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短,彷彿什麼都沒做,很快便該用午飯了。
徐燦燦預先吩咐朱顏去了廚房,讓廚房做了幾道味道清淡的菜,此時便讓人開始擺飯。
朱顏在屋裡擺飯,立在外面傳菜的是小丫鬟白芷和粉衣。粉衣立在門外,白芷立在門內,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徐王氏不在意地往外瞅了一眼,視線卻停留在了立在門內的白芷身上。
白芷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生得肌膚勝雪容光攝人,極為美麗。
徐王氏又看了幾眼,覺得這個丫頭不卑不亢穩穩重重,彷彿很有城府的樣子,便把她記在了心裡。
用過午飯之後,徐燦燦吩咐傅楊引了徐順和與徐宜春去前面書房院子裡的客房歇息,她陪了母親歪在西暗間起居室的錦榻上聊天歇息。
朱顏用水晶盤盛了切好的水果端了上來,放在錦榻中間的小几上,然後退下去同碧雲一起侍立一側。
徐王氏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得和女兒談談,便向徐燦燦使了個眼色。
徐燦燦見母親眨了眨眼,又看向一邊立著的朱顏碧雲,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開口吩咐碧雲朱顏:「你們倆先出去一會兒吧!」
朱顏和碧雲退下去之後,徐燦燦這才問徐王氏:「娘,有什麼事?」
徐王氏看著徐燦燦,低聲問道:「剛才立在門內傳飯的那個小丫頭叫什麼名字?」
徐燦燦略想了想,看著徐王氏:「是那個穿玫紅緊身襖素白裙子的丫頭?」
「就是那個丫頭,」徐王氏連連點頭,皺眉道,「燦燦,你在身邊留這麼漂亮的丫頭做什麼?」
徐燦燦聞言不由笑了:「娘,不見得是個漂亮的人都要起懷壞心思的!」
徐王氏見她很不以為然,便看著她,道:「燦燦,反正你得小心一點!」
徐燦燦用銀叉子叉了一塊蘋果喂母親吃了,不再提這件事情。
屋子裡太暖和了,徐王氏不一會兒便歪在榻上睡著了。
徐燦燦讓碧雲拿了兩個繡被過來,先給母親蓋了一個,另一個蓋在了自己身上,枕著碧緞側躺在錦榻上想心事。
竹聲院的規矩很大,徐燦燦在房裡休息,外面的人就不敢高聲大語說話,因此屋子內外都靜極了,偶爾有一點小聲音徐燦燦都能聽到。
見徐燦燦睡著了,碧雲和朱顏商量了一下,對白芷粉衣等四位當班小丫鬟交代道:「我們去找傅楊傅松對這月的帳,你們須時刻聽著裡面的動靜,小心侍候王妃!」
白芷微微一笑,道:「姐姐們放心吧!」
其餘三個丫鬟忙也答了一聲。
碧雲和朱顏很快便離開了,堂屋內外很快又靜了下來。
徐燦燦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到了下午,風刮的愈發大了,漸成飛沙走石之勢。傅予琛見天氣不好,忙完宮裡的事情就回了國公府。
因徐順和帶著徐宜春正在外院書房跟著傅予琛的謀士婁世勳讀書,傅予琛就不打擾他們,自己先去了內院。
白芷等四個丫鬟立在廊下,看到傅予琛過來,忙屈膝行禮:「見過王爺。」
傅予琛微一頷首,腳步不停走了過去。
白芷覷了披著黑緞披風玉樹臨風的傅予琛一眼,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踮起腳跟掀起了堂屋門上掛著的寶石藍厚簾子。
見王爺正要抬腳進去,白芷忙抓住機會開口道:「王爺,王妃陪著外家太太在裡面歇著呢!」
說罷,她並沒有按規矩低下頭,而是目光灼灼望著傅予琛。
傅予琛腳步停了下來,微一思索便轉身打算離開。
他走了一步又回頭吩咐白芷:「等你們王妃起身,去前面叫我。」
說罷傅予琛便離開了。
白芷笑盈盈看著他的背影答了聲「是」。
兩個隨著他進來的小廝也跟了上去。
見王爺走遠了,白芷那雙靈活的眼睛這才收回了視線,恭謹地低下頭侍立在廊外,等待著徐燦燦的傳喚。
屋子裡有些熱,徐燦燦翻身壓在被子上,頭腦漸漸清醒了下來。
見兒子正認真地聽婁世勳講書,徐順和忙悄悄出了西側書房。
他一出去,正立在傅予琛書房外的聽雨便看到了他,快步走了過來,拱手行禮:「奴才見過徐先生!」
