄過後,孫懷宇引著傅予琛沿著進了宣德門,越過大慶殿,向崇政殿走去。永安帝認為傅予琛身體太弱,下旨他不得在宮內坐轎,而是命孫懷宇陪著步行。
崇政殿是永安帝住宿和處理政事的地方,為了監督傅予琛學習,他把崇政殿偏殿改成了傅予琛的書房,令太傅在崇政殿偏殿裡教授傅予琛。
傅予琛進了偏殿,在書案後坐下來之後拿了一本書看了起來。
孫懷宇指揮著小黃門上了清茶、點心和水果之後,就悄悄退了下去。
傅予琛先複習了昨日的功課,以待太傅檢查。
朝會過後,永安帝攜太傅丁修平來到了崇政殿。
傅予琛先給永安帝請安,然後又向丁太傅行禮。
永安帝坐在七寶御塌上,丁太傅坐在東側的錦椅上,君臣二人看著立在下面臨風玉樹的傅予琛,心中欣慰,彼此對看一眼,都笑了。
「琛兒沉穩了很多,要繼續努力啊!」永安帝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紅暈,顯得很不健康,望著傅予琛的眼睛滿含期待,「下課後先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然後再去東宮陪陪太子!」
傅予琛答了聲是。
永安帝又道:「先進點水果再開始學習!」
傅予琛答應了一聲,這才去了偏殿。
丁太傅先陪著永安帝,一時半刻不會過去——這是留給他吃點心水果的時間。
因為太子病情加重,御醫含蓄地表示了太子怕是年壽不永,永安帝這才宣回了傅予琛。永安帝怕傅予琛這棵唯二的苗子也出了什麼狀況,就把傅予琛當成了幼兒撫養。在傅予琛每日兩個時辰的學習時間內,孫懷宇要看著傅予琛喝四次白開水,吃兩次水果,一次點心,傅予琛在宮裡用的這頓午飯,一定要定時定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怕食積,少了怕營養不良。
剛開始上課,永安帝甚至派御醫來檢驗傅予琛排便情況,結果被傅予琛堅決謝絕了。
傅予琛學習結束,剛送走丁太傅,永安帝就從後宮趕了過來。他因為後繼乏人,因此頻繁選秀,建立了龐大的後宮,並努力耕耘,希望能夠廣種薄收起碼收穫一位皇子,誰知道傅氏皇族不知中了什麼詛咒,傅予琛他爹傅雲章生了七個姑娘才得了傅予琛,永安帝更慘,迄今為止活著的公主有十六位,皇子卻只有太子一個。
不過,永安帝至今還沒有放棄希望,有點空閒時間就在後宮努力耕耘。
陪著永安帝用完午膳,傅予琛就起身告辭,要去坤寧宮給舒皇后請安。永安帝溫聲道:「琛兒,銀子夠用麼?」
傅予琛瞇著鳳眼,彎起嘴角稚氣又可愛地笑,卻不說話。
永安帝立刻明白了,叫了聲「黃琅」。
另一個大太監黃琅就捧著一個錦盒從簾幕後鑽了出來。
陪著傅予琛去坤寧宮的還是孫懷宇。
兩人走在花園的小路上走。到了花木深處,傅予琛停了下來,打開永安帝賞賜的錦盒,掏出了一疊銀票遞給了孫懷宇。
窺到那疊銀票的厚度,孫懷宇又驚又喜卻假意推讓:「公子,這怎麼敢當?」
傅予琛懶得多說,塞給他就大步往前走了。
孫懷宇忙追上去,喃喃地說著道謝的話。
同崇政殿的壯麗巍峨相比,舒皇后居住的坤寧宮顯得秀麗許多。
穿著真紅大袖的的舒皇后端坐在柔儀殿寶榻上,水紅披帛委曳於地,顯得十分貞靜。
她是一個枯瘦的中年婦人,多年的宮闈生活磨去了她的青春與活力,年輕時的風韻早就不見影蹤。
舒皇后看上去好像比妹妹舒夫人大實際上,實際上才比舒夫人大兩歲。
柔儀殿寬闊寂靜,兩側金狻猊吐出的青煙縈繞著,坐在寶光榻上的舒皇后面無表情,她的臉在青煙中似乎有些發青。
行過禮之後,舒皇后令宮女奉茶。
上茶的宮女是舒皇后早就準備的,甚是美貌,還沒被永安帝幸過,她娉娉裊裊走上前,含羞帶怯奉茶給傅予琛。
傅予琛接茶碗的時候,她用白嫩的手指卻搔傅予琛,卻被傅予琛避開了,她只好慢慢退下。
舒皇后狀似無意地看著傅予琛。
傅予琛放下茶盞起身答謝。他雖接了白釉玉璧底茶碗,卻並不打算喝。舒皇后在自己宮裡毒死他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不得不防。
舒皇后其實是想和傅予琛聯絡感情了,畢竟永安帝如今的舉動是在扶植傅予琛為繼承人。可是還沒等她表現誠意,傅予琛就先拒絕了她——他根本一口都不喝宮女給他沏的茶!