徐順和也不多說,直接問他:「你們王爺現今有空沒有?我打算給他看看脈象!」
聽雨聞言忙道:「王爺正在見人,先生不如先去小客室等著?」
徐順和見聽雨這樣說,當即明白傅予琛見的人比較重要,點了點頭,進西側偏房拿了藥箱,然後去傅予琛書房旁邊的小客室候著了。
傅予琛此時見的人正是被他派去護送巨商陳蘇華去波斯的玉明和傅柳,軍師梁慶賀也在座。
玉明原本便是一個劍眉星目肌膚黝黑身材高挑的黑裡俏,他帶著軍隊護送陳蘇華的商隊經塔剋剋族的領地和西域諸國達到波斯,又把從波斯返回把陳蘇華送回了雲州,這些日子自是經歷了一番風霜,別的不知道有沒有長進,反正臉更黑了,話也更多了。
他好久不見傅帥,一時有些人來瘋,也不給傅柳說話的機會,站在傅帥前面,手舞足蹈地把這一段經歷詳說了一遍,當然重點是大梁西鄰塔剋剋部族的情況和他路上的英勇機智。
傅柳立在一側,待玉明說完,便補充了幾句,說了塔剋剋部族的另一情況:「王爺,塔剋剋部族的女王如今年邁,現有四個成年兒女,都野心勃勃,奴才認為塔剋剋這幾年早晚會陷入內亂。」潛台詞是「何不趁機挑撥」。
傅予琛點了點頭,鳳眼幽深難測,顯是正在想著挑撥離間的計策。
玉明便道:「如今塔剋剋大公主掌權,咱們何不支持二王子?」
傅予琛點了點頭,他此時想的也是不吝財貨,在塔剋剋選一個王子或者公主支持,再收買一個塔剋剋重臣,好擾亂塔剋剋內政。
傅柳聞言,忙也補充道:「塔剋剋部族西邊的國家是錫林,他們的國君有和咱們大梁結盟之意,標下不敢擅專,便說明了需要回國稟報——」
他含笑看著傅予琛,補充了一句:「標下和玉將軍一商量,便把他們的使臣化裝成商隊成員帶回了汴京。」
傅予琛眼中顯出一絲興奮的光:「請錫林的使臣過來見我!」
朱顏和碧雲對完帳便回來了,淨了手之後才進起居室侍候徐
燦燦起來。
徐燦燦和徐王氏在朱顏碧雲的侍候下重新梳了頭洗了臉,這才在堂屋安定了下來。
碧雲奉了茶後邊退在了一邊。
朱顏上前說起了下午對賬的情況。
徐王氏看著朱顏拿著賬本念本月的各項收支,不由咂舌大驚——燦燦每月經手的銀子有這麼多啊!
徐燦燦細細聽著。
她雖然懶得親自管賬,可是大概的情況還是要瞭解的。
聽完朱顏報賬,徐燦燦懶洋洋道:「以後朱顏去報賬,碧雲在咱們院子裡總管內務!」
屋子裡瞬時靜了一瞬,除了徐王氏,屋子裡侍候的丫鬟嬤嬤都聽明白了——王妃這是明確表示讓朱顏管賬碧雲做內管家啊!
朱顏和碧雲並排立在徐燦燦身前,齊齊屈膝行禮:「奴婢定不負王妃所托!」王妃既然把內院托付給她們倆,那她們一定要更加盡心盡力以回報王妃的信任。
徐燦燦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小廝掃葉便過來回道:「稟王妃,王爺帶著玉將軍和傅柳哥哥進宮了,王爺吩咐奴才稟報王妃,說他晚上不回來用飯了!」
徐燦燦笑道:「我知道了!」
說罷,她看了朱顏一眼。
朱顏含笑拿了一個封子送了掃葉出去,把封子塞給了掃葉。王爺待屬下素來嚴苛,王妃便常常厚賞跟王爺的人,因此跟王爺的人對待王妃便多了幾份親近。
她覺得王妃真的很聰明,卻不知道這法子是傅予琛教徐燦燦的,好讓她收買人心。
徐燦燦剛要吩咐朱顏去廚房預備晚飯,徐順和便過來了,堅決表示要回去。
徐順和原本是等著給傅予琛看脈的,傅予琛既然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便打算明日再過來。女兒家雖好,可畢竟有公婆在堂,他不願給女兒添麻煩。
徐燦燦苦留不住,只得準備了禮物讓傅楊送了爹娘和弟弟離開。
爹娘和弟弟走後,徐燦燦覺得屋子裡頓時空了下來,空蕩蕩的令她心裡有些難受,便倚著靠枕歪在榻上發呆。
朱顏細心,見徐燦燦心情低落,便拿了一個林下月泉紋圓形赤金手爐遞給了徐燦燦,含笑道:「王妃,如今外家老爺、太太和公子都留在汴京,您想見的話既可以請了他們過來,又可以親自去看望他們,多便利啊!」
徐燦燦撫摸著溫熱卻不燙手的赤金手爐,歎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可是一見他們都離開了,心裡便難受。」
朱顏為了令徐燦燦轉移注意力,便看了碧雲一眼,笑道:「王妃您看,自從傅柳回來了,有人便無心做事了!」
徐燦燦笑著看向碧雲,發現碧雲果真在走神,連朱顏的話都沒聽見,兀自低頭微笑。
朱顏和徐燦燦主僕二人不由都笑了。
徐燦燦道:「等傅柳回來,必來見我的,到時候讓她和傅柳廝見一番!」
和朱顏說笑幾句之後,徐燦燦便起了看看侍候她的丫鬟的心思,便吩咐朱顏去叫那些丫鬟過來。
如今在內院侍候徐燦燦的人,除了四個嬤嬤和朱顏碧雲,還有四個二等丫鬟和六個三等丫鬟共十個丫鬟。
朱顏把她們都叫了過來給徐燦燦請安。
徐燦燦抱著赤金手爐含笑打量著這些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
這些少女大部分都是中人之姿,唯有兩個頗有幾分顏色,一個是粉衣,另一個便是白芷。
粉衣大概十三四歲,五官雖美卻有些呆板。
白芷比粉衣大一點,頭髮梳的光光的挽了一個墮髻,用一根金釵簪住,臉上黛青脂紅,明顯妝飾過了,當真是一個小美人。
徐燦燦打量著她們,心裡想著母親說的話,卻沒有什麼醋意。她雖然愛吃醋,卻也不至於見了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就要泛酸。
碧雲這時候已經整理了心思。
徐燦燦懶得訓話,便把訓話的任務交給了碧雲。
碧雲先講了內院丫鬟的各種職責及獎懲措施,然後又替徐燦燦佈施恩德,以示恩威並施之意,每人賞了二兩銀子。二兩銀子相當於她們兩個月的月銀,並不算少了。
待這些丫鬟離開之後,徐燦燦吩咐碧雲朱顏:「好好看著那個白芷,不要讓她單獨侍候你們王爺。」
碧雲朱顏答了聲「是」,都把徐燦燦的話記在了心裡。
十個小丫鬟行過禮後出來,除了當班的絳蘭和灰慧,其餘都回了丫鬟們住的東側院。
出了內院之後這些小姑娘才敢說話,一個個說說笑笑挺開心,對於王妃賞了二兩銀子非常的感恩戴德,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要怎樣處理這二兩銀子。
唯有白芷握著這個小小的銀錠子,心裡在冷笑:王妃多麼富貴,穿不完的綾羅綢緞戴不完的珍珠寶石,就連手中的手爐都是赤金的,卻只賞了她們二兩銀子!二兩銀子,她也拿得出手!
忙完了這件事,徐燦燦便吩咐朱顏:「你去和傅楊傅松說一聲,就說我明日上午要去侍郎府!」她娘明日要去徐府給祖母請安,徐燦燦怕母親受委屈,便打算跟去保護母親。
朱顏答應了一聲便出去和傅楊、傅松商量去了。
沒過多久朱顏便回來了,笑著稟報徐燦燦:「奴婢一傳達了您的話,傅楊便拿了王爺的名刺去見開封府尹楊大人去了,傅松騎馬去宮裡見王爺去了!」
徐燦燦:「……只是去探望親戚,至於這麼麻煩麼?」
碧雲在一旁笑道:「王妃您如今身份不同,出一趟門沒那麼容易,得提前做各種準備,譬如就得讓開封府府尹帶人靜街,好讓您順利通過;還得通知侍郎府的人做各種迎接您的準備,譬如全府做清潔,佈置您歇息的靜室,驅趕閒雜人等,還得找人陪你……」
徐燦燦聽得頭都大了:「哎呀,太麻煩了,我不去了!」
朱顏不由笑了:「王妃,如今已經晚了,開封府的大人們怕是已經開始做準備了,傅松也到了侍郎府了!」
徐燦燦想了想,問道:「傅楊有什麼本事,能去直接見開封府尹?」
朱顏笑道:「一是傅楊身後是咱們王爺,二是傅楊、傅松和傅桂如今都是六品的武官!」
徐燦燦受教地點了點頭,這古代的事情,她不明白的還多著呢!
晚餐只有徐燦燦一個人用,她也懶得費事,便只要了一碗雞湯麵。
徐燦燦正泡在浴桶裡的時候,傅予琛回來了。
他直接進了浴室,一邊解下腰帶,一邊問徐燦燦:「你明日要去徐府?要不要我陪你去?」
徐燦燦見他正脫衣服,知傅予琛的心思,便睨了他一眼:「你明日有空?」
傅予琛默然。他明日還要安排錫林使臣進宮的事,是真的沒空。
傅予琛脫掉深藍袍子掛在了玉石屏風上:「我讓玉明又給你選了幾個侍衛,讓他們護送你過去!」朱笙這個傻子給徐燦燦選的那些侍衛生得太漂亮了,傅予琛很不放心,便吩咐玉明選了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給徐燦燦。
沒過多久,浴桶裡的水邊便溢了出來。
隨著傅予琛的動作,青石地面上水越流越多。
徐燦燦顫顫的聲音在激盪的水聲中斷斷續續傳來出來——「傅予琛,不要……不要弄……弄進去……」