舒皇后略一躊躇,臉上便又掛上了淡淡的笑。
對答幾句之後,舒皇后便和傅予琛無話可說了。
離開柔儀殿的時候,傅予琛身後跟了幾個捧著賞賜珠寶錦緞的內侍。
在東宮為太子讀了半個時辰的書之後,傅予琛便離開了。
進宮時天色未明,離開時夕陽西下。
留在宣德門外的傅桂和傅柳牽了馬過來。
臨上馬傅予琛向後望去,只見重重宮殿沐浴在暮靄中,巍峨而莊嚴,一隻昏鴉飛過,為這幅壯美圖畫添上了一抹生動。傅予琛精緻鳳眼深沉如海。父親說若想成就一番大業,必須先確定目標,然後制定計劃,下面就該努力執行計劃實現目標了!坐上大慶殿的御座,擁有這壯美的大梁宮殿,就是他目前的目標。
定國公的當家人傅夫人坐在了蘆雪庵的正堂上,端著綠釉盞慢慢啜飲。
作為國公夫人,傅夫人自我感覺已經算是盡善盡美,堪稱大梁貴婦人的表率,除了沒從她肚子裡爬出一個嫡子,因此,不得不認傅予琛這個來歷不明的庶子。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奉獻了幾十年的國公府為什麼非得傳給傅予琛?為什麼就不能給自己生的嫡女?婦唱夫隨了幾十年,她就理解不了傅雲章為何在這件事上違逆她。所以,來歷不明的傅予琛一直是她完美潔白生命中的一個瑕疵,她很像把這個瑕疵摳下來!
十五歲以前的傅予琛,快被她弄成神經病了;十五歲以後的傅予琛,她現在才開始認識!
她給離開三年的傅予琛的下馬威就是在六姑娘生日那天,讓那些姬妾男寵在滿京權貴面前再次樹立傅予琛驕奢淫逸的形象,免得人們忘了三年前的傅予琛。
可是,第二天她就得到消息——那些被她煽動的姬妾孌童都被傅予琛活活打死,埋進了還住著不少姬妾的竹聲院偏院裡。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舒夫人立刻有些毛骨悚然。她決定再走一步。
侍候她的大丫鬟玉珠走了進來:「夫人,民公子來了!」
民公子就是舒夫人娘家三哥的次子舒民之。舒府雖是外戚,可是連續三代的舒家男子都特能生,如今第三代的男丁最幼的舒瑾之人稱舒四十六郎,可見人口有多少了。人多了府裡花銷就大,分到非嫡長系的舒民之一家身上就沒有多少了。
而舒夫人考察良久,終於看上了舒民之這個外甥,想招贅他當上門女婿,得了這滔天家產。
舒民之生得很英俊,只是有些輕佻,他向舒夫人見禮後就熟不拘禮在東側的錦椅上坐了下來。
舒夫人斥退了屋裡侍候的人,令大丫鬟玉珠和珍珠在外面看著,這才問道:「那件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舒民之微微一笑:「後天是他休沐的日子,會有人打著徐家的旗號出城,給他的信上約的時間比假扮徐府的人出城的時間晚一個時辰,信是我找到徐廷和侄女的筆跡讓人仿寫的,色字頭上一把刀,他應該不會懷疑!」
「他真會赴約?」舒夫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舒民之笑了:「六表姐生日宴那日他表現得挺明顯的!」
舒夫人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玉珠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給公子請安!」
眨眼睛間,帶著束髮金冠,披著黑襟衫內穿白襦裙的傅予琛邊掀開竹簾進了正堂,他似乎剛洗過澡,臉上發上猶帶濕意,看起來更是眉目如畫。
舒夫人猝不及防正要斥責他,傅予琛說了聲「母親我回來了」,就大喇喇在檀木榻的另一側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敲了敲紫檀雕花炕桌:「怎麼還不上茶?!」
玉珠很快上了茶,傅予琛剛端起茶盞就又放了回去,看著東側的舒民之,一臉漠然:「這位是誰?」
舒民之只好起身自我介紹。
傅予琛輕描淡寫掃了他一眼,自顧自又端起了茶盞。
舒民之和舒夫人全被他這種高高在上的模樣氣住了,舒民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得很。
舒夫人忍住怒火,擠出慈祥的笑:「琛兒,晚飯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準備,晚上就在蘆雪庵陪我用吧!」
傅予琛似乎沒聽到她說話,擺弄著手裡的茶盞,一臉的心不在焉。
舒民之被他著派頭鎮著了,趕緊討好道:「表弟今日去哪裡了?」
傅予琛卻自顧自掀起茶盞的蓋子把玩著,一言不發一聲不吭。
一時堂屋裡靜得很,只有傅予琛擺弄茶盞蓋子發出的細小聲音。
坐了一會兒,傅予琛說了聲「母親我走了」,起身揚長而去,把舒夫人氣了個倒仰。
良久之後,舒夫人的怒火才平息了下來。舒民之趁機問道:「姑母,咱們若是……宮裡……」
舒夫人傲氣道:「死了便死了,活該傅氏絕戶!宮裡有你大姑姑呢!」
舒民之低頭思索起來。
該上歐陽大家提到的叫-床課了,勤學好問的徐燦燦對攛掇著歐陽大家親自示範叫-床技巧充滿了期待,歐陽大家卻請假外出了,讓徐燦燦好一陣失望。
上完課回到春暉院,徐燦燦這才發現徐韓氏從娘家回來了,正帶著徐宜蓮徐宜桐在正屋陪著老太太說話呢!
為了在徐府住的舒坦,徐燦燦最愛巴結作為徐府當家太太的韓氏了,忙上前請安問好一陣狗腿。
她看韓氏容光煥發的,忙誇讚道:「大娘好氣色!」
韓氏莞爾一笑,她確實心情好氣色好。從父親那裡得知田尚書要引退的確切消息後,她又在娘家等了兩日,終於等到了三姐夫豐院判。
豐院判雖只讓三姐捎了句「雖頹矣,尚可補」,可她已經欣喜若狂了。
一回到府裡,老爺就迎了上來,溫柔似水把她迎進了清心院。一番綢繆之後,她才把豐院判捎的話告訴了丈夫。
徐廷和欣喜若狂,當即道:「預備一萬兩銀票,我去送給裴相!」又道:「再準備兩千兩,我明日就送給黃太監,讓他在聖上面前提提燦燦!」
用手擂了擂床,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晚上在春暉院舉行家宴,徐廷和笑瞇瞇看著徐燦燦,猶如看著一個稀世奇珍一般:「燦燦啊,近來努力學習辛苦了,想要什麼獎勵啊?」
徐燦燦看他和藹可親之極,便試探著道:「祖母要去東林寺還願……」她看了看徐韓氏,發現徐韓氏面色和煦,便接著道:「侄女想陪著祖母照顧祖母……」
徐廷和心情很好,當即答應了,又加了句:「宜蓮宜桐也跟著祖母去進香吧,我讓徐森跟著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